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只好硬着头皮道:“是,那是自然。”
季天心深感这对兄弟剑拔弩张,吴应麒的话却又深得她心。
有些人见场面尴尬就互相敬酒,造点生气。
吴应麒喝了口酒,心想:“你这王八,以及这群小王八,真当老子好惹。”
为了缓和气氛,季天心也轻轻拨动着琴弦,声音低而不逝,颇能安神。
吴应熊推开身边女子,越想越气,忽地大声道:“弟弟,明日我便去找父王,说你看中季天心,帮你做个媒,娶她为正室如何?”
原本逐渐热闹的大殿,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季天心的小心脏也突突地跳着。
吴应麒心想:“你便是要给我鼎鼎大名的琴女,让我在滇黔官员面闹个笑话。说我吴应麒堂堂平西王之子,让美色所惑,失了体统。”他朗声道:“好兄长,好哥哥,你可有问过人家季小姐,是否愿意?”
吴应熊哈哈大笑,长笑不止,颇为狂妄,他道:“我们吴家娶人,谁人不挤破头来找,季小姐识得大体,自然不会拒绝的。”他盯着季天心。心道:“这美人我欲获得,是不会给我那傻子弟弟,可今天这局面我得让他出个大丑,委屈你了。”
季天心见他眼神冷冽,明知不可违拗,便道:“是。”
仅一个字,在场的人便知她不是真心的。
吴应熊道:“那就成了,明日我去提,你暂且住在宫里。”他对吴应麒道:“好啦,哥哥我为你办妥了。”
吴应麒心想:“我眼下说不要,让人家女子无地自容,也扫了你兴,是不?”他道:“要是父王不准为正室,如何?”
吴应熊皱眉道:“我会对父王说:‘麒弟他道当年母妃便薄礼随驾,只求一个缘分,不可轻蔑了人家。’这话当说得,当说得,你说是不是?”
吴应麒明知这人是不闹此事不罢休,可即已交手已无转圜余地,他冷冷地道:“好。”也仅轻飘飘的一个字表达了极为不满。
季天心满面愁容,她早知来昆明多有坎坷,未料这么惊险。一想到,若是真要嫁人,心情复杂难耐。倘若吴应麒如那些风流倜傥的大才子般围着她转,或许日子会很快乐。可这吴爵爷似乎根本不把美人放眼里,且与兄长言语之间极为激烈,看似简单,实是深沉,不易看透。多说王公贵族玩弄女人,有些手法更是奇闻。如若此人背后阴狠,不把自己当人对待,该如何呢?
她心想:“是啊,他们为一己之私,将我至于危局,我左右为难。吴爵爷倘若落在下风,真娶了我,以他之尊贵,我必然只能当个妾。到时他怏怏不乐,将我施虐……”
便在此时,吴应熊借着酒劲道:“贤弟,你如此样貌,昆明都说你美得像个女人。之前有狂徒竟说你是断袖之癖,让我打断了腿,话说,你该不会吧?”
季天心听到这里,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要昏厥了,当真如此,她命运会如何?想都不敢想。
吴应麒心里已经怒不可遏,他低着头,过了许久,猛然抬头道:“兄长,我正儿八经的男人啊,你我都流着父王的血,何以你问出这光怪陆离的问题,莫非你是?”
话锋转了又转,直接刺向了吴应熊。吴应麒神情真挚,充满忧虑。是人都将被这话语与情绪的波动,带到另一种联想中去。真有人逐渐盯住吴应熊,吴应熊恍然间,猛地拍案道:“你说什么?!”
吴应麒道:“此事倒并非难以启齿,借着酒劲说了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吴应熊怒容满面,欲要发作,见从人都瞧着自己,强压下一口火气,心叫:“好小子,好小子,我也算看错你了。好在我从未真心对你,近日你可威风的很,我只好送你一程。”
他指着一名端庄的女子,道:“宁采儿,你父亲乃云南三品文官,嘴皮子厉害,听闻你会吟诗作对?”
宁采儿微微点头,她来赴宴纯粹是小王爷的邀约推拖不得。她堆笑道:“会,不如小女作诗……”
吴应熊道:“我弟弟可聪明的紧,你来问他一个问题,只要他答不出来我重重有赏,如若他答出来你以身相许。”
好事之徒大声叫好。
宁采儿顿时脸如死灰,虽说吴爵爷相貌堂堂,可怎能将自己作为一个物品?她不知如何回答,吴应熊颇为不满地道:“你莫非认为我说话不算数?”
宁采儿只好忍受着屈辱,道:“容我想一想。”
吴应麒喝了口酒,叹了口气,心想:“倒是为难这群人了,为了做戏而做戏,谁不配合还不得一个好下场。贬低我,自然是抬高自己,你便这么容不得我,怕我夺你世子之位?好好好,吴应熊,我原本仅想有点作为,有点权力,此时我真觉得你这只乌龟王八蛋有多大权,便做多大恶。老子跟你杠上了,你我没完了,看谁先倒下,这世子之位我争定了。”
他重重地将酒杯放下,深吸了口气,抬头斜睨吴应熊,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锐利,毫不退让。
宁采儿朗声道:“小女敢问吴爵爷,七年前王爷攻下云南,朝廷即命开藩设府,镇守云南。朝廷对王爷的信任天下共知,先帝最重要的一道圣谕如何?”
此话说得不清不楚,到底说得是先帝的哪一道圣谕,若是各自都有分说,并无定数。那么此题便是陷阱,踩错一下就是大不敬,对平西亲王不敬,对先帝也是不敬。
吴应麒对她并无怨恨,情知她是为了讨好吴应熊已竭尽全力,使劲要自己难堪。可想而知,当初那个吴应熊是让这群人如何羞辱的。而那个老好人,很可能是笑哈哈的随众人取笑。
吴应麒愈想愈气,清了清嗓子,道:“最能体现出先帝对父王宠爱的那一句,当然是‘假以便宜,不复中制,用人,吏、兵二部不得掣肘,用财,户部不得稽迟。’”意思是顺治帝放任吴三桂控制滇黔两地官员升迁,一切军政大事由吴三桂说了算,直接跳过吏部、兵部、户部。
以前那个吴应麒不甚好学,读过一些书,可与这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擅于周旋交际的人相比,顿时便被比下去。常常让他们玩的团团转,如同一个毫无学识的土鳖。
可这个吴应麒便不同了,别说是明末清初的事,便是清末的事他都给你说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