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趴在柳辞的背上问道:“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这不是回洛京的路啊。”
“你还能认出回洛京的路?”柳辞打趣道,“哥哥还以为你都让人给卖了,想来是没什么能指望的了。”
柳檀臊红了脸,不依不饶道:“哥哥,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家亲妹妹的。”
“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城外北疆军的一处驿站。”随行的一人解释道:“公子长居北疆,多年不曾回洛京,眼下还不清楚洛京的形势,贸然入内,对公子并没有什么好处。”
柳辞默认了这人说法,接着道:“况且,现如今哥哥还没有查清楚白氏突然动手的缘由和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处山庄里的隐情,等乌衣卫把这些事情查清楚了,哥哥再带你回府也不迟。”
柳檀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都知道了啊。”
“哼,上个香都能被人用山贼给害了,你可真给舅舅长脸。”柳辞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处山庄是什么人的地方吧,那是慧仁大长公主名下的别庄之一。”
“什么?”柳檀着实有些吃惊,“怪不得,我说那,怎么那山庄里的人这么嚣张,什么人都敢抓。”
说起这位慧仁大长公主,在大晋可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她是当今圣上康帝的胞姐,曾为保康帝顺利继位,亲手毒杀了第一任夫婿陈启,并下令屠杀了陈氏满门。
晋康三年,也就是康帝登基后的第三年,慧仁大长公主看中了当街打马的新科状元张学鼎,直接命家将将人掳去了公主府,厮混一段时日后,又入宫去求得陛下赐婚。
张学鼎此人,在家乡已有糟糠之妻,却不顾读书人的气节,抛弃发妻,并公然与慧仁长公主在公主府行那男女之事,种种行径为朝臣所不耻,纷纷上书奏请康帝严惩慧仁大长公主目无法纪,当街掳人,妇德有失,强抢他人丈夫,有损皇家颜面和张学鼎德不配才,不念原配夫人多年相伴的情谊,觊觎权势,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之辈。
康帝却提前和慧仁通过气,且他自己也不是多在意原配孝文皇后的人,对慧仁的行事作风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欣赏和羡慕。
及至早朝就和群臣哭诉痛陈长姐多年不易,堵住了诸位大人的嘴后,康帝还派人远赴张学鼎老家,解决了他与原配夫人的婚姻关系,又亲下圣旨,准许了二人的婚事。
晋康四年,有朝臣邀驸马爷张学鼎去秦楼楚馆喝花酒,进门不到一刻钟,便被闻讯而来的慧仁大长公主挥着马鞭从屋子里打了出来,公主府的家将更是将那间妓院平地给拆了个干净。
最冤枉的是,慧仁大长公主舍不得对自己的驸马爷动手,就逮着邀请驸马前来的朝臣抽了个痛快,直打得诸位大人满大街的打滚,众位大人身上受了不轻的皮外伤不说,更是把里子面子一次性丢了个干净,本人也从此沦为了洛京城中的笑柄。
众位大人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联名一状告到了康帝那里,谁知慧仁长公主打完人便即刻入宫,对着皇帝一通哭诉自己多年的委屈不易,和遇见驸马爷之后二人彼此之间深厚的情谊,众位请驸马爷喝花酒的朝臣在慧仁大长公主的口中俨然成了棒打鸳鸯和坏人夫妻情分的大恶人。
这事其实两边都有错,慧仁大长公主雷厉风行,又占得先机,最后不但一点事没有,还得了皇帝的赏赐,愣是让挨了打的众位大人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并责令他们备上好礼前往长公主府道歉。
经过了这两件事,慧仁大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可见一般,算的上是在前朝和后宫横着走的人物。也正是因为她素来行事太过嚣张跋扈,因与刘贵妃关系亲近,去岁竟然插手太子谢召年满十五当临朝听政一事。
她和康帝建言,太子乃国之重,未及弱冠,易遭歹人蒙蔽,不仅耽误国事还会伤了天家的情分,待其行冠礼明是非后在入朝,方是良机。几个月后,同样年满十五的晋王谢渊入朝议政,她却恍若未见,对此事没有只言片语。
也无怪乎慧仁大长公主会因山庄事发,招来更大的祸端,不计较后宫中的诸多算计,只看前朝的权势争斗,太子谢召想要成事,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刚才那位戴着黑鹰面具的,可是皇帝的鹰卫,看样子慧仁大长公主颇得圣心。”柳辞此时还不知道康帝也在山庄里,只以为皇帝能将直隶于自己的私卫派给慧仁大长公主,对慧仁长公主的宠信不可谓不浓,故有此感叹。
“见过公子,见过姑娘。”驿站的小将自接到消息便提了灯笼领着众差将士候在门外,“休息的客房已经备下,属下等人还烧了些热水,二位小主稍作洗漱,便可吩咐后厨上饭。”
柳檀吃了一路的冷风,一到地方便迫不及待的从柳辞身上跳了下来,柳辞皱眉拧了拧她的鼻子,道:“毛毛躁躁的,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那是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又脏又累又渴又饿的,可难受死了。”柳檀讨饶的抢救下自己被掐红的鼻头。
柳辞道:“你怎么不说,哥哥还背了你一路。”
“哎呀,那是遇见哥哥你之后的事情了嘛。”柳檀谄媚的给柳辞按摩肩颈,到底不是做惯了这事的人,手下的力道轻一下重一下的,还总是按捏不到位置。
柳辞听见柳檀肚子因饥饿发出的“咕咕”叫声,嫌弃的拍开她胡乱按捏的手,道:“行了,赶紧进屋洗漱去吧,一会儿还等你吃饭那。”
柳檀搂着柳辞的手臂左右摇晃着撒娇道:“我就知道,哥哥你最好了。”
柳辞无奈的看着柳檀一蹦一跳的跑远了,笑骂一声:“小马屁精。”
一名乌衣卫从屋外走了进来,朝柳辞行礼道:“见过公子。”
柳辞轻抿一口热茶,道:“事情查的如何。”
乌衣卫道:“属下现已查明,那处山庄正是慧仁大长公主名下的别庄之一。不过,就在公子和姑娘下山后不久,山庄便起了大火,据守在那里的乌衣卫来报,动手的是皇帝手下的鹰卫,如今,整个双庄已不剩一个活口。另,有一小队鹰卫护着什么重要的人物从密道提前离开,为首的,应该是鹰卫统领陆恒。”
柳辞闻言合上了手中的茶盏,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能让鹰卫统领陆恒亲自护送提前秘密离开,并能下令鹰卫杀人灭火放火烧毁整个山庄的,慧仁大长公主还没有这份能耐,此人只能是当今圣上,康帝。
若康帝当真也在山庄里,那么洛京的传言就不仅仅是传言,恐怕慧仁大长公主名下的别庄里确实养了不少如花似玉的美眷,这些人首先是为皇上准备的,其次才是为洛京的达官贵人准备的。
正巧柳檀洗漱好从楼上下来,柳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此前在山庄,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尤其是男人。”
柳檀看着满桌子的好吃的眼睛都亮了,口中满不在乎的答道:“特别的人,庄子里从上到下,不是管事姑姑就是丫鬟婆子,再不然就是和我一样的姑娘家,能有什么特别的人,和我一样特别倒霉的人吗。至于男人,除了山庄中的护卫,哪还有什么别的男人啊。”
柳辞不置可否道:“是吗。”
柳檀看柳辞有些敷衍的回答,顿时不干了,“什么呀,你可以怀疑我的智商,不能怀疑我的信用,我从来不说谎的。”
顿了顿,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话说回来,庄子里还真有一个特殊的人,还是个男人。”
看柳辞蹙眉望过来的眼神,她忙解释道:“我先和你说清楚啊,不是骗你,而是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人,你突然问我,我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这个人,我虽然没见过,其他姑娘和管事姑姑肯定都见过,我听她们私下里说起的时候,称这个人为贵人。至于再多的,我可就真不知道啦。”
柳辞没有说话,他几乎可以肯定,柳檀口中的这个贵人就是康帝,他看了一眼柳檀没心没肺一个劲夹菜吃饭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将此事告诉柳檀为好,横竖柳檀和这位贵人彼此之间从没有碰过面,就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吧。
“对了。”柳檀吃到一半,停下了筷子,道:“我差点忘了,哥哥赶紧带我回山庄一趟,我之前发过誓的,要带一个人和我一起离开。”
柳辞斯文的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的送入口中,道:“急什么,方才乌衣卫来报,就在我们下山后,山庄里起了大火,算算时间,现在正是火势最猛的时候,你回去也做不了什么,难道守着黑漆漆的山林看大型篝火。有什么事,等火灭了再说,真要什么人等着你,估计也成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