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儿倘若找一些细节末梢的小事,吴应麒或答不上来也属正常。可导致吴三桂扎根滇黔的便是这道圣谕,不知道才怪。
宁采儿见他答出来,也是没了主意,马上道:“我……我……我再出一题。”
吴应麒沉声道:“小王爷说‘一个问题’,你可听明白了,你眼下已是我的女人了。”
宁采儿顿时语塞,脸孔涨红,身子发颤。她曾被一名藩下佐领的儿子追求,那孩子倒也不是无用之辈,有认真勤学苦读,是一个有点底气的文人。时日长了,她对此人也颇有好感,在一些文人雅会上多有交际,虽未到情定一生的地步,却也算情投意合。眼下要她忽然把心和身子都给一个并不认识的王府吴爵爷,在她看来简直是荒唐透顶,强人所难。她是极好面子,又十分倔强,心里打定主意,倘若王府真的乱来,到时便一头撞死吧。
那个之前出了丑的徐昆,在昆明城内是个有名文人,在吴应熊脚跟前混吃混喝,刚刚失了一招,他急于扳回一城,起身道:“小人想问,前些日子,四川道御使杨素蕴上奏朝廷,竟诋毁王爷将外省官员调至滇黔为官,任免权过大,已逾越本分。吴爵爷可觉得此人有何不妥?”
吴应麒心念一动:“为何问的都是如此敏感之事,一旦说错,未必掉入深渊,也得掉一层皮。吴应熊很反常,他定是对我上任副都统,救了吴三桂一事十分介怀。”
他沉思不语。
吴应熊奸笑道:“贤弟莫要逞能,还是自罚一杯酒。”
徐昆笑道:“吴爵爷,小人冒犯了。”
众人跟着强颜欢笑。
吴应麒一掌拍击桌面,缓缓起身。众皆愕然,不知其意。
吴应麒道:“你是我兄长的食客吧?”
徐昆点头道:“正是。”
吴应麒道:“你读过书?”
徐昆道:“小人不才,已是举人,只待官衔。”
吴应麒道:“云南布政使大人施政勤勉,这乡试怎会难度这么低,让你这种人都蒙混过关了。”
徐昆不悦道:“吴爵爷此言差矣,小人名正言顺中举。”
吴应麒道:“父王调集外省官员,在阴险之人眼中逾越本分,实则唯才是用。云南平定至今,内部尚有个别土司表里不一,外有边境小国寻衅。只有用对人,用准人,方能政令通畅,万民顺服。观滇黔近年之势,人才辈出,可能担大任者并不多。固然要从外省借力。眼下父王劳苦功高,妒忌之人甚多,对此事颇有微词,我等只有勤勤勉勉,避其锋芒,才能向朝廷和皇上交代。”他指着徐昆:“你无事生非,居然拿此事搬弄是非,在此谈笑,让别人知道,传给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权臣,还不指摘平西王府办宴,大放厥词,自我恭维,针砭他人,大有唯我独尊之势。”
徐昆脸色惨然。
吴应麒掷地有声地道:“你这事问得不干不净,恐着人口舌,日后不要再提起。你即中举人,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莫非兄长未曾教你?你未有一官半职已经夸夸其谈,这等大事何时你得二品官位再论也不迟。切记谨言慎行,否则小命不保!”
徐昆汗透衣襟,牙齿打颤。他第一回将吴应麒当做了实实在在的吴爵爷,眼见威势迫人,只怕真有横祸,忙磕头认错。
吴应熊大皱眉头,这个弟弟已然变了样。
他思前想后,气满胸膛,认定吴应麒一直忍气吞声,阿谀奉承,装傻充愣。今日一局,坐不住了,露了本性。
吴应麒对他作揖道:“兄长,今日小聚,弟弟我大开眼界,美女文人,美酒歌舞,好,很好,日后我还再来。那么,差不多散了吗?”
吴应熊怒发冲冠,发作不得,重重地道:“散,散了。”
众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这顿宴席吃得是提心吊胆,合着是他们兄弟俩的暗斗。
吴应麒先行出殿,吴应熊慢慢走在后面,其他人才敢起身。殿前空地,那个钱管领一直杵在吴应麒的马车前。吴应熊跟上吴应麒,道:“贤弟,你怕我没车载你,让人等这?还是你不晓得为了防范贼人,私车不得过山腰。寻常人等早给轰出去了,谁敢将车架直接停在这边?”
钱管领忙道:“小王爷,吴爵爷不肯让这些个没规矩的人下去。”
关云鹏怒道:“谁没规矩了,我等在这里站了良久都不曾动过。”
钱管领道:“在小王爷面前有你说话的份?”
吴应麒道:“这位钱管领,依你看,是我错了?”
钱管领道:“小王爷说错,便错,我一个下人能说甚么?”
吴应熊道:“好弟弟,今日之事你错了,这车架理该是不能进来。王府多得是马车,你一句话,我就让人载你来,载你去。”
钱管领道:“是,小王爷说得对,规矩还是要守的。”
吴应熊怒道:“你既然知道要人守规矩,居然让他们停车在此,你有向我通报一声?”
钱管领骇然道:“小人错了!”忙喊几个下人一起轰走关云鹏等,对吴应麒视而不见。
不一会,听见骚动后,来了六名护卫。钱管领道:“护卫大哥,这些人强行上山,小王爷有令,驱逐下去。王府的规矩都懂,有人反抗,按逆贼论处,格杀勿论。”
他冷笑着对关云鹏道:“这位爷你不凑巧,这几位大哥都是一等护卫,动起手来,手起刀落,我怕你们一个都下不了山。”
吴应熊原本就想出口恶气,见眼下有场好戏,便笃定看着。原本吴应麒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王府下人知道张王妃厌恶陈氏母子,便对陈圆圆和吴应麒都极不上心,不当主子对待。
那些原本要散的文人女客,都围聚过来,看得暗暗心惊,看似要动刀子了。他们都知道小王爷刚刚非常不快,指不定就要想法子整人。
那些护卫当真是一等护卫,雷厉风行,拔刀相向。关云鹏与十名安阜园的护卫也出刀子应付。
吴应熊厉声道:“哪里来的匪类,谁借你们胆子在王府逞凶?”光他这么一句话竟将安阜园的人列为凶徒,简直闻所未闻,可他是小王爷,在此地便有这个权力。
关云鹏带得那些护卫顿时怯生生的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