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兰报纸登出消息：日本的朱鹮鸟“阿金”辞世了。
看到这个一句话新闻，我感慨，我惋惜。
妻子忙问我：“日本的一种鸟儿死了，你为什么能知道它的名字？而且还为它的死去而惋惜？”
我说：“你记得不？那年我去秦岭深山采访过这个鸟儿。”
她说：“你是记者，成天外出采访，谁能记得哪一次外出？”
“那么，听我慢慢说给你吧。”
我接着给她说了起来。
一
那是1989年5月，我去陕南汉中地区采访。
一天清晨，我们乘坐巡洋舰越野汽车，从洋县县城向北边的秦岭深山进发。公路两旁快将成熟的小麦和油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那粗壮的小麦穗子，那沉甸甸的油菜荚，向人们预告着丰收的喜悦。
汽车驶进了山谷。青青的山，欢唱的河。公路弯弯曲曲地盘绕在山壁上，是一幅幅锦绣山河图。
秦岭是我国南北气候的分界线。它抵挡着西北寒冷空气的南侵，也屏障着东南暖流的北进。秦岭南坡自然条件特殊，生态结构复杂，单洋县这一段，就生息着300多种鸟兽。其中珍贵稀有的种类有：朱鹮、大熊猫、金丝猴、羚羊、白冠长尾雉等30多种国家明令保护的物种。珍稀动物种类之多，居陕西省首位。
汽车在山腰公路上不断颠簸、盘旋。柏油路变成了石头路；石头路又变成了泥土路。青山越来越高，总是望不到尽头。汽车在峰峦间爬行了50多公里，才到一个小山村。司机刹住了车。公路到此为止，汽车停靠在路旁。这时我们卸下行装，只带简单的采访用物，在向导引领下，向仅仅二三尺宽的山间小路走去。
二
山路崎岖，小溪汩汩，树枝连连挡住小路，山花却昂头摇曳。山谷最窄处，只有20米宽，如同一座狭长的山门。我们爬一段山路，歇息一会儿，再爬。峰回路转，清风爽人。猛然间，山谷闪开，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山间盆地。这个盆地，有似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山沟相连，交通闭塞，海拔1800多米，零零散散居住着7户人家，叫姚家沟。条条水田，一层一层地镶嵌在山坡上。农夫赶着水牛在水田中耕作。上空盘旋着一只美丽的鸟儿，不时发出鸣叫。
我随声望去。那个正在飞翔的鸟儿，浑身展现出朱红秀雅的羽毛，双翅展动缓慢有力，体态轻盈矫健。我急喊：“朱鹮！朱鹮！那飞鸟是不是朱鹮？”向导应声到：“对！对！那就是朱鹮鸟。”朱鹮在低空盘旋。从我眼前掠过时，最近只有30多米。只见它，嘴长腿也长，羽毛白里透红，非常美丽可爱。可惜，它在低空盘旋了一圈半，就远去了。
我们继续上爬，爬到盆地上端的观测站。刚歇下脚，空中又飞来一只朱鹮鸟落在水田中。观测站的陈有平先生说，你们真幸运。有好多记者来，住了一个多礼拜，还见不到朱鹮鸟的影子，只好遗憾地离去。可今天你们一来，就见到了。陈先生搬出高倍望远镜，镜头对准水田。我们通过望远镜看到，朱鹮在水田中蹒跚地走着，一会儿低头觅食，一会儿梳理羽毛，悠然自得。农夫在水田中赶牛耕地，口里吆喝着，呼喊着，从朱鹮鸟身边经过；朱鹮鸟不理不睬，旁若无人。
通过长镜头高倍望远镜，我仔细地观赏着。
朱鹮鸟全身的羽毛以白色为主，颈与背部呈灰色；腹部、翅膀、尾部羽毛为粉红色；头部清秀，眼睛周围、额部、头部、两颊裸露，为朱红色，没有羽毛。它那独特的羽毛，秀雅的体态，那起落时的翩翩舞姿，实实令人喜爱，怪不得人们称它为“东方的宝石”、“世界鸟类中的明珠”呢！
相传数百年前，封建王朝的高官和寺院僧侣，曾用它的朱红羽毛作为装饰礼品和祭祀之物，视为吉祥的象征和美好的化身。
朱鹮是亚洲特有的物种，为中等体形的涉禽，主要产地是中国、朝鲜、日本和俄罗斯。
到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朝鲜、俄罗斯的朱鹮鸟已经绝迹，唯日本有，但仅剩两只。
我国怎么样呢？直到上个世纪60年代，朱鹮鸟去向不明。
1978年，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组成朱鹮鸟考察小组，历时3年，考察了13个省，行程50000多公里。终于于1982年5月在洋县姚家沟找到了一个朱鹮鸟的野生群体，共有7只。消息传出，世界各国有关鸟类专家纷纷来信祝贺，并把拯救这种稀世珍禽的希望寄托在中国。
我国没有辜负各国鸟类学家的期望。洋县当地政府积极抽调人力，成立朱鹮鸟保护站，对朱鹮鸟的生态环境进行保护。朱鹮鸟的数量逐年增多，营巢地由姚家沟一处逐年发展；等到1999年，即我移居新西兰那年，朱鹮鸟已经遍布汉中地区多县，总数已经超过200多只。
三
洋县朱鹮鸟保护站的青年们对朱鹮鸟保护的事迹，令人赞叹！他们不但记录观察朱鹮鸟的日常生活，详尽记述朱鹮鸟的生活繁殖习性，还想方设法使它们逐年增多，为人类对朱鹮的保护和研究积累了可贵的资料。
1985年，有个叫三岔河的村子，树上的朱鹮孵出了4只幼鸟。小鸟长大，需要的食量越来越多，母鸟喂不过来了。其中一只长得很弱。根据他们过去的观察，再过一段，不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就是饿死。进入5月，阴雨连绵不断，成鸟取食更为不便，总是满足不了4只小鸟的食量。他们观察到，5月3日，成鸟取食69次，而那只弱小的幼鸟仅吃3次，有饿死的危险！于是，他们5月4日就把那只体弱的小鸟从树上捉下来人工喂养，大家给这只小鸟取名为“青青”。刚开始，“青青”怕人，青年们就慢慢接近它，小心谨慎地掰开它的嘴巴，把半消化的食物喂进去。为了达到驯化的目的，每次喂食先发出饲喂的信号，定时、定量、定人，固定饲养工具。“青青”慢慢地和人熟悉了，不怕人了。你一去，它就过来。你不给它吃的，它就在你后边跟着；还常到住屋里来，和他们养的鸡差不多。你走到什么地方，它就跟到什么地方。它能飞起来，飞远了；给它个信号（哨声），它就知道喂食的时间到了；老远听见哨音，就忽地飞过来，落在人的头上、肩上。人的手里端着食盆；它站在盆子上就吃起来。养了几个月放飞时，有时候飞出去一个礼拜还要飞回。几个月后，总是放不出去。洋县朱鹮鸟保护站就把它送到了北京动物园。朋友！现在北京动物园里名叫“青青”的朱鹮鸟，就是出去又飞回的那只。
洋县朱鹮鸟的发现，在日本影响较大，日本专家称它是“Nipponia Nipponia”，就是日本的“国鸟”。那时日本的朱鹮鸟只剩下两只，而且已经失去了繁殖能力。日本方面提出要中国的雄性朱鹮鸟和日本的雌性朱鹮鸟婚配。中国农业部决定让洋县捕捉；后来由洋县送到北京动物园的“华华”渡海去做“新郎”，和日本的朱鹮“阿金”结婚。借期3年。
中国的朱鹮鸟“华华”和日本朱鹮鸟“阿金”完成了国际大婚。“华华”在日本生活了3年，日夜陪伴“阿金”。不知是“华华”嫌“阿金”年老色衰；还是“阿金”已经没有“兴趣”，终未曾生儿育女，“华华”最后悻悻地、遗憾地返回。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日本的“阿金”逃不过自然发展规律，总会有这一天的。
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我还是很惋惜的。
我也庆幸，在奥克兰，也能及时得知这个鸟儿去世的消息。
后记：
这篇拙稿刚刚落笔，我在奥克兰家里的电视新闻上，又看到陕西汉中的朱鹮又得到大发展的报道。才几年工夫，汉中的朱鹮竟发展到500多只。满天遍野的朱鹮，围绕着绿林飞翔。看那成群结队上下翻飞的可爱样儿，我不禁又想起那次难忘的采访。（刊登于《亚洲之声》2003年11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