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秋天,梅兰芳跟随喜连成班主叶春善在吉林演出。一天早晨,叶春善偕筹资组建喜连成的开明绅士牛子厚到吉林北山散步。他俩边爬山,边闲谈,忽然发现有一人在小树林里练剑,但见他体态轻盈,动作敏捷,那剑被他舞得寒光闪闪,风声嗖嗖,把自己围在水泼不进的弧光圈里,牛子厚简直看呆了。他生平酷爱京剧,也观赏过不少武术高手的表演,但像今天见到这样的绝伦剑技,还是不多,他情不自禁地连连拍手叫好。那舞剑人听到有人喝彩,连忙把剑收住,两颊绯红,用手帕揩拭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恭敬地向牛子厚躬身施礼:“牛老板,喜群献丑了。”
牛子厚这时近前定睛细看,只见面前这个年轻人仪表堂堂,气度潇洒,举止端庄,真是一个挑大梁的料子,便问道:“你可曾有艺名?”叶春善接答道:“我给他起了个艺名叫‘喜群’。”牛子厚沉吟良久说:“这孩子相貌举止不俗,久后必成大器,给他更名‘梅兰芳’如何?”叶春善师徒二人欣然同意。从此,就用了“梅兰芳”这一享誉国内外的艺名。
梅兰芳开始在舞台上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1913年初夏的一天,前门附近的广德楼里,一场“义务夜戏”正预备上演。
那天的阵容在今天看来也极为豪华。谭鑫培、刘鸿声、杨小楼等名角都被邀来参加演出,梅兰芳也在被邀之列。但是。梅兰芳那天正好在湖广会馆有一场堂会,赶不过来,就向主办方要求免了自己的那场戏,管事的觉得既然有了这么多的名角到场,少梅兰芳一出,也没有多大关系,于是便同意了。
但是当观众得知梅兰芳的戏取消时,台下开始骚动起来。—些人大声嚷嚷:“为什么没有《五花洞》?”“为什么梅兰芳不出场?”戏园里的秩序变得越来越乱,就连谭鑫培的亲自出场,也压不住阵了。舞台后的人也着了急,他们一边在台前贴了张纸条,上写“梅兰芳今晚准演不误”9个大字,一边赶往湖广会馆,梅兰芳和王蕙芳正在那儿唱二本《虹霓关》。刚下场,梅兰芳就被堵在了下场门前。
“戏馆里的座儿不答应,请您辛苦一趟。”
“好吧,等我们卸了妆马上赶来。”
“不行,您哪,救场如救火,来不及了,您就上车吧。”
也不等梅兰芳回话,他们就把梅兰芳和王蕙芳推上了车。梅、王二人戴着“头面”,穿着“行头”,坐在车里,互相看看,不了起来。
《盗宗卷》快演完时,梅兰芳赶到了广德楼。
看他们走进了后台,大管事赶紧迎了上来:“好了,好了,救星来了,快上去吧。”
等扮演丫鬟的梅兰芳一上舞台,全场欢声雷动,就仿佛一件丢失了的宝贝,又找了回来似的。那种喜出望外的表情,那种兴奋热烈的情绪,传递出了一个准确的信息:梅兰芳已经得到了有观众的认可。
谭鑫培开始留意起了梅兰芳并一直在找机会要与梅兰芳合作一次,以亲试其身手。于是,当在一次演出前他的搭档陈德霖因故不能前来时,他便很刻意地点名梅兰芳顶替陈德霖。
对于梅兰芳而言,他出道不久便能与谭鑫培这样的大师合作,实乃机会难得,他当然竭尽全力又小心翼翼。他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他也知道谭老板的个性是常常会在台上让对手难堪的。事实也果然如此。那还是在合作演出《汾河湾》这出戏,其中一场戏的人物对话应该是:
第一段
薛:口内饥渴,可有香茶?拿来我用。
柳:寒窑之内,哪里来的香茶,只有白滚水。
薛:拿来我用。
第二段
薛:为丈夫的腹中饥饿,可有好菜好饭?拿来我用。
柳:寒窑之内,哪里来的好菜好饭,只有鱼羹。
薛:快快拿来我用。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随兴所至,当梅兰芳所饰演的“柳迎春”念完“……只有白滚水”时,谭鑫培竟来了句“什么叫白滚水?”梅兰芳不由心中一惊,但他不动声色道:“白滚水就是白开水。”谭鑫培没想到梅兰芳反应这么快,也无话可说,自然回到“拿来我用”这句戏词。这显然不能满足谭老板的戏瘾,在接下来的第二段,当“柳迎春”念“寒窑之内,哪里来的好菜好饭”,谭鑫培抢白道:“你与我做一碗‘抄手’来。”这次,梅兰芳似乎是有了准备,脱口而问:“什么叫做‘抄手’呀?”谭鑫培转脸冲着台下观众指着梅兰芳不无嘲弄地道:“真是乡下人,连‘抄手’都不懂。‘抄手’就是馄饨呀。”他以为梅兰芳必定大窘,却不曾料到梅兰芳接着他的话头,说:“无有,只有鱼羹”,从而巧妙地将不着边际的谭鑫培又拉回到原来的戏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