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银杏树下说善缘,也说到了三教堂里的三位圣祖。
太小儿困倦中,抬头看师傅还在跟和尚们说话,周围也安静,这才安下心来。他回想刚才的事,心里打起了小鼓。“那是天庭,我上了天庭了,可,可别真的是老天爷。”太小儿心存侥幸,可是越想越觉得那金碧辉煌的景象,不是一般去处,能听到玉帝的发号施令,肯定不是自己耳朵的幻觉。他回想这一路去来,耳中有惊恐,眼里也只有逃跑时不及看的掠影。太小儿不敢吱声,过了一会儿,天上毫无动静,他心境略有了平和,又想起了天上看到的景象,红墙漂在金霞里,金殿衬在明雾中。“那里面一定好看。”太小儿想到这,心中反有了懊悔。我怎么没到里面看看那好看的景致。
“别动!”
太小儿身后一声喝喊,把太小儿惊了一跳,却觉得是三旺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和尚也来凑热闹。一个毛手毛脚的憨和尚,见了太小儿好奇,要伸手来摸。被三旺一把抓住。挡在了圈儿外。
三旺看太小儿有了动静,低下头来问太小儿:“你是不是去看了,看的怎么样?”
太小儿神色慌张,气也没有喘匀,来不及回答三旺,只应了一声说:“没事,听师父说。”三旺以为刚才那个憨和尚真把太小儿给吓着了,心中火起,他要与憨和尚理论,回头再看,几个和尚已经围向了宏正。憨和尚转到了宏正对面,双手合在胸前,对宏正说道:“在下悦山,初入定林寺,也有许多不明白的问题要问。”
不等宏正应话,悦山又接着说:“这浮来山也有佛家的说法,说佛来峰就是观音菩萨从南海搬来的,并点一寺院,就是这定林寺。这是真的吗?观音菩萨能如此厉害吗?”
贾方舟抢过话头说:“还有人说是八仙所为呢。说八仙云游到此,移来一座蓬莱仙山,便是这浮来山了,这你没听说吗?”
“听说了,我就是要刨根问底儿,想知道哪一个是真的,听一听道家师傅如何说。”
三旺本来要冲憨和尚发火儿,听他问出这话来,没好气儿地说:“你们和尚里面也有刺儿头,不好好念经,想用刁钻话来难住我师傅吗?”
宏正从悦山的眼神里,也看出了来者不善。他拦住了三旺,对悦山说:“你们寺院里也有高僧念经,也有能师讲课,还有解不开的难题吗?”
“能人高僧面前,当然没有什么难题,只是仁者智者,各论不一。”
浮来山的来历,宏正也只是接触到了贾家以后才知道的,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自然天地,各循其道,不是神力所能及的。多少万年的事情,怎么能和几千年的神仙相互联系呢?这种没有根据的事,冠在佛的头上,岂不是歪曲了佛家,让观音菩萨都无地自容了。这不是实事说是。你们和尚崇拜佛教,但是佛教让你们应该争明白的不是这个吧?”
悦山问道:“那八仙移山也不是真的了?”
宏正说:“人们有美好的传说,反应了人们美好的愿望,传说是可变的,这愿望才是真的。几百年前的佛教没有现在这样发达,道家得势了,许多传说就把好处都说在了道家的名下。一旦佛教起来了,就把什么好故事都冠在佛家的头上。有些故事在天上是有可能的,可是在明物质的自然界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传说和故事,也都要循天道而行。如果既不明白,又一定要把跨界的事连在一处,那就是迷信。神仙之所以成为神仙,就是因为他们最懂得不能背离天道。”
三旺可抓住了说悦山的机会,恶狠狠地说道:“你还是个僧人呢,信这些神移山仙填海,没有边际的故事,真是迷信的庸人。”悦山看了一眼三旺,努了努嘴,刚要说话,宏正把话接了过去。
“如果这些神仙菩萨那么厉害,为什么要为自己站稳脚跟那么拼力?”
维和插来一句道:“道长说的是。现在看寺庙道观都在,安安稳稳的,谁去想开创时的艰难,就连现在还有佛家与道家的争执,儒家也参与其中呢。”
“你这话说的对。僧人和道人也要靠艰难开拓。这三教堂里,你们应该了解孔子和老子,佛家来中国,实事说是,并没有固执己愿,经历了多少艰辛,历经验证,也在不断改变佛教自己,这才是光明磊落的姿态。”
悦山说:“贫僧来投佛门时间不长,道长说佛家光明磊落,贫僧不敢苟同。比如佛家不杀生,可是恶人不除,对被害者就是见死不救。如此何来的善念?不杀恶人也是善念,那佛教岂不是恶人的佛教了么?”
太小儿也听明白了,对三旺说:“这贫僧是哪边儿的人,怎么说自己啊?”三旺也提了一口气,冲悦山喊道:“你这厮是何心肠,如何自毁本教?莫不是心怀二意吧?”
“我是不甚理解。”
宏正说:“佛家也有杀恶人者,其身份依然还在佛家,这就是佛,所谓下地狱,舍我其谁也,一样也是真佛。”
悦山道:“道长说的对。如此说来,地藏王在地狱,就不难理解了。”
宏正道:“你这理解又偏颇了。”
“他就是个偏颇人。”三旺还是没好气儿地说:
悦山也憨声憨气地说:“你怎么不说我是偏颇僧啊?偏颇僧念偏颇经,我的问题还多着呢,你一个大兵答不上来。”
三旺听悦山叫号的话,也来了牛劲儿,“你小看我,我也是鬼魂堆里走过来的,杀不杀恶人都是小问题,就是有鬼怪妖魔之事,你也可尽管说来。”
悦山笑道:“你这大兵,欺我偏颇僧不会念正经吗?且不说普度众生有恶人也在列,也不提儒家仁善也有争夺之说……”
“这都不是问题。”三旺满不在乎地说。
“别急,”悦山说,“这两个问题是且不说,也不提。我要问,你要答的是,给死者超度亡灵,有何意义?”
“这有何难。”三旺嘴里说,眼睛却看向了太小儿。太小儿知道三旺说不上来了,把小手遮了脸,指缝间看着三旺。三旺看太小儿不接声了,眼珠一转,笑道:“看看,我这小师弟也想说话了。他就能回答你的问题,用不着我说话。”
三旺话音未落,一个和尚跑过来喊道:“各位师傅,住处已经备好了,可以休息了。”
维和请宏正入僧房歇息,贾家三兄弟也说先住下再说,三旺被解围了,抱起太小儿先随来僧走进了寺院侧殿的僧房。
贾家三兄弟看宏正过夜安排的妥当了,这才告辞,离开了浮来山。
宏正留宿,一夜无话。
第二天,宏正早起,寺院里还没有人声,三个人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了。
三旺正走着,忽听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两个和尚尾随而来,其中一个就是偏颇僧悦山。
“你们追来何意,难道又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师傅吗?”
悦山说:“问了你也答不上来,不问了。我们这么早出山,是去莒县城,给一户人家做法事,正好与你们同行。你说我们有问题要问,这还真是个好机会。”
三旺打岔问:“只你们两个去吗?”
“昨天已经有三个去了。要不你们怎么有空铺住呢。”
宏正问道:“你们常有此事打理么?”
“是,百姓有,当官的也有。有求子求财的,有求福求寿的,当官的求官运,今天这是办丧事的。这周边只要有事,我们便有求必应。”
三旺问道:“你们应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就心想事成吧?”
悦山道:“那是,有的心怀异愿,我们也不能明说明劝,叫他们修得正道,还要说的隐含些。今天这家办丧事,只求超度亡灵升上天国。”
宏正道:“现在的人们,自己不努力,不吃苦,不知道修炼自身,到了最后,想靠僧人说句话,就能上天,哪有这等好事?”
三旺也说:“这样的问题太简单了,你们怎么也满足他们。人活着的时候有许多好机会,为什么不去修得正道而得事成之功,偏要贪图安逸,求神仙把所有的好事都送上门来。这等心想事成之事,反倒放纵了这些人的欲望,更坑害了这些人。”
三旺的话,悦山又不爱听了,忽然说道:“怎么回事,你说我们有问题要问,如何这一路都是你问我了?”
“哎,偏颇和尚,你真够偏颇的,这也没有几个问题,你却说问了一路?”
“你看太阳都升起来了,前面莒县城也在眼前了。这不就是一路吗?”
三旺和悦山说说闹闹,走上了城里的大街。前面街边一户人家,大门外已经挤满了人,宏正看见有灵幡立在大门两边,知道这就是办丧事的那户人家。
太小儿眼尖,一眼看见了枣核脸大个儿。
“是他们。你们怎么给他们超度啊。”太小儿冲着悦山喊。
三旺也看明白了。说道:“原来办丧事的,就是林中那个遭报应的胖少爷。”
宏正说:“咱们也停下来歇歇脚,再看看他们如何举丧。”
三旺对悦山说:“你们这些和尚,给他们超度,这不是普度众生,是放纵妖魔。”
悦山没有停步,也不回应三旺,和宏正招呼道:“我们超度亡灵,走过场而已,我们过去了。”
三旺喊道:“你昨天要问的问题,现在你自己就回答了。”
悦山回头只一笑,没有回应三旺,向那人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