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杰走在雪地里,除了踏雪之声,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这样的雪夜,空气中仿佛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不由地令他回想起十八年前,举家在雪夜里经历的那场大逃亡。
家已破,人已亡,恨在胸,仍未平。如今虽已改朝换代,时过境迁,心中的那股复仇之火跟随着前朝的覆灭,逐渐淡化,但失去亲人之痛却无法忘却。
假如李文天的身份不被公开,自己是不是都已不打算报家破人亡之仇了?陈世杰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
或许还真有可能。因为他当年逃离京都之时,祈求的只是全家平安,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也没那个报仇的能力及实力,因为他所面对的是整个朝庭。正如李文天老家来的那个妮子说的那样,她的逻辑并没有错。
这么些年过去了,丁远山依旧秉性不改,行事鲁莽,他定是见自己狠不下心,所以才私下动手。
李文天,你命丧枪下,的确替你感到惋惜,你是在替你那个杀人魔头的父亲偿了债,九泉之下要怪就去怪你的父亲吧,谁教他当年要对我陈家人赶尽杀绝呢!
陈世杰一路前行,一路沉思,还没走出多远,便遇上行色匆匆的翠萍,她正从望月轩仓皇无措地往陈府而来。
这么晚,雪地里突现几个黑漆漆的人影,让翠萍不由暗自吃惊,走近后才认出是陈老爷,她像是遇上救星般的叫唤起来。
“老爷,老爷……快救人……”
情急之下,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陈世杰跟前。
“萍丫头?”陈世杰没想到这么晚翠萍会出现在自己跟前,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这个冒失鬼,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
翠萍顾不上摔疼的屁股,拍了拍屁股后边沾上的雪,眼睛已噙着泪水,急切不安地哀求:“老爷,丁伯受伤了,你快救救他……”
陈世杰听得翠萍说,受伤的人是丁远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枪不是丁远山偷去的吗?怎么受伤的却是他呢?他第一反应就是有可能丁远山的手枪被夺,遭李文天反杀。
“他怎么受的伤?李文天呢?”陈世杰不可置信地问。
对于丁伯怎么受的伤,翠萍面有难色,避而不答,只是回道:“寒大哥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送去医院了?他也受伤了?”陈世杰心里疑惑更甚。
“没……他没受伤,受伤的是他的奶妈,他送去救治……”
那刚才的枪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陈世杰问翠萍几遍就没问出结果,只能马上赶过去看一下现场便知晓了。
赶到望月轩,院中,丁远山正直直地躺在雪地里,身上覆盖着一条厚实的棉被,已是一动不动。
陈世杰走近,连忙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他的气息,十分微弱。
陈世杰见他仅一息尚存,大唤多声,无法将他唤醒,忙扶起他,伸手搭肩之处,右臂上被血染湿,透着冰凉,明显是枪伤。
按理说,手臂受伤不至于这般严重,再一查看,后背处也湿了一大片,地上的雪已染红。
背后中枪?陈世杰愈发困惑,难不成这是被人偷袭所致?
“翠萍,你过来,刚才到底是谁开的枪?是谁打伤了丁管家?”
翠萍对陈老爷的问话仍是避之不答。
“你不知道吗?是李文天干的,是不是?你说话呀!”
翠萍见受伤的丁伯伤处仍在流血不止,而陈老爷不急于施救,反而追查事情真相不放,不由得痛呼出声:“老爷,您别问了,救人要紧!丁伯失血过多,随时会送命的!”
对于翠萍有意隐瞒实情,陈世杰大为震怒,他看着她,一脸愤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挥手一巴掌甩过去,吼道:“你这没良心的野东西,为了一个外人,你忘恩负义!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带进府的吗?明天起,你就给老子滚出家去!”
翠萍挨了一个嘴巴了,心中满是委屈,听老爷这一骂,顿时泪眼汪汪。
“你们两个是两头猪吗?”陈世杰已是怒火中烧,看着一动不动的阿福阿财。“还傻站着,快帮忙把丁管家抬回去啊!”
“老爷,丁伯受这么重的枪伤,要送医院抢救才行。”阿福被骂,这才勉强开口回上一句话。
“那还等什么?死丫头,快去叫伟光把车开过来。”陈世杰想想,阿福虽呆滞,可刚才的话确实言之有理,及时送医,医院里可以实施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增大救治机会。
翠萍领命,转身离去,不过她又想起什么来,刚走两步,马上折返。
“老爷,伟光脚受了伤,怕是无法开车……”
陈世杰这才记起伟光遭人打伤了腿,开车确有不便。
那怎么办?司机阿昌还在工厂,自己身边连个会开车的人都没有,总不能看着丁管家在这等死吧!
“我来吧!”隐暗处传来粗犷的声音,一个人影显现在陈世杰面前。
这人是谁?
“你怎么还没走?”翠萍迎上去,一脸焦灼。
那男子一把将翠萍置于自己身后,脸上显得十分沉着冷静。
陈世杰看到这个高大硕实的男子迎面而立,并不眼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哪一位。
“你是谁?”
陈世杰对于这个相对陌生的人,如此巧合的出现在此地,感到十分震惊。只听得那男子说:
“枪是我开的,人是我打伤的,但我并不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是一场误会,自己开枪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我不想解释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开车送去医院,希望能来得及挽回……”
陈世杰还是没有想起面前的男子是谁,听翠萍与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时间不等人,已容不得他想这么多,只能赶紧送医。他看向翠萍,厉声道:
“那赶紧快带他去啊!”
就这样,丁远山被火急火燎送去了医院抢救。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这个男子是谁?相信绝大部分人都能猜出来。
没错,此人正是沈浩明。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一切还得从今天思寒去找他说起。
思寒辗转几个地方找他未果,是因为他外出执行任务了。
任务结束后回到张公馆,守门卫兵告诉他,说有个男士过来找过他。他当时并没有留心,以为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找他托托关系,在张三少面前吹吹风,说说好话,这是常有的事,他早已司空见惯。
大雪未停,天色尚早,于是他趁闲回了趟家。
平时他工作太忙,极少回家,自家妹出嫁后,家中只剩年迈的老父老母,孤苦相依,因此,他回家的次数明显增多,只要得闲就回家看看,有车便是他的一大优势。虽说只是配车,基本上还算来去自由。
当然,他也有向张督军请示,张督军知道其用途是探望父母双亲,便准允了。
回到家后,他帮着父母亲干起活来,又是劈柴,又是挑水,一直忙到吃晚饭。
在饭桌上,沈母这才想起思寒今日上午来家找人之事。
“浩明,今儿个思先生有来家找过你,你与他碰面吗?”
沈浩明放下筷子,问:“娘,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十来点钟吧!”沈母看了看身旁的沈父,也不知估的时间对不对。
“差不多那个时候,不过见你不在,就走了。”沈父停住了夹菜的手,也开口了。
“他没说什么事吗?”沈浩明觉得事出有因。
“没说,不过脸色不大好……”
沈父正说着,他母亲抢话过来急忙补充:“是,是,好像跟人打了架,额头处有明显淤青,半边脸好像肿了。”
沈浩明听父母亲的描述,再结合门卫的通报,心里头猛然一惊,大呼糟糕。
他深知,思寒平日与他并无太多往来,而今不是遇上了难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求于他的。
“哎呀~娘,你怎么才说呢?”
“儿呀,这么说来,思先生没有找着你啰,那怎么办呢?要真有事我可就给耽误了呀!”沈母后悔不迭,懊悔不已。
沈浩明已顾不上吃饭,丢下碗筷,披上戎装外套,准备出门。
“浩明,你干嘛去?”沈父叫住他。
“我现在就去找他……”沈浩明边说边往门外走。
“太晚了,又下着雪,你明天再去吧!”沈父心疼儿子,在身后喊。
“爹,再晚我也得去,咱家还欠着人家一份情呢!”沈浩明头也不回来的走了。
沈母在身后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说:“这孩子,怎么地吃了饭再走嘛!”
“老婆子,咱儿子就是这德性,随他去吧!”沈父重新坐下来,“咱们接着把这饭菜收拾了吧。”
沈浩明离开家,驾着他那辆军l用吉普,迎着呼啸的寒风,直奔陈府方向飞驰而去。
此时的沈浩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立即找到思寒。可他不知道上哪儿找,时间也很晚了,他唯一想到的人便是翠萍,所以才直奔陈府。
若放在平时,陈府早已灯熄人寐,然则今天却是个例外。
他将车停好后,敲门数声,无人来开,又不敢使大劲,弄出巨声,只得间隔个三五分钟时间继续敲叩。
终于,有人闻声而来。
大院的门开了个缝,月蛾探出头,伸长脖子问:“你是谁?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找翠萍,能否麻烦大姐进去叫她出来一下。”沈浩明客气地说。
“找翠萍?你……是她什么人?”月蛾疑惑地问。
“朋……朋友!朋友!”沈浩明一时找不着符合他俩关系的词。
“这么晚了,怕是睡下了。有事不能明儿个白天再来吗?”月蛾对来人的身份将信将疑,看他一身戎装,也不知翠萍什么时候多了个军l人朋友。
沈浩明见她不愿通传,见不到翠萍,这一趟不就白来了吗?明天自己军务在身,怕是出行不方便,可他最怕的是这样一拖,会误了事。
“你帮帮忙,即使她睡下了,也请你叫她出来见我,这个,给你!”沈浩明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银元,强行抓住月蛾的手,递给她。
月蛾吓了一跳,对方只是让自己通传一声,这点小事就塞给她一块银元,足以说明事情紧急。她心中一喜,说:“那你等着,我去把她叫来。”
沈浩明心中一叹:哎,有钱就是好办事!
翠萍并没去睡,被老爷责骂,心中委屈,又对玉玲被“困”伟光房中放心不下,只好怀着一颗不安的心,一直守在门外,默默的关注房内的变化,生怕玉玲受到伤害。
月蛾找到她,告之她有人找时很是诧异。见到沈浩明,开口便问:“你怎么来啦?”
月蛾见其相识便离去。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陈府着实不应该,沈浩明陈之实情,翠萍听后,就上了他的车,带他前往望月轩。
可去望月轩有一段路进不了车,只能步行。沈浩明将车靠边停下,自己下车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牵扶翠萍下来。
“小心,路滑,你慢点!”沈浩明轻声唤着,提醒她。
夜晚的雪地里结了冰,稍加不注意就有可能滑倒。
翠萍没有拒绝眼前男人的关怀,一股暖流注入心田,顺从的被他牵着。
夜色暗黑,雪光下两人携手并行,雪地里一连串的杂乱的脚印,直通向望月轩。
“萍,思寒住的这地方,平时也有很多人来吗?”沈浩明以他多年从军独有的敏锐洞察力,注意到了雪地上留下的不同寻常的脚印。
这脚印大小形状不同,深浅不一,边缘轮廓清晰,形成的时间不长,像是刚留下不久。
“你怎么这么问?”翠萍没有察觉。“平时除了我们府里的人,应该没人来,不过前两天,他老家来人了,寒大哥把他们安置老宅里暂时住下。”
“思寒老家人?人多吗?”沈浩明边走边问,同时提高警惕。
“就三人,一个是他的未婚妻,还有一对母子。”
沈浩明心一沉,应道:“糟了,那思寒兄弟有危险。你看这些脚印,都是奔这方向去的。”
翠萍适才想起在伟光的房门外,依稀听得伟光在嚷嚷着,让他消失,让他彻底消失……
这么多脚印出现,意图十分明显,伟光应是蓄谋已久。
“快,快走!”翠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真心不希望思寒出什么意外。
沈浩明脚下加快速度,翠萍也迈大步子,顾不上道路雪滑,赶去望月轩。
他们赶来时,早些那伙匪徒大都已被思寒与周虎联手反杀,剩余两人逃跑,思寒却面临着新一轮危机。
沈浩明看见院子里有一个黑影,手中正握着枪对准思寒的脑门。
夜太黑,那持枪的身影背对着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院中一片狼藉,雪地上东倒西歪躺着几个一动不动的人,空气中隐隐透着血腥气。
他意识到情况万分紧急,直觉告诉他,那些脚印就是这伙匪徒留下的。他没有立即冲进去,躲在门边朝里看,同时也快速拔出身上的佩枪。
思寒已到了性命攸关,生死一线的境地,沈浩明想解救思寒,容不得他多想,手中的枪已瞄向持枪的黑影。
这一枪该怎么打?作为军人,他深知,如果不是一枪命中要害,那持枪匪人但凡有点意识,都会扣发扳机,这么近的距离,思寒必丧命。
只有击中那人持抢的手臂,在条件反射下,枪就会脱离手或造成持枪不稳,才有机会救思寒脱险。
所以这一枪他选择瞄准那人持枪的手臂。
“砰”一声枪响,果真如他料想,那人手臂处中枪,持枪的手因子弹冲击作用而产生抖动,疼痛感瞬间蔓延至手指,手枪把持不住,掉落在地。
翠萍刚见院中对峙一幕,担心得要命,直到枪声响起,她发现那个身影却有几分熟悉。
那个黑影中枪后,只听得喉间发出“咿咿”之声,沈浩明端着手枪照着那黑影后背,准备再开一枪,直接把歹人解决掉。
“不要——”
翠萍伸手想推开,可还是慢了半拍,子弹“砰”的一声,射出枪膛,击中了那人后背,不过,沈浩明受到干扰,中枪的部位已偏离了他初始瞄准的致命处。
黑影倒在地上,翠萍扑了上去。突发的状况让沈浩明完全不懂,直接傻眼,难道自己打错了?
“丁伯……丁伯……”翠萍上前抓住丁远山的手臂,一个劲地摇动。
思寒真以为自己生命走到了尽头,尤其是枪声响起时,一切结束了,没想自己居然还能死里逃生。
枪口正对着脑门,太吓人了!为何丁远山不开枪呢?就算是手臂中枪,他还是有可能击发扳机,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必死无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一检查,发现手枪保险根本就没打开,是丁远山不会使用手枪吗?还是他另有目的?
思寒不得而知了,望着一脸痛苦倒在地上晕死过去的丁远山,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周虎听见枪响后,拨腿从屋子里跑出来,恰见思寒弯腰拾枪,还以为中了弹,十分关切地叫喊:
“少爷,你没事吧!”
赵如诗此刻也来到了他身后,见其完好无伤,总算在心里头长嘘了一口气。
“我没事。”思寒大气不带喘地扫视一眼从房内跑到跟前的人,简短地安慰一句。他现在对突然而至的沈浩明及翠萍实感意外,便开口问:“你们怎么来啦?”
沈浩明神色复杂,一时乱了阵脚,救了思寒,又好像闯了大祸。
“思寒兄弟,白天你找过我,我怕你有啥急事,就赶过来看看,恰巧遇上了……”他边作解释边蹲下身来。
翠萍嚎啕大哭,一声声喊着:“丁伯,丁伯,你醒醒啊!”
他摸了一下伤者颈部脉搏,探了探口鼻处气息,忙安慰起她来:“萍,还有得救,你先起身,去屋里头找条棉被,将他身子盖起来保暖,我先处理一下伤口。”
翠萍抹一把眼泪,朝房间跑去。
现场受伤的可不止丁远山,急需救治的还有吴妈,赵如诗转身进了屋。
“少爷,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送我娘去医院吧!”周虎在一旁已是焦虑万分。
思寒想着受伤的两个人,伤势都十分严重,都急需救治,不知该怎么办?
丁伯虽说要杀自己,可翠萍与丁伯之间这份特殊情感,别人不清楚,思寒他是知晓的。
当初,就是丁远山把翠萍带进陈府大门,陈家人丁稀少,也就收留了孤苦无依,举目无亲的翠萍。他们虽不是父女,也绝不亚于有血缘关系的父女。
为了翠萍,自己不能丢下丁伯,见死不救!
“沈兄,你是开车来的吗?”思寒上前赶忙问道。
“是的……”沈浩明正想办法为丁远山止血。
“那……事不宜迟,赶紧将伤者送医抢救吧!”思寒急切地说。
沈浩明也觉得送医是最为明智的办法。
“那行,你帮我一把,我来背他去车上。”
“好!”思寒干脆地应着,吩咐道,“虎子,你快去把你娘也背出来。”
“少爷,你是说……我娘也要跟着一同去吗?”周虎没弄明白,少爷为何还要去救一个想杀自己的敌人。
“啰嗦什么,快点去啊!”思寒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能有辆车快速去到医院,争取到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也有人受伤吗?”沈浩明见此情形,忙问。
“是的,伤得挺重!”思寒一脸焦虑不安。
沈浩明一时左右为难起来,他所驾驶的那辆军l用吉普,空间并不大,两个重伤员如何安排在一台车上,成为眼下一个不得不解决的新问题。
“思寒兄弟,他们这伤,需要平躺,加之路上颠簸,挤一台车,怕是会加重伤势。”
思寒也感到为难。
翠萍已经从房间里头拿出一条厚实的棉被,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忙说:“寒大哥,你不是会开车吗?赶紧开浩明哥的车,送你的家人去,我这就回去请老爷过来救丁伯。”
翠萍的提议是当前最佳的解决办法,沈浩明将车钥匙交给思寒。
思寒谢过沈浩明,扶着生病的赵如诗,周虎背起母亲,风风火火地上了车,赶去了最近的华美医院。
思寒走后,翠萍与沈浩明商议,她赶回去请陈老爷,让沈浩明处理丁伯的伤口后,立即离开,她唯恐丁伯受伤之事让他受牵连。
可谁知沈浩明心中有愧,不愿离开,于是就出现了先前开头那一幕。
今晚的华美医院与往日似乎大不一样,因为急诊室一连送来了两位危重伤者,都急需手术。思寒他们先抵达医院,值班医生在睡梦中被人叫起,吴妈转而推进了手术室。
没多久,沈浩明驾驶陈世杰的小轿车赶到,丁远山也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抢救,同车来的除了陈世杰以外,还有翠萍。
因为丁远山受的是枪伤,伤口虽经过沈浩明的简单止血包扎,但伤及脏腑,免不了体内失血。
推进去不到十分钟,主刀医生就出来通知陈世杰,面色凝重告之,已经替伤者止住了血,但子弹还无法取出,因为出血过多,已经休克,怕是无力回天。
陈世杰心情陡然间异常沉重,丁远山跟随了他半辈子,早已情同手足。他的脸孔,愈发苍白,直直地看着主刀医生,真切地喊道:
“大夫,求你了,一定要救活他!求你了!”
翠萍更是悲从中来,伤心痛哭不已。
沈浩明见自己心爱的人面临痛失亲人的痛苦,哭成泪人儿,心里十分的难过,更是对自己开枪误伤感到无比自责,翠萍说得没错,他不该补开那一枪。来的这一路,翠萍虽没责怪他,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她冷漠的眼神,令他极为不舒服。
沈浩明上前,一把揪住主治医生身上穿的白大褂处领口,大声嘶吼:
“怎么可能救不活?你们医生是干什么吃的!枪伤又不在致命处,怎么会救不过来?”
沈浩明的举动也令主刀医生震怒了,冲他嚷道:“你们也不看看,人是什么时间送来的,流了这么多血,怎么救?”
“那赶紧输血啊!”沈浩明大声冲他喊道。
“血库早就没有血了,有的话还用你来提醒吗?”主刀医生也高声直呼。
“你就不会想办法吗?这样,抽我的,要是救不过来,你也别活了,我一枪崩了你!”沈浩明挽起袖子,掏出枪来。
“血型……能配吗?”主刀医生为之一怔,害怕起来。
“我O型血,可以吗?”沈浩明是军人,对自己血型十分清楚。
“可光是抽你的,怕是不够……”医生知道O型血配型好,但对一个失血过多,已经休克的伤者,靠一个人供血难以为继。
“那加上我的,可以吗?”翠萍见输血可以救活丁伯,忙举起手腕。
“行吧!我先替他打一剂强心针,你们抽完血,赶紧把血浆送来。”
于是,主刀医生赶忙安排护士带沈浩明去抽血,又带翠萍查验血型。
守在手术室外面只剩下陈世杰与周虎两人,他们各自在长椅上坐了下来,都瞪视着急救室的门口,偶有尴尬相顾,彼此无言,各自心焦如焚,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周虎实在等得心焦气躁,站起身,走向窗前,把额头抵在窗棂上,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一点一点地攥紧,心中在辗转悲切地呼号:娘!您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能死啊!我这做儿子的还没有好好孝敬过您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去,焦灼的等待,使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慢,似乎长达一个世纪那般久。
或许会问,思寒与赵如诗去哪儿了?
当然在医院里,只是早在陈世杰到来前,赵如诗在思寒的坚持下,两人去了别的科室,为她治疗重感冒。
赵如诗这一路跟过来,实在是太难受了,昏昏沉沉,加上她又有晕车症,更是双重折磨,身子除了痛苦也只剩下痛苦。
等到医院时,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晕倒,可她仍咬牙坚持,心里头放心不下,刚送入抢救室的吴妈。
思寒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二话不说,带她去急诊室找医生看病。
值班医生是金成的同事,认识思寒,蛮是热心地细致地为赵如诗诊治一番。
测量体温后,医生告之他病情,重度感冒,发烧,温度很高,接近四十度,咳嗽严重,必须好好养着,否则极有可能转成肺炎。
随后开了退烧药,同时为她输上液,送到病房休息。
“我看这医院很多医生都认识你,跟你打招呼,你跟他们熟吗?咳咳……”赵如诗一开口,喉咙就痒,忍不住要咳,仍忍不住要问。
怎么会认识自己的?思寒心里清楚,当时自己受伤,在这家医院住了半个月,救下金成与沈香兰等人恰巧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大家都敬称他为英雄。
他却不好在她面前,提及自己受伤险些丧命的事。
“不熟,可能是玉玲的原因,她是学医的,这里很多医生是她同学或校友。”
“陈小姐是医生?也在这儿上班?”
“她……她没有,她是在另一家医院。”
“哦……”赵如诗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她这样富足的……咳咳……家庭,还用去上班吗?”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嘛……”思寒一说到玉玲,神色变得黯淡了。
赵如诗心细如发,自然了解,不再谈论有关玉玲的事情。
“好了,你别守着我了!我没事了!你快去看……咳……看吴妈是什么情况?”她恳求道。
“那怎么行?我守着输完液再走。”思寒不放心她。
“我,你就别管了,等输完液,我自己叫护士……咳咳咳……过来拔针,我会处理好的。”
“吴妈刚进手术室不久,没这么快推出来的,虎子不是还守在门口吗?”思寒并不是不关心吴妈的伤势,只是他知道,就算是现在过去,自己也帮不上忙。
“你还是去一下吧,我担心虎子他没经验,拿不了主意,如果需要帮忙,或许你还能说得上话。”她说得很幸苦,在药物的作用下,乏困难当,额头处开始冒出细微的汗点。
“好了,你别说话了,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透着几分坚持,赵如诗心口莫名一窒,当真不再言语,阖上双眼,昏昏欲睡。
然而,救治丁远山并不顺利,很不巧,翠萍与丁远山的血型不符。
沈浩明体内抽了六百毫升血浆,已经送进了抢救室,但对救治丁远山来说,这点血量仍是不够的。
陈世杰找到护士,急促地说道:“帮我也对一下血型,如能匹配的话,抽我的吧!”
“老爷,您身体不好,前天您还晕倒了,不能让您冒这个险!”翠萍含着泪上前劝阻。
“萍丫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失点血能有多大危险?!”陈世杰出着粗气,激动的喊。
在陈世杰的坚持下,护士替他查验了血型,可是结果跟翠萍一样,无法匹配。
翠萍移步窗前,对着窗外漆黑的穹苍,“扑通”一声跪下了,双手合十,诚心地磕拜着说:
“老天爷啊!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丁伯!保佑他平安闯过这一关!”
沈浩明蹲下身去,脸色因刚抽完血变得苍白,加上夜色寒冷,更是越发明显。
“萍,都怪我,太心急了,没有弄清就胡乱开枪!”他深深地自责起来。或许自己不那么冲动,事情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他哪能预料清楚。
就在这抢救室外大家都满怀悲痛的时候,急诊室门开了,医生推着吴妈的病床,出来了。
她看上去状况很不好,样子十分凄惨,额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小腿处也用石膏固定了,手腕正进行静脉输液,眼皮闭合着,仍处于昏迷状态。
周虎冲上前,看着了无生息的母亲,迫不及待地问:“大夫,怎么样,我娘怎么样啦?”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医生看着慌张失措的周虎,神情严肃,“你母亲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缝好了,小腿遭受重击骨折,已经打了石膏固定,额头处的外伤,也不是太重,包扎好了。可我希望你还得有心理准备,若是一直不醒,就很有可能伤到颅内,导致出血,那就不好办了,病情可能出现恶化,万一醒不来,或者将成为植物人!”
“不!不!不会的!”周虎连连摇头,趴在床前,见母亲包扎着,他伸去手,想抚摸母亲,却又不敢去碰。他心如刀剜,无声痛喊着:早知如此,就让您留在家里,不让您来了!
吴妈的主治医生见在场的人,个个悲痛,人人伤心,误以为两名伤者是一家人,安慰起伤痛难过的周虎来:
“你母亲的情况还算乐观,只要能醒过来,就算是度过了危险期,倒是你父亲,真不知挺不挺得过去,我看输上那点血很悬……”
“大夫,你说什么呢?里面那人不是我爹!”周虎对于这样的误会很反感,及时纠错。
他心中有一股怨气,这是自己的仇人啊,若不是他带人前来,母亲就不会遭受到严重伤害。
“哦……是我弄错了!”主治医生对于自己的误会感到十分尴尬,“真是抱歉!这样吧,我还得去帮忙,你先推她去病房吧!”
说着,唤来一名值班护士,与周虎一道,将吴妈送去了特等监护病房进行病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