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乔的恐慌持续了两三天。这两三天中他没有回过这个家,丽蓓卡小姐也根本不提他的名字。
有一次,在看阿米丽亚从学校寄回来的一些图画的时候,丽蓓卡突然看到了一张,便放声痛哭起来,离开了房间。那是乔斯第二次露面的那天。
阿米丽亚急忙跟着朋友出去,想了解她这么动感情的缘故,姑娘回来时伙伴没有同来。她说道:
“妈妈,你知道吧,她父亲在奇西克当过我们的图画老师。丽蓓卡记得那幅画,记得她父亲裱那幅画的情景。所以,她就——”“她跟我在邓姆邓姆常常见到的卡特勒小姐像得邪乎,只是白净一点。她现在嫁给了兰斯——”“唷,乔瑟夫,这故事我们听过了。”阿米丽亚笑着说,“不如说服妈妈写信给克劳利什么的爵士,替可怜的丽蓓卡请个假——她来了,眼睛都哭红了。”
“我现在好些了。”姑娘说。“你们都对我好。”她笑着加了一句,“除了你,乔瑟夫先生。”
“天哪,除了我!”乔瑟夫边说边打算立刻就走,“老天爷!”
“是的。你怎么那样忍心,我跟你见面的头一天吃饭的时候,你就骗我吃搁了辣椒粉的菜,把我辣得要命。”
“我赌咒,丽蓓卡小姐,我绝对不想害你。”
“没错,”她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然后她用小手轻轻捏了他一把,又惊慌失措地往后一缩,先瞧他的脸,再低下头去。
阿米丽亚仿佛一心想要尽力促成丽蓓卡的计划似的,偏偏提醒她哥哥,说他上一年的复活节答应过带她到沃克斯霍尔公园去。“现在丽蓓卡在我们家,”她说,“正是去的时候了。”
“今晚可不行。”乔说。
“那么明天吧。”
“姑娘们每人得有一位先生陪着。”老先生说,“派人到九十六号去问问乔治·奥斯本,看他愿不愿意来。”
丽蓓卡似乎事事如意,连天气也插上一手来帮她的忙。在预定到沃克斯霍尔去玩的那天晚上,乔治·奥斯本来吃饭了。奥斯本是塞德利的干儿子,二十三年来,一向是这家的一员似的。
“塞德利,你还记得吗,我剪掉了你的长筒军靴上的缨子,你气得暴跳如雷,是塞德利小姐……嗯……是阿米丽亚救了我,使我免了一顿打。她跪下来,对哥哥大喊,要他别打小乔治。”
乔斯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件不同寻常的事,但发誓说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么到印度去以前,你乘马车到斯威希泰尔博士的学校来,给了我一个基尼,还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还记得吗?”
“塞德利先生多好,临走还到你们学校去,给你钱!”丽蓓卡嚷道,那口气欢喜得不得了。
“不错,尤其是在我剪坏了他的靴子上的缨子之后。”
“我喜欢长筒军靴。”丽蓓卡说。乔斯听了这话,乐滋滋的。
“夏普小姐!”乔治·奥斯本说,“你是画画高手,你一定要画一幅有历史意义的庄严画卷,表现靴子事件的场面。”
“我没有时间在这儿画了,”丽蓓卡说,“在……在我走了之后再画。”她放低声音,脸色凄惨可怜,大家都觉得她的命真苦,觉得要跟她分手都会非常难过。
“亲爱的丽蓓卡,你能呆得更久一点就好了。”阿米丽亚说。
“有什么好处?”另外这位神情更凄惨地答道,“为了让我到时候更加伤……更加舍不得离开你?”她掉过头去。阿米丽亚开始抵挡不住她那爱哭的天生弱点了。
“塞德利小姐……阿米丽亚,来点儿音乐吧。”乔治·奥斯本说。这时,他恨不得把这位小姐搂在怀里。她也瞧了他一会儿。他们向钢琴走去。这架钢琴按通常的习惯摆在后客厅里。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乔瑟夫·塞德利先生与丽蓓卡面对面坐在客厅桌子旁。丽蓓卡在忙着编织一个绿丝线钱包。
丽蓓卡小姐问了他一大堆关于印度的问题,给他提供了机会来讲那个国家和他本人的许多趣事。他越谈胆子也越大了,居然有胆量问丽蓓卡小姐她那绿丝线钱包是织给谁的“谁要就织给谁。”丽蓓卡小姐温柔娇媚地瞅着他回答道。塞德利已准备发表一番议论,隔壁正在唱的一首什么歌唱完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就马上住了口。
阿米丽亚唱完了不多几首会唱的歌之后,或者因为在后客厅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现在觉得应当请自己的朋友唱几曲了。
丽蓓卡唱了一首法国歌,接着唱了几首民谣,最后一首再次表达了前面提过的“在我走了之后”的感情。夏普小姐唱到最后一句,深沉的声音哽咽,唱不下去了。唱完之后,丽蓓卡离开钢琴,挽起阿米丽亚的手,走进了前客厅的半明半暗之中去了。恰在这时,桑博先生端着盘子进来了。乔瑟夫说,“亲爱的夏普小姐,吃一调羹果冻补一补,刚才你唱歌费了大力……唱得真好听。”
“妙哇,乔斯!”刚进门的塞德利先生说。听见这熟悉的调侃的声音,乔斯立刻惊慌得不敢再说,很快就起身了。
第二天乔瑟夫·塞德利先生在午餐之前就到了。乔治·奥斯本不知怎么的早已到了。丽蓓卡还在做先天的活计。
桑博猛地推开门,通报乔瑟夫先生到。他笑着跟在收税官后面,手里拿着两束花。乔瑟夫鞠了一躬,向两位小姐各献一束。
“啊,多可爱的花儿!”夏普小姐赞叹道,同时细细地闻了闻,欣赏不已。也许她首先瞧了一下花束里面,看有没有藏着情书。
奥斯本找了个什么借口走出了房间,不久阿米丽亚也出去了。乔斯一个人留了下来陪着丽蓓卡干她的活。
“亲爱的夏普小姐,昨晚你唱的那首曲子多么美妙,”收税官说,“我想着那曲子一夜没睡,今早还在床上我就哼那首曲子。”
“唷,你这人真有意思!唱给我听听。”
“我?不,你唱吧,我亲爱的夏普小姐,唱吧。”
“现在不唱,塞德利先生。”丽蓓卡叹了口气说,“我没有这个兴致;
而且我得把这钱包织好。塞德利先生,帮帮忙好吗?”乔瑟夫·塞德利先生就跟一位小姐面对面坐了下来,一脸勾魂摄魄的表情瞧着她,双臂向她伸出,双手上绷着一束绿丝线让她绕。那束丝线已经绕到了硬纸板上;
乔斯先生还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亲爱的,我想他今天晚上一定会说的。”阿米丽亚捏着丽蓓卡的手说。塞德利也思量了一番,暗暗想道:“咳,在沃克斯霍尔我要向她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