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
柳檀一得空便前来赴和曹莹的约定,她点了一壶热茶和几样招牌点心,由苏木陪护着在一楼大厅临河一边的窗子旁坐了下来。
“姑娘,咱们这么出来,真的没事吗?回头让公子知道了,唉……”苏木长叹一口气,满脸愁苦的往嘴里塞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还不忘间或给自己灌上一口茶,以防自己吃得太多太急,一不小心给噎着了。
柳檀手里捏着一块糕点,有一下没一下的掰碎了往嘴里送,眼睛直直盯着门口,隔一会又上下左右的来回扫视着楼内,害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看漏了曹莹的身影,面上心不在焉的道:“咱们人都出来了,你现在才担心这个问题,不觉得太迟了吗?再说了,你看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也没见你少吃一块点心少喝一口茶水的啊。你自己倒是吃的心满意足了,怎么不为楼外楼的掌柜和其他的客人想想?对着你这副尊容,其他客人再好的食欲也吃不下去。再说了,万一我哥哥要罚你,不是还有我在吗,你操的哪门子心?我跟你保证,等回去了,挨揍有我帮你顶着,挨抄有我帮你抄,挨禁闭还有我给你送被子送吃的,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柳檀指了指二人周围凭空空出来的好几张桌子,用来辅佐她话里的真实度,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保证的决心,苏木却觉得自己半点也没有被安慰到,继续唉声叹气的就着茶水吞咽着点心。
柳檀与苏木呆的时间久了,摸透了他的脾性,说话举止也不似开始那般拘谨。
她看苏木一时转不过弯来,便由着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等他自己吓够了自己也就没事了。
反正等真到了那个时候,苏木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了,现在,他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柳檀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
苏木只觉得柳檀没心没肺透了,看他这副样子不说好好安慰安慰他,反而满心满眼的寻找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前来赴约的某某人,亏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觉得她甚是可怜可爱。
呸,事实证明第一印象不可信,他可不就是被她的样子给骗了吗。
不等苏木碎碎念完,对岸传来几名孩童彼此奔走的呼救声,“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了!”。
对岸是错落的民居,白日男人们都上工去了,家里的妇人们在宅院的深处,门户禁闭之下很难第一时间听到几个孩童的呼救声。
河岸这边是繁华林立的酒肆街铺,白日嘈杂喧哗,更是听不见对岸几不可闻的呼救声,倒是柳檀四处张望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在河中心起起伏伏的一个黑色头颅。
她心急之下,想也没想,站起身子一脚踩着桌椅,爬上窗户纵身就想跳进水里去救那个孩子,苏木被她唬的慌忙拦住了她腰身,扯着嗓子嚎道:“哎呦,我的姑娘,我喊您姑奶奶行吗?别说姑奶奶了,您就是我的活祖宗啊,这春江水寒的,您二话不说往里跳,您这是救人吗?您可别忘了,您自己可都是个不会水的,回头别人没救着,您再把自个给搭上了,你要是有个好歹,这不是要了属下的命吗。”
“行了,别嚎了,我这不是还没跳吗?”柳檀被苏木这一拦的功夫,从二楼包厢里跳下来一名年轻的蓝衫公子,足下轻点几个跳跃间来到了落水人跟前,他单手拎着落水者的后衣襟想要把人提起来,却接连几次都没有成功,甚至他本人还被落水者的重量一带,半截身子也落入了水中。
苏木一看,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出声,指着蓝衫公子道:“功夫不怎么样,倒是挺会逞英雄的,这不,人没救上来,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吧。”
“噤声。”柳檀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这位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你怎能当面耻笑他。既然你功夫好,又拦着不让我去救人,便由你去将他们二人救上来吧。”
苏木被柳檀的话惊道,大笑声也活像只被掐了脖颈的鸭子滑稽的戛然而止,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呛得他咳嗽连连,可哪怕他把脸咳得通红,作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柳檀还是面无表情的等他表演结束,丝毫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
苏木认命的叹了口气,飞身来到河中心,一手一个将二人提起,熟料一个成年男子他尚能轻松举过水面,一个半大的落水孩子他却是连试了三次才将人上半身勉强提出了水面。
苏木憋了一口气,涨红着脸,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二人顺利的送到了楼外楼的墙角下,又在众人的合力帮助下将二人从窗口拉进了楼外楼的一楼大厅内,他自己则脚踩水面,趴在楼外楼的窗沿上大口喘着粗气。
柳檀知道他这下不是装的了,是真的累坏了,她贴心的倒了杯温茶递给苏木,看着他大口大口牛嚼牡丹般的将上好的茶水囫囵咽了下去,整整喝了一壶茶水才缓过劲来。
等苏木翻身从墙外爬进来,柳檀一眼便看见了他被河水打湿的鞋面,再一看那半大的小孩臃肿的身形,顿时能理解苏木和蓝衫公子为何废了这么大功夫才将人救起,她将桌上的糕点碟子往苏木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多吃点,以补充体力。
苏木的视线却被蓝衫公子牢牢吸引住了,他鼻子嗅了嗅,尚来不及开口,就见蓝衫公子利索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红褐色的丹药喂入了半大男童的嘴里,只见哧溜一下,丹药便没了踪影。
“住手!”苏木情急之下,喊出的嗓音都拔尖拔高了许多,却不能阻止蓝衫公子冒失的行为,他一步窜到蓝衫公子面前,抓着他的双肩一边摇晃一边叠声质问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蓝衫公子面对不久前救了自己和男童一命的救命恩人此刻失态的举止和声嘶力竭的质问,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莫名其妙的疯了。
他碍于礼节没有拍开苏木晃动他身体的双手,担忧道:“恩公,你没事吧?要不要也来上一枚丹药?正巧给我这丹药的人说它能包治百病,夸张一点还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这正好还剩一枚,足够给恩公服用的。”
苏木抓狂道:“你知道这丹药的奇效,那你还随便给人瞎喂。”
蓝衫公子无辜的看着他道:“在下这也是为了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你还是我救的那。”苏木失去理智之下变得有些口不择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流觞谷的镇谷至宝碧落黄泉丹,生可续命解百毒。因其丹方上的奇珍异宝难寻,当世仅存三枚。其中一枚早些年被皇上派圣使取走珍藏在大内皇宫,剩下的两枚在流觞谷谷主手中。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轻轻松松就拿出了万金难求的救命圣药,还随随便便的给一个半大的孩子用来解区区溺水之症。流觞谷中个个是杏林圣手,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草包。可你若不是流觞谷中的重要人士,又是从何处得到这碧落黄泉丹的?”
柳檀看苏木又急又气双目都红了,口中的话更是前言不搭后语,有了自我质疑的意思,忙赶在蓝衣公子再度开口刺激他前道:“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这圣药大材小用,不过俗话说的好,不知者不罪嘛。再说了,丹药本就是这位公子之物,该怎么用,用在什么时候以及何人身上,都应当由这位公子自行做主才是。你就别生气了,反正丹药都已经用出去了,你再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往好了想,这不是还剩一枚嘛。”
苏木双手抱胸,对柳檀不能感同身受哄孩子式的语气并不满意,扭过头暂时不想去看胳膊肘朝外人拐的自家姑娘。
柳檀只能无奈的朝蓝衣公子赔礼道:“小厮顽劣,让公子见笑了,相逢即是缘,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蓝衫公子摆摆手,表示他并不介怀,“鄙姓言,姑娘可称呼在下言大夫。”
殊不知“言大夫”一词又刺激到了苏木此刻还敏感紧绷的神经,“大夫,你算哪门子的大夫,十足十的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庸医。问个姓名还藏头藏尾的,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姑娘,咱们还是离他远点吧。”
柳檀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苏木口无遮拦的嘴,却还是迟了一步,让言大夫把苏木不中听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她尴尬又歉意的朝言大夫笑笑,揪住苏木腰侧的一处软肉将他强行带出了楼外楼,待众人的背影遮住了言大夫的视线,便不管不顾的拉起苏木的胳膊拔足狂奔,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柳檀头一次这么没规矩的连招呼也没和人打一声就匆忙逃泡,这一切全都是拜眼前这疼得龇牙咧嘴的家伙所赐,她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苏木这个家伙一次性给败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