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看到了明日手刃徒弟的壮观场面,天门道人的眼睛弯成了一座桥,那掩饰不住的笑意令持酒壶的手都在发抖。
当然是因为兴奋。
姜毗满脸无奈道:“在这山上你是有多无趣,除了杀我就没点别的梦想了?”
天门道人努嘴道:“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因为有你所以才有了梦想。”
姜毗哑然,想起当年因受了讥讽,着实气不过,来到此处用了损招拜入天门道人门下,却也因此招惹了这个煞星。姜毗看着侧卧的锅碗瓢盆心下想道:“要不然把这个老头在绑一次?”
直至七星术被姜毗拿出尚婉君才明白此行意义何在,看那天门道人抵死不开口,亦无奈道:“天下黎民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前辈贵为高人,在江湖享名以久,若是将知道的讲出,百姓皆会铭记前辈大恩。”
天门道人沉默一会道:“小娃娃,你也别给老叟我扣那么高的帽子,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侧眼瞧了姜毗又道:“这小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不想死于非命,就离他远一点。”
姜毗心下恼怒,但依旧堆笑道:“为何无故栽赃与我?”
天门道人冷哼道:“小家伙,收起你的假笑,你肚子里那点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我?若非有求与我,又怎会如此低三下四?”
姜毗脸色不变问道:“当真不说?”
天门道人道:“当真不说。”
姜毗沉默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天门道人看着笑意顿时心下觉得他又有坏心思了,但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重申道:“不说。”
姜毗摆手:“不说就不说吧,婉君,我们走。”
看姜毗起身天门道人一愣问道:“不留下过个夜?”
姜毗一头黑线指着自己鼻子道:“我看起来像傻子吗?要是你现在把其中隐秘告知与我,我定留在明日。”
天门道人无话,姜毗微微摇头,两人以出了草庐,尽管他可以拦下两人,哪怕强制留姜毗至第二日也不过翻手之间,但他并未出手,眸中却徒增几分伤感。姜毗踏上了石阶,忽然驻足叹了一口气转身,衣袖一挥,直直跪倒在草庐之前拱手道:“老家伙,这一别恐怕再也见不到了,我知你并非当真要取我性命,但依你的本事,缺手少脚的话对徒儿也不慎美观,我知你在青峰无趣,但徒儿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若徒儿他日实现大业自当于你痛饮千殇。”
草庐之中良久传来声响:“小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坏心思,你觉得以退为进就能逼我讲出辛密?嘿嘿,我就是不说。”
这番言语在无应答之声传来,良久,木门缓缓打开,天门道人的神色忽然落寞,因为姜毗两人已经再也寻不到了,白云缭绕,微风吹起青衫,远远看去,当真像极了一位超脱仙人,天门道人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涯,眸中皆是柔情,良久良久
“小家伙,你当真能走出与我们那时截然不同的路吗?”
忽而,眸中杀意毕露,桃木剑不知何时以入掌心,剑身轻灵一动,那死气沉沉的云海之中传来丝丝闷雷之声,霎时,云海翻涌不止,似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撕扯着,云海向着两边挤压。中,却浮现那曾被云海遮挡的山下景色。
一剑罢,天门道人负剑而站,身姿卓绝,宛若仙人:“阳逸,许久未见。”
这云海姜毗也瞧到了,虽并非头一次,但此时的震惊并不比当年小半分,尚婉君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紧紧握起,姜毗看出身旁人的些许无奈开口道:“你的剑已经很强了。”
尚婉君摇头看向天上云海:“可于他的剑相比,无疑是婴孩学步。”
姜毗楠楠道:“他的剑在强又有何用,老来无依,孤身置于天门山,哪怕有一天死到山上也不会有人知晓,他,很可怜。”
尚婉君转身幽幽道:“人生得意需纵酒,何必他人换貂裘。从来都是市井客,却无书生立桥头。”
姜毗一滞,随即轻笑着跟随尚婉君的步伐向那黄趾而去。
“他不告诉你又该如何?”
“我能如何,这老家伙脾气怪得很,不愿说的事抵死也不会开口,就当这一次是来跟他拜别,我们回金陵。”
那扇门的朱红色漆已然面目全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分辨得出那种鲜艳的红,可门上却还粘贴着早已泛白的“双喜”,风轻轻的挑弄着那扇破门,于是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笑声,黑黑的屋内,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妇,手中拿捏着针线,缝合着怀中的衣衫。也许多年以前就是这般景象了,只因这样,怀中衣衫上细细的褶皱才会慢慢爬上她光洁的额头,于是,她从一位妙龄女子变成一为满头银丝的老妇。她从来不知道疲倦,又或许是这些衣物能带给她心灵的慰藉。
幽暗的烛灯将妇人的脸映的苍白,癖廖的冷香小筑毫无人气可言,长月挂在天幕,似在见证人世悲欢离合,长夜中一抹黑色身影缓缓走进了这座小屋,来人将身体全部藏与黑袍之内,似不愿被人看到面目,他矗立小屋前许久,似打定了什么主意推开了那掩着的斑驳木门。
唐三娘头也未抬,黑影亦沉默许久,唯有那针线的响声不绝于耳。
良久黑影开了口:“萧勇死了,一月之前。”
唐三娘道:“是个好消息,谁杀的。”
黑影道“姜毗尚婉君。”
唐三娘微微侧头却又很快的将头拨正:“七天之前,裴李两家重交于好,而姜毗也现身孟津渡,不知期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唐三娘手上动作不听道:“他愿如何做,那便如何做,与你又有何干系。”
黑影摇头道:“与我无关,但有人却不喜他这样做。”
唐三娘手上动作一顿问道:“林文平?”
黑影点头道:“他是河涧王心腹,河东,孟津渡本就为他的驻军之地,那般动静他又怎会不知。”
唐三娘道:“就凭他也配动姜毗?此番举动没有河涧王的暗中默许,他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黑影沉默道:“你想如何做?”
唐三娘冷笑:“当真论起来你与林业平共同效力与一人,明知我与那小娃娃交情不错却跑来告诉我实情,唐怀周,这么多年没见,你的心思依旧如此恶毒。”
黑影的头缓缓抬起,双鬓花白,但神采奕奕,唐三娘说道:“若我通知与他,他的行踪便会败露,他死你们立功,若我不通知与他,假以时日他便会不明不白的死去。”
唐怀周平淡道:“知道吗,这天下我最不愿来到此处,因为你对我的误解很深,因为我对你有愧。”
唐三娘忽而杀意浮现,手中银针蓄势待发,但终究没有出手只是淡淡道:“你回去吧,我不会带你们去找他的,若是连你们的小伎俩他都觉察不出,还谈何……”
随即唐三娘住了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唐怀周沉默一会问道:“他,是不是在下一局大棋。”
唐三娘无话,唐怀周又问:“大到帝王将相凡夫走卒?”
唐三娘侧头冷冷道:“你能活到如今得亏与玲珑心思,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那些话能够张扬,那些话不能够外传,河涧王,东海王你能够招惹谁?”
无话,唐三娘收回目光,眼中只剩下了那为缝制完的衣物,唐怀周静站一会转身走向了茫茫夜色,一如来时将那身躯隐藏与长袍之中。
唐三娘心下杂乱,只因唐怀周方才一席话,晃神之时,手中银针刺入手指,一抹嫣红落与衣物之上。那嫣红,唐三娘瞧得痴了,似乎看到了那棋局内,五步一碑,赤血八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