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少女勾起唇角,露出乳白色的尖牙,眼中波光流转,笑意张扬,葱指勾着开关,漫不经心地拽下。
屏幕前的校领导们嘴唇开始哆嗦。
嚯!
戚家戚白昼!
怎么又是那个小祖宗?!
一众收拾残局的倒霉鬼们齐齐叹了一口气。
戚家家大业大,乃陵都第一家,大小姐戚白昼是独生女,性情暴躁,飞扬跋扈,最是随性之人。
因为任性,她什么都敢干。
若是惹急了,保不齐日后天天找麻烦。
一群领导叹了口气,把做检讨的想法打消了去。
连空气都染上了苦涩的味儿,带着淡淡的忧伤,还有清脆的点击声。
校长冷静地点了删除,面不改色道:“我不小心把它删了。”
是挺……不小心的……
空气松动下来,领导们极捧场地给校长递台阶:“没事没事,反正刚才的画面也是模糊的,也看不清,删不删都一样。”
“对对对,摄像头时间长了,老化了,都拍不清楚了。”
“估计是谁不小心弄停电的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领导们嘀咕着,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周第一百零八次想要辞职的心,终于歇下来了。
*
上午的课已结束,正是食堂热闹时,学生们三两成群,欢言笑语,眉色飞舞,充满独属青春的活力,喧嚣热闹。
只有一处地方,安静而平淡,独居一处的少女,眉眼平宁,身上不染半点烟火气,似乎融不进浮世。
“白昼……”
出声的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消瘦的跟竹竿子似的,声音细细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一看便知它太大了。从袖口探出的那只手,过度瘦弱,仿佛风稍稍凛冽一些,便将它折了。
她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坐在戚白昼对面。
“白昼你好,我叫江知雪,我们可以交朋友吗?”她的声音轻而润,似有若无地带了一点委屈感。
“别叫白昼,我不认识你。”戚白昼不抬头看她,声音充斥着不耐。
朋友?
麻烦。
江知雪白皙的脸瞬间涨红,细得仿佛只剩骨的手指压在餐盘上,指尖发白,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我改,白昼姐姐……你别生气……”
自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戚白昼放下筷子,抬起眼,眼神嘲讽,“你的样子,就像是我逼你服毒却没把你毒死似的,将死不得活。是个人就好好说话,没人欠你百八十万。”
戚白昼语速极快,声音清亮透彻,字句皆千斤,把人怼得连地缝都找不到了。
江知雪自幼便是深闺里的娇小姐,重话没受过一句,哪里怼得过她,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红,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白昼姐姐……你……你就不喜欢我也不要这样啊……这样……这样别人都会不喜欢你的……”江知雪抹掉泪水,看清戚白昼的脸后滞住,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地站起来,想要拉戚白昼的袖子。
“白昼姐姐……我……只是……想……嗝……跟你交朋友……我……嗝……”
江知雪闭了嘴,瞪大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嗓子,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
“嗝……”
打嗝仍在继续,江知雪满脸难受,神情绝望,趴在桌子上猛拍胸膛。
周围的人没见过这么治打嗝的,都跟见了鬼似的惊奇地瞅着她。
“知雪,别拍了,喝水,喝水!”有认得她的同学给她递了一瓶水,瞥到她泛红的手时咂舌攒眉。
真的好瘦啊,再用点力,这手要断了吧……
江知雪胡乱用手擦了一把眼泪,仰起头猛灌水,半瓶水转瞬消失。
“你慢点慢点……”
蓝色的袖子随她上扬的胳膊褪下来,堆在肩膀处,她没多少肉的胳膊露出来,苍白无力,瘦得让人怀疑她受了虐待。
“我天,瘦成这样,只剩皮包骨了吧……”有人忍不住出声。
“江知雪胖不起来,她打小时候就这样,风一吹差不多能飞……”
抹掉嘴边的水,江知雪深吸气,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正在跟别人八卦的某同学。
那个同学把后半句硬生生咽下去,僵硬地咧嘴笑,“嗨……”
江知雪又瘦又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本该红润的唇瓣此刻却白如纸。她摇摇欲坠,半靠在餐桌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戚白昼。
她眨眨眼,不用多加酝酿,眼泪便如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的往下流。
周边同学没见过变脸那么快的,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戚白昼跟江知雪,什么关系……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良家女子以为寻到了真爱结果被始乱终弃了以致怨怼悲凉却又残留着无法忘怀的爱意。
脑补到这,同学们都抖了抖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知雪眼神火辣辣的,直勾勾地盯着戚白昼……的脸,然后极诡异地吞了一口口水。
戚白昼沉默了。
迟迟开口,语气里的讽刺意倒是消减了很多,带上了几分认真——“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一众同学皆认同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歪楼了,江知雪跺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开口道:“白昼姐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你怎么能那样……”
她偏了偏胳膊,露出内侧的伤疤,那伤疤像蜈蚣一样,盘在瘦弱的胳膊上,淡而长,是时间久了,磨蚀掉了原本的惨烈。虽然颜色淡了,但仍旧能看出伤疤的可怖。
“我……我为你……”江知雪不依不饶地泼着黑水。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一词难语,怨怅心中留。
说实话,打死她们都不信这两人没点关系!
戚白昼扣了扣餐桌,忽然出声:“地上的脸还没碎完,捡起来还能用。”
江知雪又眨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越发猛烈,仔细看,她眼中似乎带着淡淡的……仰慕?
戚白昼端着餐盘起身,斜瞥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眼瞳带着凉意,如同冷掉的白开水一般,清清淡淡,却轻而易举就能流入人心底。
她起身抖落掉浮世的喧嚣热闹,曲卷的睫毛遮住浓黑的眸色,看江知雪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少女眼底染上薄薄的戾气,勾起唇角,两个圆润的酒窝自然漩出,她将碎发别到耳边,肩上的发丝甩到身后,手上用力一扣。
“哐当——”
餐盘落地的声音。
陵都戚家戚白昼,素来嚣张,做事从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江知雪没有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是松松地罩在外面,导致身上干净漂亮的新裙子遭了殃。
江知雪就势向桌边倒去,眼泪不要钱似的拼命掉,浸透了衣领,她摸着脸,想出声却又不敢的模样委屈极了。
戚白昼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将纸扔进垃圾桶,不置一语,不看江知雪一眼,大踏步走出食堂。
少女墨色的高马尾漾在空气里,划出一条条弧线,银白发带上的小小银铃轻轻响着,声音极浅极轻也极短,转瞬便又藏在发丝里沉默。
学生们围上江知雪,低语交谈,言辞里不乏关心,不缺对另一人的埋怨。
江知雪透过人群,望向戚白昼。
戚白昼的背影高挑,被阳光涂上了金色,她莫名觉得那金色像是金属光泽,耀眼却异常冰凉。
仿佛人间烂漫繁华,灯火万家,皆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