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蛋儿在小屋里消失了,几个教徒不敢做声。失去了筹码的大国师一阵发怒。
“现在的人手还少,必须赶紧召集人。”大国师转向奈努说,“你三天之内怎么也要给我凑上五六十人。”
奈努说:“要凑数容易,可是真能打出手的可没几个。”
天色还没有大亮,大明村打破了寂静。老督军一家人团聚了,宏正要去海滩,老督军拿出几根号炮,递给宏正说:“这号炮很有用,当年郑和传递消息,就是用这个。你带上两只,我留两只,有紧急事,燃了发上天,有了动静了,我们彼此可以相互接应。”
宏正匆匆上了马车,迎面见隋桓带着几个人走来。
宏正迎上前,把救人的过程说了,众人皆大欢喜。
宏正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万事俱备,下面是他们的事了。”随后说完,回手一指,古家兄弟正应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船工。
古老大上前道:“昨晚落潮,船头破损处露出了水面,两块船板的中段,被礁石撞开。这是老船工,他已经量好了尺寸。正谋划所需的木材。隋老先生让我们去古里,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木板料。我们正要去,这就与道长遇上了。”
“这么快就弄清楚了,没有大问题吗?”
老船工答道:“道长放心。龙骨没有问题,只换两块底板,要是用板料,用不了两天就能解决了。”
宏正把太小儿抱下车,让尚明调转了马车,对古老大说:“既然如此,你们和老船工一起去古里,找到板材,就用马车直接拉回来。我们就等你们的结果了。”
古家兄弟谢过了宏正,上了马车,当天去当天回,把木板买了回来。
第二天开始修补沉船。五天过去了,老船工带人把船修好了。船帆升起,驶向大明村。隋桓把船停靠在了大明村边的海滩上。
宏正搬起了指头,表情也阴沉了。嘴里说:“差点儿耽误了大事儿。”
宏正看隋桓在准备祭船的神坛,喊住了他,“你们准备祭拜谁?”
隋桓道:“我们航海,最崇拜妈祖。她能来保佑咱们就最好了。”
“别只顾高兴,晚了就不知道延误到何年何月了。”隋桓道:“现在船有了,人气也旺,那就两日,这个不能耽误。这也叫一切顺利。回大明一定能一帆风顺。”
宏正和隋桓商量提前起航。
“怎么?要提前起航吗?”老督军急匆匆走来,离着老远就喊。老医官跟着后面也喊道:“这有点儿突然,应该过了年再走。”
宏正说:“我也没想到,咱们能这么顺利起航。”
老医官说:“这我懂,咱们盼到现在了,盼的不是过年,是回大明。只要咱上了船就是过年,现在回大明就是过年,明天就是吉日,咱们举行个大明村第一批华人回国仪式,后天早上就扬帆起航。”
宏正道:“从现在起,船就成了回大明人的命根子了,必须严加保护,我总觉得大国师的事没完。”
老督军说:“道长放心,我去安排。”
众人各司其职散去。
到了第二天,村子里的人们张罗回国仪式,
站在广场上,众人向海边看去,大明号就停泊在海湾里。广场北边的小树林边,一片空地上停放着一艘木构纸糊的灵船。广场上,还是那张供桌,上面又摆上了写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老督军说:“请妈祖了吗?”
一村民说:“已经请来了。”几个人走到供桌前,见一尊一尺多长,深褐色的妈祖瓷像,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这是老船长留下的。”隋桓道,“那时我们几次在海上遇险,都化险为夷了。老船长说,没有妈祖的保佑,西洋是过不来的。老船长在最后的时刻,把这尊瓷像交给了我,说有了他就有了大海,有了他就有了华人的未来。有了它就会在海上畅通无阻。”
东边的太阳已经钻出了云霞,祭船开始了。隋桓宣布这次远航登船人的名单。广场上的人们一片寂静。
“今,我大明人之祈愿所归,天赐有情,众应有意,名正则天容海顺,特命此船号为大明号,船长是老督军,明日起航。”隋桓声毕,村民一片欢腾。老医官问灵船有没有命名,把隋桓给问住了,他和老督军也看向了宏正。
“已经有了。”宏正笑道,“这灵船是大明号的形影,他在天上,在冥海,就是那边的大明号。”老医官也笑道:“这我知道了,所谓人间有的,天上就有,灵船升了以后,大明号起航了,天上的大明号也就起航了。叫了别的名号,就会闹分道扬镳。”
广场上的人们在议论,在话别,也有了哭声,宏正道了一声“无量天尊”,回身坐了下来,低下了头。他想让心情平静下来,不想几天来的疲劳,一下涌了出来。他看太小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了背囊上,闭上了眼睛,他也把眼睛闭上了。宏正眼皮沉重,耳朵却畅通,涌进了人群里传来了思乡小曲。哭声里还有续续的吟诗声。
孤帆西洋尽,天际慕云流。家书无人递,归心盼孤舟。爹娘若在足逾百,儿亦老迈相望愁。相见晚,仍惟盼,即使魂灵归另世,隔世再述今时欢。
太小儿闭着睡眼,耳朵里外畅通,人们的哭声让他想到了自己就要去大明找妈妈了,不觉眼泪萦绕,鼻孔里抽泣了两下,他觉察到了,急忙止住。他睁开了眼睛,扭头见师傅也靠在背囊上,脸色有些难看。他把小脸儿贴近师傅的脸,小手伸向师父的鼻子下,似乎要感觉和验证师傅是不是在喘气儿。一阵海风吹来,太小儿打了个冷战,他身子抖了一抖,被宏正察觉了。
“你醒了,为师也没睡死,还活着呢。”太小儿“咩”地一声,又回到了背囊的另一面,忽然看见了一只大脚落在了面前。他抬眼一看,是老督军。“爷爷,你怎么怎么,吓我一跳。”太小儿仍没精打采地说。老督军蹲下来,扶着太小儿的肩膀说:“呦,爷爷把你吓着了。”宏正也站了起来,问道:“老督军,你刚才去了海边,还有什么问题么?”
“都准备好了,我来是和道长探讨一下明天的启航。”
宏正说:“正是。我也有些疑惑不解的感觉。”
“道长看没看天象?”
“看过,没有问题。海面上也没有迹象。天上也干净。”
老督军认真地说:“我们出海,看天是最主要的。你看那天上的鱼鳞云。”
宏正笑道:“鱼鳞天,不雨也风颠。照此谚语,是该变天,可这是冬季,如果这种云很薄而且逐渐消失,那就不会出现阴雨或大风天气了,这反而预示着晴好天气。”
“可是这云我早就看见了,现在已经过了有半个时辰了,它还没有散去,而且就像凝在了天上一样,一点儿移动也没有。”
宏正仰头看看天空,天光明晰,几片薄云,一小片一小朵地排列在空中,很像鱼鳞。宏正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空气,说道:“我长居深山,到了海边,感觉都是海的味道,有点儿迷茫。你感觉空气很沉闷么?”
“我只是感觉这不太正常。”老督军想了一下又说,“天象过于稳定了,一旦有变化,即使不下雨也要刮风。”
宏正忽然想起海通长老的话。说回大明的麻烦是在两头,眉头一皱,说道:“老哥哥过虑了。天象异常无紧要,只要不是海盗的出现和大国师暗中作梗,这次起航就什么也不怕。”
“道长还是对大国师不放心,我看他不敢来了,倒是风雨要来了,我去船上准备。”老督军显得很自信,他迈开大步向海边走去。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广场。宏正闭目养神,想把神乏驱散。有村民们说话的声音传来,让他扭头看去。
“林家阿婆,你们是一家人都要走吗?”
“是呀,我们这一走,可是远走他乡啊。”
“远走他乡?”宏正的疑问脱口而出,老医官在一旁听到了宏正的疑叹,说道:“这林家阿婆是天竺人,嫁给了林家。
“原来如此。”宏正向村民走去。
“这位阿婆,远走他乡,这么容易,将来荣归故里,也会随你的心意。”
阿婆说:“只要有船,东去西来的,就不是什么难事。想回来就回来呗。”
宏正说:“阿婆真是想开了,这可不简单啊,好不容易有了船,还有可能有去无回,你有准备吗?”
“有去就行,我嫁给了大明人,大明就是我的家,去就是回家,回家了就哪也不去了,还往哪回啊。”宏正想说出海有危险,被阿婆这般话给横住了,也板不住笑了。阿婆自顾往下说,“还是出家人说的有理。去大明国很不简单,能去大明,有多少人都向往呢,我随丈夫能回家,这不光是有家可归,更如同修成了正果一样。下辈子我也能做个大明人了,所以我希望的就是有去无回。”
旁边的华人村民说:“看把阿婆你美的。你到了大明国,有了正果了,你就赚大了。我们回大明,只是个回家。我们能落叶归根就是正果了。”
宏正听了赞道:“这话说的好,咱大明人只求落叶归根。”老医官也凑上来介绍说:“他叫郭本,他们郭家,是前朝遗民,流落在此,知道了我们大明村,便也来这里落脚的。”
宏正冲郭本一拱手道:“可贵,难得。”老医官环视了村民,说道:“王家怎么没有人来呢?”
一个村民说:“刚刚离开,他家都去上坟去了。以后不能再来给老爷子上坟了,那坟头以后就冷清了。”
宏正一听,心中沉闷,他扭头向南看去,丘岗上青烟袅袅,冬草漫漫,枯色绿色掺杂的草丛里,小树间,偶有人头攒动。他回头对隋桓说:“隋老先生,这也是天下最揪心的离别之情。我也去看看他们。”
隋桓说:“你去吧。我这里的事儿不多了,完了我也去。”他转身对老医官说:“你别忙乎了,陪道长去走走。”
宏正带着太小儿,在老医官的陪同下,走进了荒草坟地中。
老医官说:“道长,顺山的事和你说一下。今天早晨他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大个子伤势能动不能走,还留在村里。那个顺山过两天就来接他。”
宏正说:“我也忙,那天回村,我也是没关照他们,还真都全靠你了。你还要多费心。”
“这都是小事。”
坟地里,刚刚断了几缕青烟,不远处又升起了几缕,哭声此伏彼起。忽然,不远处一个坟头边,有女人大喊了起来。宏正一听,回头看了一眼老医官,说道:“好像是出事了。”
老医官也觉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