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鹏冷冷地盯着那些护卫,右手握刀,左手藏在身后,暗器已备。便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吴应麒缓缓走到两群人之间,面对关云鹏道:“这里是王府,别让自己留个罪名,冷静一点,你把刀给我。”
关云鹏应了,心里却十分忐忑,今日要他为小爵爷死也容易,可倘若小爵爷有个万一,他可不答应。他平静地将刀给了吴应麒,然而身上飞刀不少,尚有底气。
吴应熊甚是得意,看客们都松了口气,总算吴爵爷给小王爷低了头,风波平息。
钱开山自认给小王爷添了光,极为得意,还对关云鹏等人道:“一群不开眼的,早叫你们下去,便是听了一些不识趣的话,小王爷假如不高兴了,掂量掂量脑袋还能留几日。”
吴应麒叹了口气道:“是,我不该让他们留下的。”他走近钱开山。
钱开山笑道:“小爵爷知趣就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有为难的时候。”
吴应麒道:“钱管领伸手看看。”
钱开山不明所以,举起一双手道:“怎么了……”
一言未必,吴应麒一刀横削,斩掉了钱开山右手四根手指的半截,仅拇指躲过一劫,伤口顿时血流如注。那些看客都吓得魂飞天外,男的腿软,女的惊叫起来。
吴应熊瞠目结舌,一时怔住了。
钱开山哀嚎着倒地打滚,那几个王府的一等护卫动也不敢动。吴应麒毕竟是王爷之子,他们是得罪不起的。且见吴应麒这雷厉风行的决断,心里打了个突。
吴应麒将刀子还给一脸震惊的关云鹏,他道:“藐视主子,把我置于何处。我好歹也是父王之子,享三等子爵,他居然敢直称我小爵爷,是瞧不起我,还是献媚兄长?此人行为不轨,言语僭越,倘若每个下人都这样,王府的规矩还不让他们给败坏掉,到时主仆颠倒,为世人笑话。”他扭头冷冷地盯着远比自己年长的吴应熊,道:“兄长,告辞。”
小爵爷在亲族和亲信口中是个昵称,然而在旁人口里出来就是大不敬了。平时吴应麒料来不会和他计较,可今日阵势严峻,只好奇招制敌。
直到吴应麒上车,吴应熊还未缓过神来,倒不是说砍了钱开山的手有何了不得,而是这个弟弟今日的言行举止已大大脱离了他的判断。
吴应熊看着车架远去,惊怒交集,激动地牙齿打颤,一名护卫附耳道:“小王爷,已妥当。”
吴应熊冷冷地点了下头,道:“杀。”
吴应麒与关云鹏在一个车厢里,关云鹏待下山后才道:“小爵爷那一刀震慑了王府的人,日后他们不敢再轻慢安阜园。依卑职看,这一刀还是太轻,那个无礼之徒理应杀了。”
吴应麒不答,兀自流泪,车厢甚暗,关云鹏并未发觉。吴应麒适才在宴会上感受到承重压迫感,加之王府下人对他傲慢无礼,他觉得已到了任人鱼肉之境地。倘若一直这么下去,那些文武官员也不会将他放眼里,无人听他调度,甚至反手陷害他,他还能成什么事?而他和陈圆圆日后会沦落到何等地步可想而知,只要吴应熊当了王爷,依此人恶毒用心,必然容不下他们母子,早晚要动杀招。所以,他这一刀斩得是对他的轻慢欺侮、恫吓威胁、流言蜚语,种种不利。
这一刀在关云鹏瞧来是轻了,在吴应麒心里这不得不斩得一刀比砍在自个儿身上还重。他不得已为之,有着千万种理由,然而伤人始终为他所排斥,却只好渐渐被迫习惯。
他完全代入了王爷之子的身份,审时度势,处置了此事。更明白一切方始,才忍不住默默流泪。
他想:“这世道是残酷的,任由他人摆布,终会一无所有,连命都不保。可一旦反抗都是血淋淋的,活下去很难。”
他想得明白,今夜之事必然会借由王府下人和文人才女之口,对外宣诸,影响甚大。至此之后,藩属和绿营兵将、云南和贵州官员都得掂量一下局势,这个一向受欺的吴爵爷不好糊弄。而吴应麒也深深知道,吴三桂不喜欢软弱的孩子,惩治钱开山一事吴应麒合情合理,处置有度,不会因此事被申饬。
关云鹏觉得他闷闷不乐,道:“小爵爷,关某人愿为小爵爷赴汤蹈火。说几句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你近日愈发像是一位主子,我为夫人高兴,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老害怕张王妃下毒手。张王妃嫉妒心极重,五华宫有好多刚得宠的年少女子让他害死,有得甚至挖了眼珠子,扔给猛兽吃了。”
吴应麒一惊,缓过神来,道:“这么毒辣?”
关云鹏道:“也只有陈夫人和八面观音、四面观音这些个她不敢轻易下手。”
忽地有人将车拦下,关云鹏问道:“怎么回事?”
马夫道:“关大人,有人送信。”
关云鹏出车厢,又折了回来,递给吴应麒一份信,并道:“是个不认识的骑兵,让小爵爷马上看信。”他拿出火石火刀,点燃纸媒。从车厢一脚的木盒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燃后凑近吴应麒。
吴应麒打开信一瞧,上书:应麒,速回安阜园,小王爷恐下杀手。
他给关云鹏一瞧,两人面面相觑。关云鹏扬声道:“马夫,快点赶路。”
马夫应了。
关云鹏皱眉道:“此人真是歹毒,连亲弟弟都不放过。”
吴应麒道:“恐怕与适才之事无关,他要排布杀手杀我,应该早已打点,我们是赴了鸿门宴。”
关云鹏拿着信道:“谁写的?小爵爷有眉目吗?”
吴应麒摇摇头道:“不知道,是女人的字迹。”他放到烛火上点着了一扔。看着信烧完,吹熄蜡烛。一切复入黑暗,他道:“让大伙小心提防,给我一把刀。”
他们出了北门,赶了约莫一里路,大道旁的森林里飞奔出一群骑兵,为数四十多人,速度极快。吴应麒和关云鹏忙出车迎战,关云鹏令马夫迅速解开马车与两马的束缚,两人分骑一头。
关云鹏大声道:“哪来的反贼!”
那群骑兵中有人高喊道:“沐王府的英雄在此!”
吴应麒扬声道:“一群没脸没皮的,你们分明是来自昆明城!诸位护卫,兄弟们,吴某人与大家共赴生死,杀!”
安阜园的护卫原本见敌众我寡,生了怯意,可堂堂吴爵爷带头出阵,共赴生死,此等荣耀那是死也无憾了,顿时斗志昂扬,一夹马腹,拔刀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