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C 市回 A 大的第一天，当着全部师弟师妹三个人的面，陈伯林教授揉着她的太阳穴，对着她的首席大弟子安易君说：“我只有两个意见。”
安易君师姐坐在小桌子边上，苏瑞注意到，她缩了缩脖子。
“第一，根据题目该内容。”
“第二，根据内容改题目。”
坐在苏蕊身边，今年刚被陈导招入麾下的小师弟弱弱的说了一声“卧槽。“
安易君情绪有些崩溃了。当初硕士毕业论文选题的时候她就被陈导驳了两次。好不容易最后陈教授松了口，领了一个论文题目，结果却没想到是个天坑。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在文海里面披沙拣金的翻资料，硬着头皮啃了几部长篇理论著作，不眠不休。帕斯卡尔《思想录》都翻烂了，就差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好不容易定了初稿，就换来了这个结果。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选错了专业入错了行，进一步怀疑起自己常年读书的智商，最后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首先我有没有说过叫你刚开始不要写英文。其二，就算你书翻烂了又怎么样，写文章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其三，逻辑混乱，如果我是你本科的逻辑学老师，我会让你直接挂科，没有补考。”陈伯林教授把手里的论文重重摔在桌子上，凌厉的眼光扫过坐在她面前的所有学生。
作为文学院比较文学专业最年轻的教授，她严格控制自己手里学生的数量，安易君是她招的第一个学生，第二年招的苏蕊。应院长的要求她今年加大了招生数量，又收了两个学生。看着安易君交给自己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初稿，现在不仅仅是安易君怀疑自己，连她这个导师也开始怀疑自我。
整间教室鸦雀无声，说实话他们这些学生一到学术问题就有些怕这位导师。作为 A 大首屈一指的文学教授，陈伯林本科硕士博士均就读于美国某名校，除了精通心理、宗教、建筑、社会学之外，陈导还掌握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和希伯来语。本科期间苏蕊选修过陈导的逻辑学，只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就对陈导的学术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蕊报考陈导手下的研究生时几乎没报什么希望，考上也真的是走了狗屎运。当时就她和另一个同校的女学生通过了笔试成绩，面试的时候那位一同竞争的女生接到通知，说她公考过了。于是只有一个招生名额就落在了苏蕊身上。
索性是 12 点下课铃声救了 4201 教室的全体学生，陈伯林教授站起来，用眼睛巡视了她的这一批学生，扔下一句“下午三点，卫阳湖集合。”就踩着她的高跟鞋嘚嘚嘚嘚走了。苏蕊望着陈导的背影，不禁感叹，有气质就是不一样，优雅从容又充满着气魄。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易君学姐一把鼻涕一把泪。
“当年我高中物理得 30 分，化学得 50 分的时候，我以为我一切都完了。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才知道，真正的灾难还远远没有到来。“
研一的师弟安慰道：”师姐，你别放弃啊，雪莱说得好：’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初中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学过普希金的一首诗么，《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相信吧，忧郁的日子总会过去，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苏蕊扶了扶额头，眉头紧皱。坐在旁边的师妹一个劲的给安易君师姐递卫生纸。
”我觉得陈导不会狠心让安师姐延毕的，毕竟你是她第一个研究生。今年不能顺利毕业，她在学院也抹不开面。答辩时间还有几个月，师姐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帮你找资料。”
身边的师弟师妹听了苏蕊的话，也纷纷表示赞同。
“苏蕊，你可真是我的亲师妹。”安易君激动地拉起苏蕊的手。
“打断一下。”师妹举着她的筷子，想要发表她的疑问。“安师姐，苏师姐，可以透露一下今天下午的安排么？”
“卫阳湖写作实习。”安易君和苏蕊无奈的对视，异口同声的哀叹起来。
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从苏蕊和安易君的表情来看，这的确是一件让人头痛的实习。师弟师妹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好像入了狼坑。当初收到成为陈伯林教授学生的通知时的喜悦全无，现在背后只有一片寒意。
他们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虽然所学专业是比较文学，但是写作功底是不能丢的。作为陈伯林教授的学生，除了要有耐力啃得下坚深古怪的长篇文学理论著作之外，入门必备技能就是必须要有良好的文字运用能力。以陈导的观点来看，如果学生能用八百字完整表达一个事件就文字运用功底就差不多合格了。进阶阶段则是，用五百字洋洋洒洒的描述所见之景。终极阶段则是，用三百字准确的描述所闻的气味和所品尝的味道。
苏蕊和安易君至今也没能在这一项上毕业。按照程度划分，她们也勉勉强强到达了第二层次，而且过程还无比痛苦。陈导给苏蕊上的第一节课让苏蕊记忆犹新。
陈伯林教授的目光透过镜片直抵苏蕊的内心。
“你最多大概能用多少字描写人物的外貌？”
苏蕊有些懵，胆怯的说到:“大概....大概....大概两百字左右。”
站在陈伯林教授身边的安易君师姐扶着额头。苏蕊看到了，她用充满着同情的眼光望向自己，还一个劲的在那里叹气。除此之外，她的表情还有一丝欣慰，后来苏蕊才知道，这是欢迎苏蕊加入学生队伍，和她一起在文学的海洋里受苦受难。
想到这里，苏蕊给师弟师妹一人夹了一个鸡翅膀。看着苏蕊的动作，安易君也给师弟师妹一人夹了一个鸡翅膀。师弟师妹的后背就更凉了。
“A 大比较文学专业欢迎你们的加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