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章子涵办公室,田荷抓着明明的手臂凑过来小声说:“明明姐,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高手?”
明明轻轻点头:“算是认识,但是没搭过话。”
“真厉害!”田荷两眼发光,“我们的项目也可以请教他吗?”
“我有这个打算,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明明停下脚步,“介绍我的室友给你认识,周末我要搬新居了。”
“好啊好啊。”田荷不免雀跃起来,“我来帮你搬家。”
“没多少东西,三下两下就搬完了。搬好了你来玩。”明明拍了拍田荷的手背,笑道。
“我来帮你,反正也没什么事。”田荷嘟了嘟嘴,流露出不多见的娇态。
“对了,中午吃完饭一起去一下妆点吧,把胸针还给彤彤。”明明微微弯起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田荷。
“好。你这么开心?”田荷不常见明明这样把愉快放在脸上,在一起时间久了才知道,原来她略一弯起的嘴角就是微笑,笑容藏在眼里,并不放在脸上。
“嗯,认识你就很好很好,还认识了彤彤,真的很开心。要不是你们俩,我昨天晚上就傻乎乎失礼了。”明明扶着田荷的手臂,认真地讲。
“那值当什么感谢?你当我职业病犯了吧。彤彤平时是个冰美人,也就你入了她的眼。”田荷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是彼此看对眼,不是帮忙的关系。”
“看对眼……我才发现你可以去德云社试试看,上班埋没了你的才华。”
“你去我才去。”田荷坏笑起来。
坐定下来,明明掏出包里的名片,对着张浩铎几个字凝视良久,呼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毕竟,一个行业里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打电话给大拿,总是有不小的心理压力。
“喂?请问是张浩铎吗?”张浩铎递给明明的名片,没有一个抬头和公司信息,所以明明只称呼他全名。
“哪位?”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很清冷。
“我是唐明明,您还记得吗……”
明明还没说完,便被张浩铎突如其来的热情打断:“哎呀唐小姐,我说声音有点熟,还不敢认,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们昨晚刚一起吃过饭的不是吗?”
“啊,是的呢。”明明被张浩铎的热情惊了一下,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张老师,我就开门见山吧,我对彩妆不太懂,但刚巧要负责彩妆的开发,没有太多思路。想向您请教请教,方便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您。”
“说什么来拜访?你开什么玩笑呢?哈哈哈。”张浩铎在电话里笑起来,语气间的熟稔似是多年的老友,“这样,我也不客气喊你一声小唐,我安排个小伙子去你那聊聊,‘上门服务’你看行吗?”
明明太惊讶了,都没有来得及说好,举着电话发呆。
“小唐,你看明天行不行?”张浩铎还在热情地发问。
“好,太谢谢您了。”挂了电话还是有点懵,为什么本来觉得像喜马拉雅一样难以攀越的高峰,轻巧地打了个电话就峰回路转好像前途有望了?
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回完邮箱里的邮件,抬眼一看已经到了饭点。
“走啊。”明明一脸轻松地拎着饭卡去找田荷。
田荷像一头小鹿一样欢快而雀跃地起身,双手推着明明的肩,孩子般推起火车。
食堂里人声鼎沸,选完菜刷完卡后,两人坐在楼梯下面的桌子上。
田荷眨着亮亮的眼睛,小声问:“明明姐,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兴许是了不得的,明天会有人来给我们上上课,要不要听?”明明微微笑起来。
“好啊!”田荷笑得眼都眯起来。
“说起来,彤彤是不是还小有名气?”
“嗯,算是小有名气的造型师。”田荷一边塞着米饭,一边回忆着说,“她之前给一个歌手做过造型,那个歌手参加选秀活动火了老大一阵子,觉得她造型做得好,每次上台都请她过去做造型。歌手也算是个妙人,粉丝想要同款的发型啊,彩妆啊,她就直接让粉丝去彤彤的店里。时间久了啊,她也算积累了一帮稳定的客户群。”
“我觉得她的生活状态很好。”谁都羡慕不愁吃穿,自由支配的生活吧。
“那也是拼死拼活忙活过来的,你没见她累成狗的样子。不是大牌明星,往往是没有时差的,轮到什么时候拍就得准备好造型。做这行谁没见过早上4点的太阳呢?哈哈。而且口碑很重要,所以彤彤也挺辛苦的。”田荷轻轻摇头。
“哪有什么容易吃的饭。”明明赞同道,都羡慕贼吃肉,哪能不见贼挨打。
“明明姐,你以后想做什么呢?我有点迷茫呢。”
“那不是很正常嘛,当今社会,谁不迷茫?别想太多,先做好眼前的事情,说不定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成了。”明明咬着筷子笑道,“除非你是生在罗马的人,我还真认识这样一姑娘,周末介绍你认识。”
“明明姐,你真厉害,认识的人都神通广大。”田荷的语气充满崇拜。
“厉害什么?又不是我自己厉害。改天我自己变牛人了,再来接受你的崇拜和夸奖。”
食堂里不停地翻台,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短暂的午休时间或许是许多人一天工作里唯一的放空。
明明眨了眨眼,和田荷一起端起餐盘送到阿姨的回收餐车上。两人又默契地一前一后从餐厅出去。
转角在小巷的路口,迎面而来戴着墨镜一脸冷意的米迪。
“哟,出去呀?”米迪的招呼充满了冷嘲热讽。
“嗯,走走消消食。”明明不愿多讲。
“不是要中午锻炼的嘛?”米迪却咬着不放,继续尬聊。
“大姨妈来了,不太方便。我们走了哈。”明明依然礼貌地跟米迪道别,扬起手向她拜拜,拉着田荷往前走。
一路两人无言,直到走远了,田荷往后面张望不见了米迪的踪影,才停下来:“明明姐,为什么米迪姐这么怪,老要针对你?!发生了什么事呢?”
明明一脸苦笑:“说出来有点匪夷所思,米迪喜欢的男人帮着别人约我吃饭,我就是吃饭认识的刚刚跟老大汇报的那个大拿,然后大拿还特别仗义,明天安排人来给我们讲讲彩妆的门道。嗯,说出来我也觉得乱七八糟,但事实就是这样——至少我看来没什么,但米迪不痛快。”
“那我懂了,女人的自尊心吧。”田荷吐吐舌头,“可是办公室就三个女人,她对你这样,氛围好差啊。”
“随她去吧,做好自己。”明明淡淡一笑,“到头来能改变的只能是自己而已。”
本来两人雀跃而放松的心情,在见到米迪,被冷嘲热讽之后,不免消沉黯淡,但站定在妆点门前,透过铁花门看到天井里摆弄化妆刷的彤彤,心情重新振奋起来。
“靓女!”田荷故作流气超彤彤喊了一声。
“也不怕我的追求者打你!”彤彤哼了一声,笑意盈盈过地过来开门。
“又来了。”明明站在天井里,弯起嘴角看着彤彤。
“来,进去坐。今天有好茶。”彤彤放下手里的刷子,拍了拍身上的裙,引着两人往里去。
她常躺的贵妃榻里侧有一张茶台,底下有轮子,一拉就轻轻滚动起来。彤彤把茶台拉到梳妆台旁边,招呼两人自己坐下。
她从茶台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普洱茶饼,袋子里掰碎的茶就有不少,用夹子夹了两小块扔到茶壶里,起身去里间拿开水壶。
滚水倒进茶壶,立时涌起茶香。
“陈年的普洱喝了对身体好,听说还能瘦身,田荷得多喝点。”彤彤手下熟练地烫着茶杯,不动声色地损着田荷。
“我苗条着呐。”田荷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
明明笑眯眯看着两人贫嘴互怼,觉得生动极了,自己好像从没有这样可以放肆互黑的闺蜜。
彤彤给两人分了茶:“来,品一品我刚得的好茶,听说是十五年的普洱。”
明明分不出茶的好坏,只感觉入口醇厚,并无印象中普洱的发酵味。田荷却是明显懂得多,一入口就露出享受的表情:“好茶,送我点儿吧富婆?”
“想得美,我也就这点,想喝自己过来喝,带走没门儿。”彤彤给自己倒了一杯,美滋滋喝起来。
喝着茶三人都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天南海北扯起来。
“呀,我差点儿忘了。”明明往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反复地摸,却不见胸针都踪影,不由得脸色大变,倏得站起来,“胸针不见了!”
“带出来了吗?”田荷鲜少见明明这样的脸色,也着急起来,伸手往她口袋里掏,竟真的空空如也。
明明点点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禁两人对望无言,剩下一脸惊惧和尴尬。
“我得赶紧回去找,看是不是掉路上了。”明明坐不住,立刻起身出去,又停住脚步,忍不住红着眼眶转身跟彤彤说,“对不起彤彤,我肯定找回来。”
“哎哎哎。”彤彤拉住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掉了就掉了,不当回事。”
“那不行。”明明执着地推门而出,田荷赶紧跟上去:“彤彤,那我们先走了,改时间再过来。”
“嗨,好吧,记住啊,找不到也没事。”彤彤踮起脚望着两个匆匆而去的背影。
剩下的茶,彤彤一饮而尽。
一路上明明盯着来时路的地面,这胸针颜色别致,如果落在地上是很容易被人看到的,一想到此处,明明不禁悲从中来——若是自己的东西也就罢了,最多只是破财,可这是刚认识的朋友的私人物品,借给自己一回就被丢了,可怎么好?
“田荷,你也多看着点。”声音里满满掩饰不住的煎熬。
“放心,我看着呢,你别急,我们好好找,真找不到呀也别太放心上,彤彤别的不一定多,饰品和化妆品多如牛毛……”
明明立刻打断:“不能这么说,那是她的私人物品,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自己有多在乎吗?要真找不到的话可再没有脸去找她了。”说完已是满满的懊丧。
“好好好,仔细找。”田荷不多说无益的安慰,低下头继续找起来。
一路连蚂蚁都不曾放过,好好勘查了一遍,却是不见踪影,抬头已是办公楼的台阶。
“你回忆回忆,有没有可能在食堂就丢了?”眼见找回无望,田荷不忍看到明明失望的样子,继续启发她。
“我们俩从大门出来下台阶的时候,我还摸到了的。所以肯定没在公司里丢。”说到此处,明明已经泫然欲泣,悔恨自己没有小心翼翼。
“路上反反复复找了,我们要不要贴张悬赏寻物的告示?”
“那不是等于昭告有心人,这物件对我而言很重要——再说我也悬不了多大的赏。”从发现时的震惊到此时的冷静,明明已经开始去想如何补救,而不是将希望放于渺茫的追回失物上。
“要不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厉害的手艺人仿一个?”
“不太好,我再想想吧。好了好了,陪我一中午的,老大快回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拉了拉田荷的手,往台阶上迈。
“小唐啊,你有个外卖哦,我帮你收了放你桌上了。”从电梯出来,迎面碰到前台罗阿姨。
明明一脸错愕:“我没有点外卖啊。”
“那写了你名字的呀,我看手机号码也对的,去看看吧。”罗阿姨一脸了然的笑。
“哦。”抬脚往办公室去,这一中午的峰回路转,刺激。
章子涵已经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坐着,整个办公室很安静,连米迪都在静静地看着电脑。
田荷吐了吐舌头,拍了拍明明的后背,往自己位置去。
桌上果然放了一个麻布袋子,但绝不是外卖员送来的。上面只夹了一张山水画底纹的纸片,疏朗的笔画写着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最下面还有小小的落款:逍遥。
哦,又是逍遥。
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个保温罐。明明半点不想打开看是什么,只把它往边上一推。
用手撑着自己的前额,好头痛,脑子里像一锅沸腾的粥。
打开电脑看了一下邮件,想起来明天的约,起身去跟章子涵汇报。
敲了敲门:“老大,我约好张浩铎了,明天他安排一个人过来交流市场和开发的情况,我先聊聊,合适的话请大家一起参加好吗?”
章子涵显然没料到明明真的约到了张浩铎,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居然还安排人上门来沟通业务——不对啊,这么多年,这人的性子难道还会转?
愣了愣才应声:“哦,你和田荷聊聊吧,一多有会,陈升要跟我出去一趟。”停顿了片刻,“机会难得,你们好好交流。”
明明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刚坐下,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唐明明,我是李慕柳。范姨让我给你送鸡汤,你喝了吧。”李慕柳的声音硬邦邦。
“李慕柳,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明明不悦,有种被窥视的不安全感。
“你忘了我是谁?拿到你的电话号码简直易如反掌。哎,不是我要给你打的,是范姨逼我给你打好不好。我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和坏心眼。快喝了啊,我好交差。”说完他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明明看着电话,有点恼火却没法发出来,放下电话时却发现米迪狠狠瞪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跟慕柳这么熟了?”米迪的语气充满了敌意,仿佛背上羽毛竖起来的老母鸡,随时准备往前扑倒耀武扬威的敌鸡。
“不熟。”明明淡淡应道。
“不熟他打电话给你?”米迪情绪开始激昂,好似去手撕小三的正宫。
“不是我给他的电话号码,刚刚你应该听到了。”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你帮我转告他吧,不要再联系我。”
米迪愣一下,气鼓鼓坐下。想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很蠢。
丢了胸针,明明一整天都在低气压里,该怎么办?重新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去找人做!思前想后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这两天要准时下班,要搬家,好好收拾一下。”明明发了条消息给田荷。
“好的,周末我来哦。”田荷开心地回消息。
定下心好好做完手头的工作,去实验室试调了一罐基料,5点半一到立刻收拾下班。
“哟,今天怎么走这么早?”米迪口气凉凉地问道。
“家里有点事,这两天要准时下班。”明明客气回答,但不等米迪再搭话,直接拎起包要走。
眼瞥到桌面一角的汤罐,叹了口气,带上了汤——拿回去给蓝媚喝吧,浪费总是不好的。
下了电梯刷卡,见罗阿姨还在,随口一问:“罗阿姨,今天送东西给我的人是个小伙子还是个中年阿姨啊?”
“是个小伙子,长得可帅呢!是你朋友啊?”一脸揶揄地看着明明,仿佛认定了这海螺小伙子是她的爱慕者。
“不是的,是朋友让他顺便带过来的而已。好了罗阿姨,我先走了。”
“小唐,哪里有这么好的朋友,我刚刚看到这小伙子在外面等着呀。”罗阿姨笑起来,年轻人脸皮薄,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明明心里哀叹一声,牛皮糖真是甩也甩不脱!
推门出去,发现李慕柳的车果然停靠在马路边,在夕阳下戴着墨镜,摇下车窗,手臂搁在车门上,远远望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富家公子模样。
叹口气,打消了从另一边溜走的念头,既然来了就把话摊开说说清楚。
站在李慕柳车门前,素着脸问:“为什么今天给我送汤?”脸上就差写上离我远点四字。
“我都说了是范姨逼我来送的,你当我想来啊?冒着被米迪缠住的风险。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开口辩解,“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想泡你,泡谁也不敢泡你啊!”
“当真?”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正烦呢被你们一个个的当车夫使唤,我也是个堂堂公子哥好不好?开超跑的小开!”李慕柳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车。
“那你替我谢谢范姨,我走了。米迪快下来了你最好现在就走。”明明拉了拉自己的包,往前走。
“我是奉命来送你回家的,顺便取回汤罐——范姨的命令。”李慕柳喊住明明。
“我今天有事,心情正很不好,你还是不要受冤枉气了。”明明拉下脸,不理李慕柳的话,继续往前走。
“那我怎么办啊,范姨会骂我的。”
“骂的是你,关我何事?”明明不理,一个人快步走起来。
李慕柳捶了一下门,郁闷地发动车子掉头。
米迪一眼瞥见李慕柳的车,满满郁闷的情绪立刻一片光明起来,小鸟般飞身下台阶,远远地喊:“慕柳,我在这里,你等等。”
李慕柳见果然被米迪逮住,郁闷地拍了下方向盘,响起了焦躁的喇叭声。
米迪兴冲冲立定在车门前:“慕柳,是来找我吗?”
“没,刚好路过,还有事急着赶路就不载你了。”李慕柳耐住性子说,但谁都看得出心不在焉。
米迪的心像被凉水从头浇到尾,只好呆呆说:“哦,好。”
退到一边,看车子绝尘而去。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泪,暗骂自己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