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武书院办起来约半年后,阿三的母亲去世了。按照礼制,阿三回乡了,他得为母亲服丧三年,之后才能继续做官。办完丧事以后,阿三赋闲在家,于是剑星请他到书院里讲课,阿三欣然答应了。
这样一来,上午由阿三为他们讲文科,下午由沈日昌为他们授武术,剑星反而闲下来了。剑星的时间自由了,他能够结合每个学生的特点,制定不同的教学方案,从而能够因材施教,使每个人都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小竹是剑星的贤内助,她尤其负责照顾左弦、秦安、孙肖祖这三个年龄小的,而剑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赵俞锡、何远山这两个年龄大的身上。至于包不平和司马圭,剑星嘱咐沈日昌和阿三多关心他俩。
阿三作为状元,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虽然只是从六品官员,但因为翰林院是皇帝的高级顾问机构,经常帮皇帝起草机密文件,所以他们未来的升迁空间是很大的。阿三日常主要负责编修国史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草拟典礼文稿等。剑星曾问及阿三的婚事,阿三说:“皇上最初的确有意赐婚,但是太后坚决反对,公主自己也不接受皇帝给她赐婚,她想要自己寻找对象。我也有自知之明,区区从六品小官,怎么可能娶到公主呢?”
剑星道:“阿三哥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娶不娶公主也没什么,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嫂子。”
阿三道:“我如今为母亲守孝,能够安心读书授课,已经很满足了,婚姻的事,以后再说吧。至于前途,我确实有些迷茫。我刚中状元的时候,的确是意气风发,想要在政治上大展身手。但是,前段时间的一件事,使我的积极性深受打击。在我归乡之前,我会试时的主考官,礼部侍郎、翰林院侍读,陈乾学老先生被贬了。陈先生与我有师生之谊,他一身正气,忧国忧民,只因为在给皇帝讲课的经筵上,批评了几句朝政,就被皇帝直接用内批罢免了。这于情于理,都非常糟糕。北宋理学家程颐先生说:‘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宰相和经筵,是天下治乱的晴雨表。现在陈先生因为经筵上的言论被贬黜,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而且,皇帝直接用内批来罢免朝廷大员,这不符合任免官员的正常程序。长此以往,皇帝的独断之风必然加剧,而且容易被小人利用,这对于天下百姓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剑星道:“去年在冀州除魔的时候,我感觉这小皇帝还不错啊。你只从陈先生被罢免一事,就分析出这么多,是不是想多了?”
阿三摇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并非是我多虑。皇上刚继位的时候,确实显示出励精图治的样子。不过,他去年一意孤行,非要御驾亲征,已经流露出乾纲独断、好大喜功的意味。”
剑星道:“可能吧,你身处朝廷,感受更真切,能够见微知著,深谋远虑。那你以后有何打算呢?”
阿三道:“这两三年再看看吧,如果皇帝依旧动辄内批,随意陟黜,我就不再入朝为官了。我觉得在你这仁武书院教教书也挺好的,书院里的生活轻松适意,自由自在。而且我喜欢这些孩子们,与他们打交道,比跟那些官员打交道快乐多了。”
剑星叹道:“想不到阿三哥刚入仕途,就萌生了退隐之心。伴君如伴虎,看来这官场真不是好混的。”
阿三道:“最近几天我时常思考,人在这社会上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我想,天下人大体上可以分成三等,第一等是上智之士,第二等是中庸之士,第三等是下流之士。上智之士是指那些领悟大道、超凡入圣的智者,如孔子、老子这样的圣人;中庸之士是指那些有正经职业的官、农、工、学、商等人,社会上大部分人都属于中庸之士;下流之士并非是贬称,而是指那些没有正经职业,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他们遍布于三教九流之中,如僧、尼、丐、盗、娼等,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谋生。当然了,这一划分并不绝对,中庸、下流之士也有爱智者,他们若能不谋财利,一心求道,也可以成为上智之士。”
剑星听了肃然起敬,说:“阿三哥你真行!没想到你对社会竟有如此深刻的思考。人生在世,自然不能沉沦于下流,也不该甘心于中庸,而应该奋起精神,寻求上智!”
阿三点头道:“说的没错。我之所以萌生退隐之心,与这样的思考也很有关系。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实在不甘心只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小官员。北宋的二程先生,从十四五岁时,便脱然欲学圣人。周敦颐是二程早年的老师,他为人胸怀洒落,光风霁月,真是令人神往。”
剑星道:“咱们仁武书院自然应该取法乎上,让孩子们从小就立圣人之志,学圣人之学,可不能成为冷酷的练剑机器。”
阿三道:“这是自然。以后你只管专心督促他们剑法武功,道德文章之事就由我负责吧。”
剑星非常高兴。从此仁武书院的教学事务渐渐步入正轨,剑星为免父亲劳累,就接手了下午的剑术课程,让沈日昌休闲了。把孩子送来拜师的各派掌门,有时候会派人过来送钱送物。他们得知剑星成立了仁武书院,每天上午由状元郎亲授经史课程,下午由沈剑星亲授剑术课程,都非常满意,纷纷来信致意。
为了惠及乡邻,剑星与阿三商量之后决定,公开每天上午的经史课。附近村镇的孩子,凡是愿意来学习的,都可以免费来听。至于剑术课,并不公开,仍然由剑星教导七名弟子。这样做倒不是因为剑星吝啬剑术,而是有所考虑的。附近村镇大多是农家子弟,他们能够读书识字、签字算账,也就够用了。至于想要读书科举的,那也是做文官的多。农村人喜欢安逸,谁愿意自己的儿孙将来过那刀光剑影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