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门再一次打开来,主刀医生走出门口。翠萍,陈世杰,以及沈浩明一同围了上去。
“伤者体内子弹已经取了出来,正在缝合伤口,不过失血有点多,血浆马上耗尽,如果不及时续上,怕是……”
“不行我再去抽点。”沈浩明接上医生的话。
“你还抽,你不要命啦!”翠萍红着双眼,见脸色苍白的沈浩明,心中大急。
“不要紧的,我身体好,撑得住!”沈浩明见自己心上人难过悲伤,不想因自己的失误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他必须尽全力救丁伯。
主刀医生知道他已经抽了不少,郑重其事地说:“这不行,看你脸色很差,不能再抽了,身体会顶不住的,除非你真不要命了!”
“哪来这么多废话!我说抽就抽!”沈浩明吵闹着,固执地一定要再去抽血。
就在争执不下,主刀医生左右为难之时,思寒出现在手术室门口。
“马医生,急需什么血型?”他声音不高,但此时尤为显得有份量。
“A型。”主治医生一时还没想起,听他称自己为马医生,定是认识的人,有些诧异。
“你赶紧安排护士抽我的,我正好是A型。”思寒简单明了而又直接。
“你?你怎么知道自己血型?这可不能开玩笑。”马医生更是怀疑,医学讲究的是严谨。
“马医生,你可能忘了,我可是在这里足足躺了半个月,当时也输过血,才重新活过来,我自然记得清自己的血型。”思寒将原因简单讲述出来,为其释惑。
“哦!你……你就是那个只身杀退山匪,救下我们医院实习医生的英雄!”马医生总算想起来。
思寒不想讲太多客套话耽误救治,只是默认地点头。
翠萍心中大喜,救治丁伯总算有了新的希望,她的浩明哥也不用冒风险了。
“那好那好。”马医生连声说着,紧急唤来护士。
可这时,陈世杰却拦住准备前去抽血的思寒的去路。
“不行!远山的命,不需要用你的血来救!”
陈世杰语调自是坚定不移,他心里十分清楚,虽此次中枪之事与李文天无关,可丁远山视李文天为仇人,欲杀之而后快,如果此时人清醒,定不能接受输仇家人的血,甚至可以想象,他即使活过来,得知自己身体里面流淌着仇人的血,以他的性子,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老爷,我知道,您对我已有很大的成见,但丁伯跟着您出生入死,为陈家忠心赤胆,眼下只有我的血型匹配,也最为及时,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请您为丁伯性命着想,能不能暂且放下仇恨呢?”思寒态度诚恳,语气真挚。
“是啊,老爷!”翠萍也赶忙上前附和。
“你给我滚一边去!”陈世杰声色俱厉,气急败坏指着翠萍骂,“你惹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还在这里向着外人说话!”
翠萍心里本就难受到了极点,顿时后撤了一步。她只想救丁伯,老爷怎么就这么不通情理呢?
沈浩明完全不清楚这里头有多少恩怨纠葛,只得拉着翠萍在一旁,小声的问:
“萍,前些日子你不是跟我说,你家小姐与思寒兄弟都准备要成婚吗?这会儿怎么闹得似仇人一样?”
一时半会她也说不清楚,红着眼,含着泪,勉强将发生的事情长话短说。
“我不知怎么说好,这里边发生的事,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我这样跟你说吧,婚礼已经宣布取消了,因为寒大哥的父亲与我家老爷,两家之间,是有宿仇的,而且还是不共戴天那种。”
“哦,这就难怪了!”沈浩明大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思寒真没想到陈世杰会倔成这样子,仍是坚持着说:
“老爷,您这是何必呢?”
“你休想让我陈家人欠下你们李家的情!”陈世杰固执地挡着,就是不同意。
“老爷,我可真没这么想过。”思寒放低声音,掏心掏肺的沉声道,“我知道,您对我家父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仇恨早已经根深蒂固,一时半会也无法化解……”
“知道就好!”陈世杰冷哼一声,“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您听我说完,丁伯之所以要杀了我,不就是想让我血债血偿吗?那就用我的血,偿还我父亲当年所犯下的罪过好了。”
思寒仍是满怀耐心的想说服陈世杰,希望能接受自己献血,可他终究只是一厢情愿,因为他见到陈世杰的眼光已经变得冰冷而冷酷,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那般,太陌生。
“没那么便宜的事!”陈世杰咬咬牙,大声地说。
马医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争执,这一幕连他都无法理解陈世杰的做法。
也就这时,手术台的助理医生已经喊话了。
“马医生,就快没血浆了,新的血浆还要多久送进来?”
血浆即将告罄,伤者躺在手术台上仍生死难料,明明有相同血型的人在场,因仇恨问题,却无法立即施救,万一伤者生命就此逝去,这对于医者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面对着不肯退让的陈家老爷,马医生上前,只好将他拉开至一旁,恳切地说:“陈老爷,作为这床手术的医生,能否听我一言?”
他边说边将一只手伸向身后,向思寒示意,让他赶紧离开。
思寒自然也不笨,对马医生的手势心领神会,跟着久候一旁的护士悄悄地走了。
“你是医生,只要能救得了他的命,我当然听你的。”陈世杰以为主刀医生想到了好办法。
“今儿个是真不巧,血库里的血浆前些天被征调到军医处,一直没补上。您看这样,我召集我们院符合血型的医护人员献点血出来,您可以付些钱,当作人家的营养费,这样成不成?”
马医生在陈世杰面前说得有板有眼,其实他心里清楚,值班医生护士就这么几个人,采血验血都需要时间,若是白天,医院正常上班,人多或是可行的。当然,陈世杰不会吝啬这点救命钱。
“那好啊!有劳你了,我陈某人感激不尽!”陈世杰拱手道。
马医生假意离开,转道去了抽血室。
陈世杰再回头一看,已不见思寒的踪迹。
“萍丫头,你刚瞧见李文天了吗?他人去哪儿了?”
翠萍红着双眼,看这抢救室的走廊外哪还有思寒的身影,说真她是没注意到,因为她一直在同沈浩明细声说着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被老爷这一问,只能心里猜测,不太确定地说:
“好像……好像去了病房,他受伤的家人,刚才不是推出来送进病房里去了吗?”
“你!你看看你,连个人都看不住!还能指望你干什么?”陈世杰伸直了手指,在翠萍眼前挥动着,就差指到额头上。
沈浩明有些看不过眼,想替翠萍出头,与陈老爷“交涉”一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翠萍就忙拉住他,示意他别说。
陈世杰见翠萍身边那个男子想护着她,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你,你开枪打伤了我陈府的人,这笔账,我日后会跟你好好算算的!”
翠萍猛然一怔,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一直凉透后背。
她是没料想到,这个意外事件会成为阻碍她与沈浩明继续发展,相守在一起的障碍。
医院这边正处于紧张急救之时,陈府这边玉玲与她母亲也可谓是无心安眠。
翠萍带着沈浩明回府开车,虽然给玉玲带来了思寒没有受伤的消息,让她稍加安心,但发生这次冲突,造成双方都有人流血受伤,还是深深地刺伤了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矛盾已进一步激发,仇恨也进一步加深。
她坐在镜子前面,青丝披散在肩头,眼光直直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黯淡无光,一副烦闷恹恹之色。
母亲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不知该如何来开解,实在熬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肩。
“玲儿!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你说给娘听,别总闷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娘,您去睡吧!我要等爹回来。”她眼底一片悲凉。
“你爹他今晚定是回不了的,乖孩子,去睡吧,这夜里多冷啊,别冻坏了身子。”母亲苦口相劝。
玉玲对母亲的话置若罔闻,仍是挺直倔强的身躯,不为所动。
“那你只少替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弄得自己生病了,对胎儿好吗?”
玉玲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看母亲。
陈夫人的眼光是深沉的,严肃的,疲倦的,而透着哀伤。
“娘,您说,万一……丁伯救不过来,爹会不会更加记恨思寒?我的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呢?”
“玲儿,为娘的真的不知道,也无法理解你,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留着这孩子有何意义?你生下来抚养大,到时孩子懂事了若问你,父亲是谁,你又该如何回答呢?难不成你告诉孩子,你父亲是娘的仇家人吗?”
面对母亲抛出的疑问,她能说什么?她真的无言以对!可她一想到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将要永远离开自己,她的心一阵刺痛,无法割舍。
“娘,别逼我做这样的选择,这样太残忍了!”她好痛苦好痛苦,泪水如漫堤的河水,涌出眼眶。
“我不会再逼你,我也不支持你,你自己想清楚,别让孩子生下来再来后悔!”
“娘,您答应我的,让我见思寒最后一面,还作数吗?”玉玲泪眼迷离,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这要问你爹,我看这事难啰,希望你丁伯能够挺过这一关,否则你这一辈都见不到他人了。”
玉玲内心不由地一阵激动。
“难道丁伯受伤的事,也要记恨在思寒头上吗?翠萍不是说了,开枪打伤丁伯的人不是思寒,阿福阿财都亲眼所见不是?何况还是丁伯带人去找思寒寻仇的……”
“记不记恨又有多大关系?只要他,确定是李志雄的儿子,你们就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母亲的话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仇恨就像一座巨峰,横亘在他们中间,无法逾越。
她感到无比伤心、万分忧虑,且万般沮丧痛楚,不由地垂下头去,柔肠寸断了。
吴妈躺在监护病房里,周虎安静地守在一旁,直到思寒从外面进来,他才有反应。
“少爷,你怎么啦?脸色这么白?”周虎在灯光的映射下,一眼便察觉到他不寻常的神色。
刚从身体内抽走了五百毫升的血液,脸色能好吗?加上这几日休息不好,使他整张原本苍白的脸越发地苍白难看。
“我没事,吴妈怎样啦?医生怎么说?”
“我娘的情况,要等她醒过来才知道,医生说,目前来看主要是外伤,在小腿处,脑部受了撞击才会昏迷,我现在就盼着,希望娘她能早点醒来。”周虎边说,边起身找来把椅子给思寒坐下。
“你放心吧,她会没事的,一定会平安醒过来。”思寒拍着他的肩,给他慰藉。
“嗯……”周虎应着,他只能往好处想,“少奶奶呢?”
这声少奶奶叫得思寒直蹙眉,他是真不习惯听这样的称呼,眼下只能默认下来,淡然地说:“她打了针,吃过药,已经睡下了。”
“烧退了吗?”
“我不知道,应该好些了吧!”思寒没有亲自探体温,也没有叫护士量,自认为地回着。
“少爷,少奶奶现在病了,她身边需要有个人守着,你还是去照看她吧,我娘这边,有我陪着呢!”
周虎说的是实情,思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她是为他而来,这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结果还弄得自己生病受罪,原本有吴妈在身边照顾着,可如今吴妈也受了严重的伤,自顾不暇,像她这么个大家闺秀,哪受过这般苦楚?
思寒想着赵如诗的处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那行吧,我去,吴妈她要是醒了,你叫我。”
“嗯,少爷。”
思寒刚退出病房,在走廊里遇上了沈浩明。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彼此只能看见对方,却无法看清对方苍白的脸色。
“思寒兄弟,你的家人伤得严重吗?”沈浩明先开口问。
“还没醒,医生说,要等醒来才算是度过了危险期。”思寒心情沉重。
“祈祷吧!希望都不会有事。”
“今天的事,真是要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晚会来。”思寒一直忙于救人,没合适时间,也没机会跟他道一声谢谢。
“白天你来找过我,我外出执行公务去了,回到家,我娘才跟我说起,你特地大老远的跑来我家里寻我,我怕你有急事,明天我又没空,所以我就赶来了。”沈浩明说,“只是没想到,我一来,就看见你被人用枪顶着头……哎!翠萍肯定恨死我了!”
“可是我还是得谢谢你救了我!同时也救了我的家人。”思寒由衷地说道。
“对了,你白天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何紧急的事?”沈浩明问。
思寒本是想着找他帮忙,借用他的车带上玉玲,一起送去火车站,赶回承德老家,而今出了这个意外,短期内想逃离这儿,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也就失去了向他求助的意义。
“我与玉玲的事,你听说了吧!”他岔开话题。
“听翠萍说了一点,真没想到你跟陈小姐,会弄成今天这样子。”沈浩明有些替他感到惋惜。
“可能这就是缘份吧!”思寒叹了一口气。
“别气馁,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的,天底下哪有解不开的结。”
沈浩明说这话,也许只是为了宽他的心。
思寒自然清楚不过,陈世杰对自己的态度,以及陈家人长年所背负的仇恨,永远是他与玉玲相爱路上,迈不过去的坎。
他们在一起聊了很长,一直聊到深夜,沈浩明才开车离开医院。
时间已是凌晨一点,马医生走出抢救室,躺在手术台上的丁远山终于被推出来,送进了另一间观察病房。
陈世杰见马医生出来,立马从走廊的长凳上站起身,翠萍紧跟着围上前。
“马医生……”
“陈老板,手术很成功,输血及时,应该很快会渡过危险期,你们可以放心了。”马医生脱下手套,取下口罩,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听了医生的话,陈世杰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从腰间口袋里掏出足有十块大洋,递到马医生手里,诚挚地感谢道:“辛苦了!真是辛苦了!谢谢啦!”
“陈老板,您的钱我不能收,还是请您收回吧!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当医生的职责,不必如此!”马医生医风亮节,执意将钱还给陈世杰。
“唉,你不是说好了,拿些钱给献血的医护人员,权当是付给他们作为营养费吗?买点补品补补也是理所应当的,这点钱又不多,就拿好收下吧!”陈世杰仍坚持给他,换了一套说辞,多少都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不用了,其实吧,这血……抽的是思先生的,他血型相配,这样才最为及时有效,对伤者后期康复最为有利,您要谢就去谢他吧!”马医生并未想过贪功,只是将实情说出,相信陈老爷会接受这既定的事实。
陈世杰愕然,想发脾气又无法对马医生发作,只有憋在心里。
马医生走开了,陈世杰看着一旁的翠萍,想想就来气,对她凶道:“你呀,一点用都没有,真是白养你了!”
“老爷,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我这就去守在丁伯身边,寸步不离,我会好好照顾。”翠萍心中又惊喜又害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丁伯照顾好。
“你跟我记住了,你是陈家人,以后不允许你帮着外人!”陈世杰严厉地说,“否则,有你好看!”
“记住了,记住了!”翠萍连连点头。
赵如诗其实是为了让思寒安心离去,自己才闭上眼,佯装睡觉,身子却难受得犹如有着千斤、万斤重一般,吃过药,打了针,头依旧疼痛没有太大缓解,身子冷的时候,犹如掉在冰窖里头,冷入骨髄;热起来的时候,却如在火上烤着,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实在顶不住了,还是药效起了作用,整个人昏睡过去,直到艰难地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也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水……”她用力喊着,可声音并不大,喉咙里就像是被烟熏过一般难受。
“水……水……”她提高了音量,实在是太渴了,感觉快冒烟了。
迷迷糊糊间,她不知道是谁,将她扶起,一个冰冷的杯子抵在她的嘴唇处。
她张大口,渴不可捺地喝着。
或许是喝得太急了,“咳咳”连声,胸口处猛地收缩,心肺传来一阵拉扯痛,水从喉咙呛了出来,泪珠被生生逼了出来。
紧接着她被人放平躺下,急促地喘着气。
经过这一折腾,她彻底清醒过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惨白无血气的带着倦意的脸,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角鼻梁处还有尚未褪去的瘀痕。
思寒在她病床前,守候了一夜。
昨晚她烧得神智不清,那脸色苍白极是难看,那两道秀眉一直紧拧着,口齿不清地不停呓语,像是恶梦连连……直到天亮时分,烧退了,她才安分下来。
“你……你……”她声音里带着嘶哑。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思寒带着满心关切,柔声问。
难得听到他关怀之声,她突然间鼻头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她克制住自己。
身体上感觉已经好多了,头没有那么沉,但仍感乏力犯困。
“嗯……”她点了点头,费力地回,“好些了,我……睡了多久?”
“现在接近中午时分了。”
“吴妈呢?醒了吗?”她放心不下,睡梦里头,始终模糊系着吴妈的伤。
“还没有完全清醒,不过早上虎子说醒了一小会儿,没有说话,然后又睡着了,医生说,她的状况还需观察。”
“你扶我起来,我想过去看看……”她的声音显得软弱而无力,恳切的眼神望着他。
“你确定可以?你饿不饿?我先去弄点吃的来……”思寒对她仍是关怀备至。
“你吃过了吗?你脸色很不好,你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吗?”
“我不要紧,你烧退了,病好些了,我就放心多了。”
两人之间难得你侬我侬,互道关心之情。
是产生幻觉了吗?这一切显得好不真实。
“该不会烧糊涂了,难不成,还没睡醒吗?”她低语,眩惑地望着他,出了一会儿神。
“你说什么?”他奇怪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她感到面孔有一丝燥热。
“那你继续睡会吧!”他轻声细语说着,“我先去弄吃的,弄来了,我再叫醒你!”
他说完,转身离开。
去弄吃的,就自然少不了要用钱,可他掏空了所有口袋,也没有找出钱来。
哎!怎么办?上哪儿弄些钱来,解这当下胶鬲之困?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自己的工钱领回。真是傻,你不知道金钱对一个人生存的重要性吗?你忘了当初小寒跟着你受穷遭难的那些光景了吗?思寒想着,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现在怎么办呢?先找周虎去问一下吧。
来到吴妈的病床前,吴妈仍一动不动地静躺着,周虎则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一夜未合眼,犯困是自然。
他轻轻的推了推打盹的周虎。
周虎睡眼惺忪,转头看过来。
“少爷,你来啦……”他起身打着招呼。
“你坐,不用起来。”思寒按住他的肩膀,“怎样?吴妈她有反应了吗?”
“没有,还是早晨时分睁了一下眼,到现在都是这样!”周虎说得着急,眼含忧虑,“你说,我娘会不会真成植物人?少爷,你说,该怎么办呢?”
“不会……不会的!”思寒像是安慰地分析着,“今天早上能打开眼睛,只是说不了话,说明你娘对外界已经有了反应,康复是需要时间的,你别太着急,我上回后脑勺受伤,也是躺了两天才醒……”
“啊……少爷!”周虎不由得惊喊,“你……你头受过伤?是怎么受的伤呢?”
“都过了好久,已经没事啦!”思寒浅笑着,“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周虎察觉到事实并非像他所说那样,怪不得那晚他会突然间头痛病发作,原来是脑袋受过伤。
发病时的那样子,真是吓人!那个冷汗直流,可以明显看得出他是在克制与掩饰。
他也不好说穿,也勉强带着笑,旋即问起了赵如诗的情况。
“少奶奶人醒了吗?”
“还在叫少奶奶,昨晚我听你叫,就想揍你了,我不是早警告过你吗?”思寒伸长了手指,顶在他脑门上,推了一下。
“嗐!不是叫习惯了改不过来吗?”周虎辩道。
“下不为例!听到了吗?不然我真抽你!”思寒认真地说。
“好好,少爷!”周虎连连点着头。
“她醒了,烧也退了,只是肚子也快饿扁了!”思寒清咳了一声,心头隐隐有几分难堪,不好明说。
“那就好,少爷,你等着,我这就去买些吃的来。”周虎好一阵兴奋,起身就要走。
可刚走到门边,他停住了。
“少爷,你带钱了么?”
思寒假意地四处摸摸口袋。
“没有,我身上没有,你不是昨天赢了二十块大洋吗?你的钱呢?”
“我交给娘了,她说怕回去路费不够……”
看他这样子,肯定说的是真的了。吴妈向来便是一个行事谨慎、懂得操持的人。
“你们出远门,都不带够钱的吗?”
“带了,带得不少了,还不是少奶……”说得太快,周虎口中又蹦出少奶奶这个称呼,发现不对,忙打住改口,“如诗小姐,这一路乐善好施,救济穷人了。”
思寒没想到赵如诗会有如此善心,可现在面临的缺钱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你……你身上一点都没有吗?”
“真没有啦,少爷。”周虎摊着手,表示很无奈。
岂不是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少爷,不然我现在就回你住的那地方去拿吧!”周虎灵机一动。
“不行,现在还不能回那里。”
“为什么?”
“昨晚来杀我们的那伙人,身份不明,你现在贸然回去取东西,就有危险。”
思寒绝不是危言耸听,那伙歹徒被他们杀死了几个,还有两个逃走了,保不齐他们的同伙会寻机复仇,如果现在莽莽撞撞,很可能会再遭暗算,所以只能小心行事。
“少爷,那我们的行李,糟了,如诗小姐的手袋,钱……里面还有她穿戴的金银首饰,要弄丢了,就真没钱回去了。”
“放心,东西应该丢不了。”思寒想着,怎么说望月轩也是陈家的地方,陈老爷不至于对他们的行李弃之不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吧!”
思寒盘算着,实在不行,硬着头皮找人先借点,哎,也只能这样了。
找谁借呢?不禁让他犯了难。罗家豪与沈香兰休了婚假,都不在医院,现在唯一能找的人只剩金成了。
此时的金成正在外科诊室接诊。对于昨晚的事,他今早接班时也听换班的护士说了一些,接诊期间,无法抽身,他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
思寒来找他,见他正忙着,不好打扰,进去打了声招呼,就坐在廊外长凳上等他接诊完。幸而就诊的人已剩不多,只有最后两位等候的病人。
等到金成全部诊治完,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虽说还不到半个钟头,可就这一会儿,思寒靠墙睡着了。
实在是太困太乏了。
金成走出诊室,看着靠廊道沉睡中的思寒,气色很差,精神不振,竟有些不忍去弄醒他。可是他主动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或是遇上了难事。
“让你久等了,真是抱歉。”金成推了推思寒的肩头。
思寒乍然惊醒。
“哦,金医生,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也到了下班时间,咱俩难得有机会遇到,走,我请你吃个饭。”
“不……不了!”思寒谢绝了金医生的邀请。“我找你……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咱可以边吃边说的啊!”金成用手推了推他的金丝眼眶,客气地说。
“我还要照顾伤病人,不能走太远,也不能离开太久。”思寒说出了他的顾虑。
“我听说了,是你老家来的人受了伤,真是抱歉,昨晚我不在,没能帮到你……”
“哪里的话?”思寒忙打断。
“还没醒吗?”金成关心问。
“没有完全醒……所以……”他不能走,得照顾人,思寒说一半,咽了一半。
“那……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谢,实在是感谢!”思寒十分感动,为有这样的真诚朋友而感动。
可他脸皮就是薄,借都不好直接开口,而是拐弯抹角地说:
“昨晚来医院太匆忙,行李背包都没拿,所以……所以……身上没揣钱。”
“我知道了。唉,这有多大点事。”金成二话不说,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三个大洋,“拿着,我今天出门只带了这么多,要不够,我找同事再去借点。”
“够……够了……足够了!”思寒对于金成的倾囊相授,甚是感激,不好意思地接到手里。
钱的事情解决了,也就暂时解决了这几日的吃饭问题,眉峰总算是不再蹙那么紧了。
他觉得,如果只是单纯吃几顿饭,三个大洋都有点多,不过,他想,在没有回望月轩取回行李之前,总还有其它需要用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