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开见状,朝晋王使了个眼色,晋王拗不过他,领着众臣下跪叩首,群臣口中山呼万岁,陛下英明。
唯有太子初来乍到,全程不在状况之内,待众人齐齐跪下,他还一个人孤零零的笔直站在大殿中央,看起来格外突兀,与整个朝堂显得格格不入,康帝期间虽未发一眼,态度却是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晋王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想要站起来为太子皇兄说一句话,却被朝臣一左一右钳制住,迟迟不能起身,刘起开更是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
柳辞倒觉得太子和昔年他与舅舅在北疆时分析的一样,是个人物。
就说现在,看似太子没有眼色,不知下跪说些好听的话奉承康帝,反过来看,又何尝不像是他与康帝一样,是命定的大晋天子,朝臣皆要向他叩拜行礼,山呼万岁,连晋王和显国公也不例外。
偏显国公还一副沾沾自喜,自以为成功坑到了太子的模样,难怪太子能在刘贵妃和显国公后宫朝堂的两面夹击下,全须全尾的活到了现在,显国公果真是在朝堂安稳日子过得久了,英雄迟暮而不自知。
太子对上柳辞探究的眼神,自若的保持着不知事的状态,殊不知,这在柳辞看来,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柳辞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少年将军,一身煞气和血气放出来,寻常人皆要避着他走,举止投足间亦不自觉会流露出惧怕之色,这些不是没杀过人的太子能抵抗的住的,更别说他那看似一眼可以望到底,实则如清潭般深不可测的眼底,暗藏的野心和抱负。
太子看着浑身气势收放自如的柳辞,也是坚定了拉拢对方,更甚者拉拢卫国公的意图,以柳辞的本事,和卫国公在北疆的军权,对他成就大事能够事半功倍。
在旁人看来,二人不过匆匆对视一眼,却不知这二人已通过这次短暂的交锋将彼此看透了个七七八八。
“臣有本奏。”大理寺卿卢兆打破了大殿里短暂的和谐,不过他话是对着康帝说的,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谢召,可见他之前积攒了多少怨气,“老臣无能,礼部尚书陈大人嫡孙女遇害一案,至今仍然进展缓慢,老臣无颜面见陛下。”
卢兆说着俯身拜倒在地,久久不愿抬头,刑部尚书和左督察御使也顺势跟着跪地不起,三位大人用行动向康帝和诸位大人展示他们的举步维艰。
康帝与朝臣拉锯多年,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只有谢召于心不安,此情此景之下亦跟着三位大人跪伏在地,。
康帝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无形中被三位老臣压制住的谢召,道:“太子,你且说说,这案子究竟办的如何了?”
“这,这?”谢召看了看康帝的脸色,刚想说一句“尚可”,便看见三位大人摇摇欲坠,明显接受不能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拐了个弯和稀泥道:“这桩公案,慧仁姑姑也甚至为难,三司的诸位大人更是不易。”
康帝见他半天就憋了这么几句不清不楚的话来,索性不再指望他,转过头直接问卢兆道,“卢爱卿,你既然说此案进展缓慢,那不妨和朕说说,究竟是何处进展缓慢,又有何人阻挠。朕既然命太子参与此案,便是不希望有人因权势不配合或逃避此案,卢爱卿有何难言之隐,大可当面与朕说,朕自会替你们做主。”
卢兆见多了康帝说的这种场面话,低垂着头就是不愿意去接康帝的话茬,眼看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谢召道:“依儿臣之见,不如请父皇许陈大人加官进爵,再给些赏赐补偿了陈大人后让他自己撤了这桩诉状。如果连苦主都不计较了,这案子自然就能结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混账!”康帝没等谢召把话说完,就将手里的茶盏朝谢召脑门子扔了过去。
温热的茶汤和残余的茶叶遗留在谢召身上,他却不敢用衣袖去擦一擦,只慌乱的不断磕头,道:“父皇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还请父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朕看你的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康帝气急败坏之下连脏话都冒了出来,“加官进爵,赏赐无数,亏你说的出来。身为堂堂太子,不思进取,满脑子想的都是些歪门邪道,偷奸耍滑的鬼点子,朕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眼见康帝暴怒之下准备将笔洗砚台一并砸到谢召头上,谢渊也跟着跪了下来,求情道:“还请父皇息怒。皇兄甫一接触此事,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想当初儿臣也没少闹笑话。”
“你那能和太子一样吗?”康帝余怒未消,气鼓鼓的拿眼睛瞪着谢渊,到底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孩子,他再生气也舍不得像对待谢召一样,那东西去砸他。
康帝来回踱着步子,眼睛不知怎地停留在了柳辞的身上,道:“武承候初回洛京,朕还没有安排过什么正经差事吧?”
康帝越看柳辞越觉得满意,说话的语气也从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不容反驳的道:“既然如此,朕便命你和太子一通协助三司主理此案,正好让朕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看看,何谓少年英才,国之栋梁,还望武承候和三司的诸位爱卿们不吝赐教才是。”
柳辞怎么也想不到这把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可圣名难为,他只能下跪领旨道:“臣遵旨。”
三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目光一致同情的看了看柳辞,本就没指望皇上收回成命,能多一个倒霉蛋来和他们一起承担责任,聊胜于无嘛。
三位大人为官多年,最知道怎么调整心态宽慰自己,齐齐叩拜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谢召却是个没眼色的,发现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口没遮拦的欢喜道:“如此甚好,父皇英明,有武承候和孤一起督办此案,想必武承候练手之余日后定能更好的为父皇效力,为大晋尽忠。”
康帝刚缓和了的脸色,又被谢召这个蠢笨的东西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正儿八经的礼部尚书嫡孙女的遇害一案是拿来给人练手的吗?
得亏陈襄昨日下朝归家的途中遇刺伤了腿脚,此刻正在府里养伤,要是人来了,在这大殿上听了太子的一番混账话,还不得直接气吐血昏死过去。
日后这史书上要记的就不单单是太子混账无能,还有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懂得体恤下臣,纵容亲子将年迈的老臣活活气死,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声誉分分钟就会被这个逆子给毁了去。
康帝怒斥道:“你这个逆子,不会说话就给朕把嘴巴牢牢闭上。”
未了加上一句,道:“今日太子这些混账话,谁要是给朕传了出去,别怪朕对他不客气。”
康帝冷哼一声,甩袖大不离去,剩下魏喜公公宣布了退朝后急急忙忙的朝康帝奔去,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康帝有了什么闪失。
大殿中,三位大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又一脸欣慰的看着柳辞,长叹一声,依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晃晃悠悠的朝宫门外走去。三司的几位老大人同情的对柳辞这个新加入的倒霉蛋报以无奈的一笑,相扶携手唉声叹气的离去,唯有谢召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乐呵呵的冲着柳辞示范老好人的招牌笑容。
谢召一脸委屈的看着三位大人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前拐了过去,把目标对准了柳辞,道:“还好武承候你还在,要不然,孤真的要以为方才是孤又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三位老大人不愿意搭理孤。”
“太子殿下何处此言?”柳辞直视谢召眼底,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躲闪,良久朝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太子殿下有心了,今日臣知道,来日,他人也定会知道。”
谢召不明就里,张着嘴眼睁睁的看着柳辞拱手拜别,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直到谢渊上前搭话,才收起了这副蠢样。
“皇兄,案件一事但凡有用的着皇弟的地方,吩咐就是,皇弟必竭尽所能助皇兄顺利了结此案。”谢渊从外祖父处得了消息,知道这桩棘手的案子原本是要交由他去办的,结果因为母妃和慧仁姑姑关系过密,父皇便将这烫手的山芋交到了皇兄手里,对此,他是有愧的,所以这一番话说的真心实意。
谢召却不知是太过蠢笨还是不愿意承他的情,道:“多谢皇弟一番好意,只是此案本有三司经验丰富的诸位大人,现在又多了个年轻能干的武承候,横竖孤在一旁看着就是。”
上赶着帮忙还被人无知无觉的拒绝了,谢渊也不好太过勉强,以防让人觉得他别有用心,使原本就雪上加霜的兄弟关系变得更加恶劣,逐拱了拱手,目送谢召远去。
倒是候在一侧的几位大人嘴里愤愤的为谢渊抱不平,见谢渊本人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才悻悻的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