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米丽亚小姐通信的先生恐怕是个冷酷而爱挑剔的人。奥斯本中尉走到哪里,就有一大批信件跟到哪里。弟兄们都就这件事开玩笑,他就命令仆人只准把信送到他私人房间里去。
有一段时间,乔治竭力设法隐瞒这段恋情。要不是杜宾上尉说话不留神,团里的人根本不会了解事情的真相。有一天上尉在餐厅里吃中饭。大家又在对奥斯本的风流案进行猜测。旗手斯塔布尔提出这女子是夏洛特女王宫里的一位公爵夫人;军医卡克尔发誓说她是臭名昭著的歌女。杜宾听了这话火了,冲口而出说:“卡克尔,你老是胡说八道,污人清白。塞德利小姐是古往今来最可爱的姑娘。他已跟她定亲多年。谁要骂她最好别让我听见了。”不到半个小时,这消息就传遍了全团。当天晚上欧多德少校太太写了封信到欧多德镇,叫她的小姑格洛维娜别急着从都柏林赶来,因为小奥斯本已过早地定了亲。
那天晚上,欧多德太太很得体地祝贺中尉。中尉怒气冲冲地回去找杜宾吵架,怪他泄漏了他的秘密。但最后他认了错。
“是我混账。威廉,请你原谅。”乔治觉得一阵悔恨说道,“你帮我忙的地方太多了,可是你不能对我这么严厉。阿米丽亚十全十美,这我知道。可是不下赌注就能赢得一件东西,没什么意思。我明天向赫维托普请个假,去看看阿米丽亚。你该满意了吧?”
第二天,小奥斯本为了表示说到做到,就准备进城。“我本想送点小礼物给她,”奥斯本跟杜宾说,“不过不到我父亲拿钱给我的那天,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杜宾不忍心让这种好意和慷慨夭折,就借给奥斯本先生几镑。
他本来要给阿米丽亚买一点很像样的东西;只是在弗利特街下了公共马车之后,看见一家珠宝店的橱窗里一枚漂亮的衬衫别针,便给吸引住了。花了这笔钱之后,再想把好心的打算付诸实施就力不从心了。不过阿米丽亚要的不是他的礼物。他到达拉塞尔广场的时候,她的脸便焕发出光彩。他站在客厅门口笑眯眯地瞧着她,小姑娘从窗口跳起身来。门一关上,她便翩然飞来,扑到奥斯本中尉怀里,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居住的安乐窝。乔治非常亲切地吻吻她的前额和晶莹的眼睛,对她非常仁慈、和蔼。
这一对年轻人谈着话,非常惬意地消磨了两三个小时。由于中尉在城里只能呆那一天,还有大量要紧的事要办,就提议爱米小姐留下来跟她未来的大姑小姑一起吃饭。这个邀请被高兴地接受了。他领她去见他的姐妹,撇下她在那儿讲呀谈呀,叽叽呱呱。然后他就出门去办自己的事去了。
他出去吃了冰淇凌,试了新上衣;逛进斯洛特老咖啡店去叫坎农上尉;跟他打了十一盘台球,后来回到拉塞尔广场吃晚饭的时候已经迟了半个小时,但心情好得很。
奥斯本老先生就不是这样了。这位先生从老城区回来的时候,两个女儿和沃特小姐立即看出他在焦急不安。阿米丽亚上前向他致意,他不客气地咕哝一声,算是回礼。他回过头去没好气地瞅了大女儿一眼,那明明白白是在问:“她到这儿来干什么鬼事?”
“乔治进城来了,爸爸。他到禁卫军骑兵队去了,会回来吃晚饭。”她立刻说。
五点一到,奥斯本先生大吼一声,“开饭!”这一家之主就一个人大踏步下楼,一面掉头朝四个女的瞪了一眼。
这一群悄然无声的女眷哆嗦着默默地跟着阴沉沉的领头人。他们默默坐好。他粗声粗气地祈祷。阿米丽亚坐在座位上打颤。后来轻轻的一下敲门声,宣告乔治回来了,大家才精神为之一振。
吃过饭后,小姐们等信号一发,都起身走了。楼上客厅里有一架大钢琴。阿米丽亚希望乔治很快就来,就坐到钢琴前弹起了他最喜欢的华尔兹舞曲。但这小花招并没有把他吸引上楼来。琴声越弹越没劲,失望的弹琴人很快就离开了这巨大的乐器。
父亲阴沉的脸色使得乔治·奥斯本心里也在着急。一家之主怒容满面,乔治·奥斯本怎么从他手里抠出急需的钱来做父亲的谈到儿子的交游的时候说,“罢了,罢了,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我觉得安慰的是,你是在跟英国最上层的人物来往。我希望你这样,我的财力也能够让你这样——”
“多谢你。”乔治立即抓住这一点说,“跟这些大人物来往没钱可不行。可我的钱包,你看看。”他拿起阿米丽亚织的小纪念品,里面只有杜宾给他的最后一张一镑的钞票了。
“你不会缺钱用的。只有一件事我禁止你干。那就是赌博。”
“喔,当然。”乔治说。
“回头再说说阿米丽亚的事。你干吗不可以娶一个比股票经纪人的女儿地位更高一点的姑娘?这一点我真不明白。”
“这是家里的事。”乔治一边夹开榛子壳一边说,“你和塞德利先生哪十八年前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人的地位是变化的。我不否认塞德利帮我发了财。但我已经向塞德利报过恩了。近来他让我报恩已经报够了。我看出塞德利先生的生意情况很不妙。反正除非我亲眼看见阿米丽亚的一万镑嫁妆兑了现,不准你娶她。我家可不要破产经纪人的女儿。把酒拿过来——或者拉铃要咖啡。”
奥斯本先生说完打开晚报,乔治从这信号得知会谈已经结束,他爸爸要打一会儿盹了。
他急忙兴冲冲地上楼去找阿米丽亚。那天晚上他对她格外殷勤——格外多情,格外健谈,格外想让她高兴。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眼看她将遭受不幸而同情她,还是因为想到即将失去这小宝贝而格外珍惜它第二天早晨乔治来向她温柔地告别,然后赶到老城区去,见到了他父亲的主任办事员乔波先生,从他手上拿到一张支票,到赫尔克及布洛克银行兑到满满一口袋的钱。
就在那天晚上阿米丽亚给他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长信。她写了四页信纸,满纸是痴情、恐惧、希望和不祥的预感。
“可怜的小爱米,亲爱的小爱米。她多么爱我。”乔治读着这封信说,“老天,喝了那混合五味酒我头痛得多厉害!可怜的小爱米,的确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