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鹰卫搜集到更多可疑的物证和人犯,陆恒疾步跪倒在康帝面前,得了康帝的允许后方起身对他附耳道:“陛下,宫中传来消息,礼部尚书大人和广宁伯连夜入宫,要状告慧仁大长公主知法犯法,草菅人命。”
“什么?此事可有证据?”康帝眉头紧锁。
陆恒不卑不亢道:“据鹰卫回报,礼部尚书大人府上的嫡孙女,失踪月余,府中将案子报到了顺天府。月前,顺天府派出的官差在慧仁大长公主名下的山庄,也就是这山庄附近找到了失踪人的尸身。顺天府尹亲自带人多次前往公主府欲查探此案,却不得入门,更别说见长公主的面了。正值休沐,二位大人递上来的折子陛下还未来得及查看,顺天府报到二位大人府上,这案子拖得越久,证据损毁的越严重,到最后越难破案。二位大人这才按耐不住,连夜入宫,想请陛下为他们二人主持公道。”
康帝有些不解,“既是陈襄的孙女,和广宁伯又有什么关系,缘何二人会走到一处。”
陆恒道:“这女子和广宁伯世子定了亲,陛下去岁还夸过二人佳偶天成,赏赐过金器。”
康帝哪里还猜不到,定是慧仁在此处山庄给他准备的诸多女子中,有些来路不正之人。众女子中有出身洛京官宦权贵的,并不稀奇,可若她们不是自愿的,而是来路不正的,这便是触犯了律法。
大晋民风开放,女子丧夫后可再嫁,可官宦权贵家的女儿,还是很注重女子闺誉的。如果不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知道人已经没了,以陈襄的为人处世,是绝不可能任由府中将案子报到顺天府去的。
只是不知这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对此事又知道了多少。此人突然将此事捅破,手中又掌握了什么证据,最重要的是,此人究竟想看这案子被查到什么地步。
慧仁这些年仗着他的恩宠,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了,眼下有没有人打算浑水摸鱼,甚至是落井下石,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慧仁纵有不对,也自有他这个皇帝出手教训,让人躲在背后算计着行事,这哪里算计的是慧仁,明明是在挑衅他这个皇帝。
康帝心生不悦,看着山庄中慧仁府上的众人越发不顺眼,他冷哼一声,道:“摆驾,回宫。”
康帝此言一出,相当于是要将山庄山下全部灭口,以彻底扫除后患。鹰卫是直隶于皇帝的私卫,专司暗杀和密令,做起这种事来,轻车熟路。
书梅能从底层一路摸爬打滚混到今日的身份地位,除了她本身精于算计之外,最重要的是她异于常人的那份察言观色的本事,打从康帝自明身份开始,她就隐隐有了一种不妙之感。
及至康帝摆驾回宫的话一出,她便犹如被刀架在了脖子上,心知不能再拖下去,否则性命堪忧。
书梅打定主意,即用尾指轻轻勾住康帝华服下摆,敛去了脸上一贯的风情,面上佯装出一抹天真,眼底更是毫不掩饰如小女儿般对康帝的崇拜慕濡之情,低声道:“陛下这是要回宫去了吗?不知道奴家何时能有幸再见陛下一面。”
微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内心到底有多么的恐惧害怕。
康帝却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此刻神色微怔,恍惚忆起了他还是皇子时,趁世居江南的舅舅姚慎携府中女眷奉旨前来来洛京探亲,第一次代母妃过府探望遇见表妹姚婉时的场景。
豆蔻年华的姚婉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听闻他提前告辞离去,依依不舍的从后院赶来给他送行,却因脚下仓促不慎跌落趴伏在他脚下。
她不顾当众摔倒的疼痛和难堪,小心用尾指勾住他的衣襟下摆,笑得天真浪漫,亮晶晶的眸子里是难以遮掩的崇拜和慕濡,低语道:“表哥这是要回宫去了吗?不知道我何时能有幸再见表哥一面。”
言犹在耳,书梅的面容依稀和当年的人、物、场景重叠在了一起,令康帝动了恻隐之心。
“你若是想,自能和我天长地久。”这是昔年他是皇子时未对表妹姚婉说出口的承诺,也是后来他当上皇帝后再也没机会对已逝的表妹姚婉践行过的承诺。
书梅看出了康帝态度的松动,虽不知是何缘由,面上越发表露得情真意切,“谢陛下恩典,奴愿意。”
陆恒轻咳一声,康帝刹那回神,脚下的人不是姚婉,表妹年幼童真,待他真情实意,她眼里的爱慕崇拜,没有一丝作伪,更没有夹杂任何暗脏的欲望,而书梅,这双眼睛太过世俗,这副身子也过早在红尘中历练的成熟妩媚。
康帝立时便歇了心思,眼底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情,即使明知不全是对方的错,是他自己一时失了心智,明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还误将她看成了记忆深处心心念念一尘不染之人。
他脚步微移,状似不经意的挣脱开了被书梅勾住的衣摆,语气有些恹恹的道:“起身吧,日后你便住到宫中的潜幽阁里去。届时朕会安排个教养姑姑,你且好好学学宫中的规矩礼仪,莫要丢了朕的颜面。”
没了宫外寻欢的刺激,以书梅的姿色,在宫中只算的上是中下等。这样的颜色,又没有好的出生,若是在宫中相遇,想是连入康帝眼的资格都没有的。
横竖宫里不缺这么一个会呼吸的摆件,康帝逐将她安置在了离永巷冷宫最近的潜幽阁。
书梅按耐住心底的激动,连连磕头称是,不幸错过了提前看清康帝真实面目的机会,以致于日后在宫中白受了不少苦。
承庆殿,收到消息的谢召冷冷一笑,一个没有份位和宠爱的宫外女子,他还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宫中还有一位刘贵妃,当年尊贵如他母后孝文皇后尚且逃不过她的毒害,更别说区区一个住在潜幽阁的民间女子。
谢召吩咐内侍冯恩,“转告陆恒,不必理会此事,后宫的事,自有后宫的女人去料理。”
“是,奴才定将殿下的话给陆大人带到。”冯恩应下此事,又说起谢召关心的另一件事,“礼部尚书和广宁伯已经被魏喜接入了宫中,候在元极殿内。不过,有探子回报,武承候似乎也在派人打探慧仁长公主府上的消息。”
谢召意外挑了挑眉,道:“他动作倒是挺快,胆子不小,手伸的也够长,久离洛京,初归故土,就敢如此行事,不知,这其中有几分依仗的是他自己,又有几分,依仗的是他舅舅卫国公景隆。”
“那,殿下您看?”冯恩有些拿不准谢召的意思。
“不必管他,他插手应是为了替某人出气。”谢召想起猫逗老鼠般戏弄过的柳檀,脸上露出一抹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道:“只要他不妨碍孤的计划,且由着他们的人行事,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我们的人帮他们一把。”
冯恩狐疑的又悄悄打量了一眼谢召,没笑啊,方才定是他眼花不小心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