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吾!我的儿!”
林钊吾这么多年来一直重复做着同一个梦。
他记不清梦里的人,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在哪里,他只记得外面凄厉的惨叫声,冲天的火光和一张满脸是血的脸,而至于那张脸上的五官到底是什么样,他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了。
“钊吾!我的儿!”
喊话的人从来没有在梦中出现过,但是林钊吾知道,那是自己母亲的声音。儿子对母亲的声音有特殊的感知力。就算是从小就离开了父母的人,长大了也不会忘记母亲的声音。
下一秒钟,那张满脸是血的脸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啊!”
哑巴孩子从梦中醒过来,眼前又是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把衣服脱下来,在晨风里抖了抖。
十岁的少年常年流落在外,风餐露宿让他身躯格外瘦弱,肋骨几乎根根分明。他的肚子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淤青,应该是昨天王来福总管那一脚留下的,如今留下这个伤痕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在钊吾的胸前,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像是露水一样闪出星芒点点。这颗晶莹夺目的珠子穿在一根与其格格不入的细草绳上,一直被钊吾藏在衣服里,所以柳万青昨天并没有发现。
柳万青好奇地想问一问这颗珠子是怎么得到的,但是一想到这个孩子是个哑巴,他只好笑着摇了摇头。他心里想着他肯定是在某个地方捡的,毕竟从昨晚来看,这个孩子还是个很老实的孩子,所以总不可能是哪里偷来的。
柳万青把视线从钊吾身上身上移开,就在他的视线移开之后,那颗珠子忽然开始发出雾蒙蒙的白光,不过微弱的白光在晨光之下不怎么显眼。
钊吾倒是注意到了珠子的变化,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珠子起这种变化。
这颗珠子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跟着自己了。
钊吾有时候觉得很奇怪,他的记忆跟其他流浪的孩子不一样,他的记忆是从某一天忽然开始的。那一天他在一个不认识的镇子里的街上醒来,衣服上全是血迹,关于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几乎全都不记得了。
后来他的衣服鞋子破烂了,丢掉了,有好心人家丢给了他一件破旧的衣服,他换上那些衣服,丢掉了自己的旧衣服,然后他与那天早晨之前的所有联系就仅剩下那颗挂在脖子前面的珠子了。
很多个清晨钊吾在晨光和露水中醒来的时候,这颗珠子都会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身边的几个孩子已经打了好几次注意要把这颗珠子抢走,钊吾不得不留意着,每次睡觉都贴心口把珠子捂着,他觉得自己要是能够寻找到关于家和父母的记忆,那么珠子一定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这颗珠子他不能丢。
远处的树林里忽然传出一丝细微的响动。
方才还在眺望着远方的柳万青忽然面色一变,他猛地转过身来,然后左脚遁地,像一只扑空的豹子一样,一把拉住了三步开外的钊吾,两人滚向了一旁。
“砰砰!”
就在方才两人站立的地方,两支箭簌簌地飞了过去,然后钉在了不远处的两棵树上,箭头没入了树干两三寸之深。
柳万青将钊吾安顿在一旁,抬头正要去丛林之后探个究竟,视线中忽然多了两个红色的身影,如同两只冲上云霄的麻雀一般,唰得飞到了半空中。
“血狱门!”柳万青的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不少,显得有些煞白。
“我们两个比谁先拿到这两个人头如何!”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地叫道。
另外一个影子并没有答话,他稍稍俯身,一个俯冲就要到了柳万青的面前。
柳万青凝神定气,面上的神气回复了稍稍,他左脚脚尖踮起,而后以钊吾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用脚尖在地面上横竖划了若干下。
“簌!”
柳万青右脚微曲而后一蹬,便似个鸽子一般扶摇直上,等他升到松树那么高,他收回左脚,然后踢脚在右脚脚尖上一踏——
“修道者?”红衣人的奇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里面带着些许惊讶。
柳万青像雄鹰一般张开了双臂,然后红衣人只听得三道细细的破空声,瞬间之后三支鲜红的毒镖就飞到了自己面前。大惊失色之于他慌忙将身子一撮躲了过去,回过头来的时候柳万青已经不见了踪影,红衣人只觉得面颊部位有些隐隐刺痛,伸手触摸发现有一丝血迹,应该是被毒镖擦伤了。
另外一个方才一言不发的黑衣人望着柳万青的背影越逃越远,背上还背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孩。他思考片刻,放弃了追击。
“不是修仙者,他只是在以寻常江湖功夫的内力运作这轻功,所以并不能御风飞行,只能借力跳蹿而已。倒是他的轻功功法十分有趣,应当不是寻常世俗功夫里面的轻功,是真的仙家身法。”
此刻,若是柳万青能够听到这一席话,必然会心惊于这个红衣人的眼光之犀利。红衣人所看出来的正是当日柳万青在仙家门派里机缘巧合所学的“凌云逐月”,这红衣人眼光如此了得,柳万青掷下毒镖反身便逃实在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