公元前223年
暖阁。
“这是……?”扶苏瞥起秀眉,蹲下身,捡起一颗精致的玉白象牙。
就在指尖触碰到象牙的一刹那,一股暖流,由象牙顺着臂膀,滑向心尖。
好温暖啊。
他起身,向四周望了望。
哎?奇了怪了,明明就我一个人的房间,多了一颗象牙,还不知是谁掉的。
罢了罢了,那我就,先收着吧。
他随手把象牙扔在了床头……
阴影里,一双极具蛊惑魅力的暗紫眼瞳眯成了一条缝……
深夜。
扶苏刚刚入睡。
东宫殿顿时火光四射,从中涌出千万条死尸幽魂,野兽尖叫着向扶苏奔逃,面目狰狞,獠牙毕露,张开血盆大口……
一阵刀割般的剧痛突然传来,贴身的被褥仿佛黏在了身上,用力割裂着肌肤。
胸口好像压了千斤巨石,喘不上气,身体像被吸附住了一般,动身不了。
扶苏心里越想越恐怖,一幅幅野兽大火的可怖画面从脑海中不断回放。
豆粒大的汗珠噼啪乱滚,绝望的悲观情绪肆意蔓延开来——
突然黑暗中,床头飘起一抹蓝光。
扶苏定睛一看,正是先前他捡到的象牙。
蓝光飘落在扶苏的手中,顿时疼痛消失。
扶苏猛的坐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手中的象牙却出奇温暖,给前者绝望的回忆填补了空缺。
这…只是个噩梦吗?
扶苏看了看手中的象牙,掀开被褥,穿好行装,在清晨下赶往始皇寝宫——
“父皇!”
“扶苏啊,何事如此匆忙?”始皇早已坐在龙书案旁处理公文。
“儿臣刚刚…”扶苏犹豫了一下,那也许只是一个噩梦呢…“——刚刚梦见了东宫殿燃起大火,儿臣已有了解,此时东宫殿存放了数百件宝器等待整理,万一这……”
“儿臣多虑了,汝怎能把梦当真呢?”始皇一笑,豪气地在奏折上勾一个圆圈,“定是汝最近多忙,精神疲惫,早日休息吧!”
始皇下了驱逐令,扶苏也不好再蛮缠,毕竟本身扶苏也觉得这只是个梦而已。
东宫殿。
傍晚。
东方一片火光,燃起了熊熊蓝火,侍从如何用水也扑不灭,烧伤宫中侍从守卫无数,大火直烧了一夜。
第二日天明,蓝火消退,而东宫殿已面目全非。
大殿。
“造孽!造孽啊!”始皇大怒,气得一拍龙书案,身旁一个扑火的士卒梗一声吓昏过去,“小小一座宫殿汝等都看管不好!还有何事能干!”
“吾皇万岁!不怪臣等,”跪倒的人群中跪爬出出一位老先生,“傍晚一到,不知怎的,蓝火四射,用水扑不灭,反而越扑越猛呀!”
“竟敢如此狡辩!”始皇气不打一处来,“来人呐,将此妄徒推出去,枭首示众!”
“诺。”几个提刑官压着老先生就往门外拖。
“吾皇冤啊——”
始皇气还没消,绕着龙书案踱起步来。
众人屏气,生怕下一秒谁又被治罪。
“扶苏啊,”始皇一扭头,瞪着扶苏,“朕听闻,汝最近在跟一道人学习命卦天象,可有此事否?”
“确有此事。”
“可否带其与孤一瞧?”
“……恐无果,”扶苏吞咽了一口水,“吾师生性自由,何况又是道家出身,可能……”
“朕要看看何人如此无理而敢冒犯君主!”
扶苏低头不语。
“此卦术乃至邪之术,那道人亦为邪人,吾大秦接班人可无妖道之人!从今往后,吾另寻教师,不准那道人再接近汝半分!”
“可是父皇……”
“不必多言,自今日起,汝就住在西宫的东堂殿!”
“……诺。”
西宫,东唐殿。
像那夜一样,一入睡扶苏便如同浑身刀割,邪念奔涌,动不了,喊不出。
每每这时,象牙便会发蓝光解冻,扶苏便把象牙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
每夜的死尸野兽的可怖画面让扶苏精神愈发憔悴,饭也吃不多,眼窝深陷,颧骨凸起,发髻凌乱,极少言谈了。
他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想请教师傅,却无法做到,他已绝望到无力了……
公元前222年
夜。
软禁扶苏的房间射出强烈的蓝光。
扶苏的疼痛比往常更难忍,像是机体分裂一般,动又动不了,喊也喊不出,一幅幅野兽死尸血河图反复播过,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的族群濒临灭绝了!快救救我们吧!”
“不要这样!那是我的孩子!”
“……”象牙没有反应。
扶苏已濒临崩溃了,这大概是他最绝望的时刻了,他渴求师傅的念想越来越强——
突然床前闪过一条赤色巨龙,定睛一看,是一个黑衣男子,黑衣上秀着一条赤龙,栩栩如生。
这装扮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想喊师傅,却张不开嘴。
“奇怪……”道人嘟哝着,“始皇殿旁阳气旺盛,怎么偏这里阴强阳衰呢?”
猛的,扶苏胸口的象牙剧烈抖动起来,蓝光四射。
“原来如此,”道人看了一眼扶苏胸口的象牙,撇了撇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青色方玉——
就在这时,象牙猛的飞起,刺向道人。
道人反应极为敏捷,一伸手,象牙刺进了方玉,一阵噼啪声,象牙当啷坠落在地——
“大公子!”门外有人喊。
“为师先走了,日后定有缘相见——”
“大公子!”门被推开了,“刚才这里发出蓝光,吾等便赶来。”
“大公子可好?”
“无事——”
“大公子,”一个收下人说,“李斯丞相上表,请求解禁大公子,父皇遂下旨,大公子汝可以回暖阁了!”
扶苏没说话,因为眼泪已经干涸了……
暖阁。
“大公子,”玉儿坐在病榻旁,递给扶苏一颗棕色药丸,“这是吾炼制的大力丸,汝服下定可痊愈!”
玉儿同样憔悴,嗓音发哑,可见这一年她没少操心,最终还是通过丞相李斯解禁了扶苏。
“玉儿,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扶苏强撑精神,温文一笑,“吾想知道,那象牙是何物?”
“那象牙…乃是商朝的国君取自一头猛犸象首,”玉儿平静地解释道,“那猛犸象首极为凶悍,可有一日却被士卒在一座青山上发现,前者已暴毙身亡,商纣王便取下其满是怨气的象牙,加以加工,制成象戮牙。”
“而同时,其脚骨被取下,磨制成青方镇,用以镇纸。二者为联物,相克或相和。”
“象牙对于象本身来说,是一种防身武器,是一种温暖与安全。可要是用作进攻掠夺,它的性质就变了,怨念缠绕,千年不散,象牙就变为杀戮牙了。何况猛犸象首,以屠杀为乐。”
“那师傅摇晃的方玉,就是青方镇?”扶苏细细回味着。
“正是,后者是取自猛犸象首的脚骨,由于其翻山越岭千里,已成了青色,是踏实勤劳的象征,被当做镇纸使用。”
“青方镇为正。象戮牙为邪。邪不压正由此而来。”扶苏眯起眼,微微一笑。
“而邪和正的区分总是不明显的,因为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玉儿惆怅地说,“因此对与猛犸象首来说,这象戮牙杀敌掠地,就是正义的,猎物就是邪恶的……”
“此等邪物怎可流传于世?”
“师傅已将其封印了。”
“——以屠为乐,可叫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