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飞就这么趴着,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寄希望于四周的黑暗能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不至于被下面的人发现,剩下的几个侍卫来来回回地巡逻,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天,看看二楼三楼,不过还好,并未发现百里飞。
不多时,身下的画舫里传出了一些骚乱声,接着便有好几个王府的侍卫从船内鱼贯而出,将船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百里飞眼见着王爷和知府也从船内出来,立在船头,似是在讨论着什么,不过好像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
忽然,远处的湖面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便有一人高呼道:“多谢王爷的白玉扇骨,待我把玩几日,自会送回王府,到时候再换一件王府的宝物,王爷您可不要吝啬啊。”说完便不再发出声音,看样子是逃走了。
百里飞看不到吴王的表情如何,但想必定是精彩至极,那黑暗中的声音,与皇甫端的有些相似,想来应该是他的后手,算是给百里飞提高了两成的机会。
吴王最终没有办法,只能气愤地回到船里,知府与先前出来的几个侍卫也随之进去了,只留下最初船外的那几个,一个个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再有什么意外出现。
待到一切都平静下来,百里飞终于是喘了口大气,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在身下的顶棚上,这下倒是勉强能够听到底下在说着什么。起初只是简单的几句对皇甫端行为的分析,声音并不算响,可后来却越来越大,只听得最后那吴王气得破口大骂:“岂有此理,现在的小贼都这么胆大妄为了吗,连王府的游船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此贼不除,王府的脸面往哪搁。”知府听闻赶忙劝道:“王爷息怒,依我看这小贼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扰乱我们心神,此时唯有冷静下来方能寻得解决之道啊。”“本王也想冷静啊,可这事关乎先王御赐的白玉扇骨,关系重大,我怕......”说到此处,吴王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这下子百里飞是彻底听不见了,只能是干着急。
没过多久,又有声音传来,还提到了前几日的命案,这一下,百里飞瞬间就来精神了,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穿过顶棚,可实际上只能是把脸压得变形了而已。
对于这时候倒是知府先说话了:“王爷,本官已经查明,前日命案死的那几人和偷盗白玉扇骨的应当是同一伙人,只可惜没有抓到领头之人,死的只是两个放哨的,不过听那晚交手的衙门捕快和王府侍卫对于贼寇武功路数的描述,此事应该和回风楼的人有关,只是这回风楼,听衙门的捕快调查,发现并没有具体的住址,更有江湖传言它是一栋会移动的楼,曾在不同的地界出现过。”
“移动的楼,笑话,这世上的能人巧匠那么多,本王还没听说谁能造出移动的楼呢?王大人不要听风就是雨,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些障眼法罢了。”吴王对于回风楼的传闻却是嗤之以鼻,“不过这回风楼真是好大的胆子,偷东西竟然偷到我头上来了,我定要将这杭州城翻个底朝天,杀杀这伙贼人的锐气。”
“王爷,此事恐怕有些不妥,运河每日的船只来往不计其数,在人手方面,恐怕就已经远远不够了,再说只怕这些贼人随随便便往哪里一扎,就足够我们费尽心思了。”
“本王也不过气得随口说说,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嘛,这江湖人犯的事,我们解决不了,当然就得由江湖人自己解决了,是不是啊,顶上的朋友?”知府大人闻言,赶忙往上一抬头,当然看到的只是一个顶棚而已,但随即听到的“咚”“咚”“咚”脚踩顶棚声,却是已是暴露出了百里飞的位置。
再说这百里飞,正聚精会神,好好的听着,却听得那王爷话锋一转,暗道自己已然暴露,当下也不迟疑,跳起身来撒腿就跑,可转眼间前后就跳上来两个人,前头的应当是王府的护卫,向后一看却是府衙的捕快头子。这二人也不废话,各自拔出腰间配着的兵器,护卫执剑,捕快提刀,三步并作两步欺身上前。
百里飞心里那叫一个苦啊,只能拔出腰间的扇子,略作抵挡,可哪里是二人的对手,刚架住前方的刀劈,后方的剑尖便如毒蛇般刺来,拨开了剑挑,下盘又迎来刀砍,只能是边退边打,想着瞅准机会跳湖逃生。这二人却逼得紧,一招一式滴水不漏,配合有度,总是把百里飞往船中间逼去,百里飞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两手一抬,高声叫道:“停手停手,不打了,我要见你们王爷,他肯定想见我。”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拿起楼下人扔上来的绳子,把百里飞一绑,提着就进了船内。
到了船内三楼,二人把百里飞重重一扔,便各自站到了边上。百里飞挣扎着爬起来,站直了,看向唯一坐着的二人,坐在左侧的应当是吴王,大约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红色锦绣服,腰配玛瑙玉带,一手端茶,一手执盖,也不看自己,只顾着自己喝茶,百里飞见吴王这般模样,已是有些慌乱,转而去看右侧的知府,知府年约四十,穿着私服,看起来并不华贵,倒像是商人才穿的布料,此时看看吴王,又看看百里飞,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场面出人意料的安静,吴王不开口,周围的人也就不好开口,百里飞心里却慌张的紧,眼看得不说不行了,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开口问道:“王爷既然早已发现我在顶上,却为何不直接下令将我捉拿?”
听到百里飞开了口,吴王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我其实并未发现你,是我的贴身护卫苏先生先发觉的,就在那声长啸之后,苏先生就发觉不对劲了。”说完,看了一眼方才交手的那个侍卫,那被称为苏先生的侍卫双手一抱拳,回道:“王爷过誉了,是他们二人的伎俩过于直白,属下只不过行分内之事。”
吴王听完苏护卫的话,又接着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我见过很多,不过我想来,回风楼的人,偷了东西就算不忙着潜伏一段日子,应该也不至于再来偷听,况且还是在我的船上,所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你只不过想浑水摸鱼,却被我给摸了。你应该也听到我刚才的话了,江湖中的事,自要江湖人来解决。”
百里飞心里苦笑一声,心道三眼啊三眼,你这画蛇添足的本事,我今日算是领教了,无奈开口道:“王爷,我倒是很想解决,可这回风楼,我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一个小人物,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不成吗?”
吴王冷哼一声,也不接话,只管着自己说道:“你小子想的倒挺美,我不杀你,却也不会放过你,来人,喂他吃西域的噬心丹。”说罢,只见一旁似管家的人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倒出一粒滚圆的药丸,硬逼着百里飞咽了下去,”这可是我从西域货商那花费不少银钱才得来的毒药,吃下一粒,若是七天后拿不到解药,将承受万蚁噬心之痛,直到力竭而亡,死状其惨无比。所以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后我若见不到我的白玉扇骨,你就等着毒药发作吧。”
百里飞一听,吓得面色发白,赶忙想着用内力逼出来,可哪里逼得出来,只觉得心口隐隐发热,当下也只能放弃,认命般回复吴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姑且试试吧,不过王爷,我希望能够看看扇骨被盗的现场,以及两个死者的死状,这样的要求总不过分把。”
“那是自然,明日申时你可来王府,到时候管家自会领你去。”吴王说罢看了眼方才喂百里飞吃噬心丹的那人,算是告诉百里飞明日找他便可,“你也不要沮丧,你要是找回了扇骨,我自有重赏,找不回嘛,后果自负。行了苏先生,请他出去吧,今天就到这了,本王也累了,回府吧。”
吴王说完,便继续端起了茶杯,和知府喝茶,知府王大人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此时一喝茶,倒是谈起了回风楼的传闻。不过百里飞就听不到了,因为此时他已被“请”出了房间,站在了船头,身边跟着护卫苏先生和捕快头子。苏先生正在忙着帮百里飞解绳子,边解边说道:“小兄弟好身手,能在我和陈捕头联手下支撑这么长时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百里飞白眼一翻,回道:“英雄什么少年啊,最后还不是被你们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了,我说你们至于吗,一群人看住我一个,还把我绑这么紧,当真是勒死我了。”一边说还一边甩着有些麻木的手。这时,一旁一直未见说话的陈捕头看不下去说话了:“我说你这人真不识好歹,苏先生好心好意为你解绑,你还怨我们绑的紧,怎么着,还要我们端茶伺候啊,依我看啊,像你这般胆大妄为之人,理应除之而后快,杀一个便少一个,等到什么时候杀光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苏先生听闻,赶忙劝道:“陈捕头你言重了,依我看这小兄弟不像是个坏人,你看他并未带什么利器,估计是犯了江湖人好奇的通病,想着来探探消息,再说此后的七天,我们估计要与这小兄弟共事,陈捕头还是先息怒为好。”
听得这话,百里飞开始重新审视这苏先生了,此人三十不到,剑眉星目,身手不凡,熟知江湖却没半点江湖气息,这下子百里飞是彻底看不懂了,正巧这时船到了岸边,百里飞没时间再去细想,随即向二人拱手道:“二位告辞,他日若是有机会,定当重新切磋。”苏先生随即回礼,嘴里说着一定一定,还把百里飞的扇子还给了他,陈捕头原本不想回礼,但碍于苏先生,便也只能跟着拱手。
接过扇子,告别苏、陈二人,百里飞脚下发力,转身进入黑暗便消失不见,苏、陈二人则因为还需要等待吴王和知府,所以并未走动。待到吴王、知府下了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府,这艘画舫才算是彻底的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了周围时不时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