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远处的灯火几番明灭,寒风袭来,吹落一地柳絮,沾了血的花朵便飞不动了,随着凌乱地脚步声,抬眼望去,在山崖边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身穿着大婚的喜服,但她眉目之间却是悲痛,她已是万念俱灰,又那有什么责问与咒骂,她披头散发,一身红袍被鲜血浸湿,鲜血从袖口,衣角滴落,落在她脚下,她狠狠的望着那个男人,眼中带着嗜血的恨。
就在昨日,他捧着喜服在族人面前,跪在她面前对她说,今生唯不负你,而此刻,他却亲手杀了她的父母双亲,屠戮着她的族人,踏着她族人的尸体,将她逼入绝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万丈深渊,深不见底,从中看得那黑暗阴影处,竟然觉得有一丝凉意。
她目光凌厉,扫视过眼前的人,“你听着,若我死,我便化为厉鬼,日日徘徊你周身,使你永不安宁,若我活,我便踏着你全族人的尸首到你面前,将今日你刺在我族人身上的每一刀都还给你!”
她纵身一跃,红衣如羽翼跌落,在那万丈深渊中,云雾袅绕的烟雾里消失,了无踪迹。
一个死人的遗言和诅咒,又有何用,天空几声雷响,应景的下起雨来,他伴着雨水,挥袖转身。
将那万丈深渊抛诸脑后,他要的,自始自终,不过是权利罢了,只是那女人太过愚蠢,竟然信以为真。
城中火光四起,刀剑交杂,顷刻之间血流成河。
待暮光微起,城中非常安静。
“十八年前,因为北瑶固保护神物不利,使神物丢失,北瑶一族许多领地被侵占,而我们的领地多数被风雪掩埋,许多族人死于非命,可他北瑶固不闻不问,我们忍了十八年,如今,终于夺回我们的土地,从今往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土地!”
他端着一碗酒,杯中隐隐照出满地的血色。
“明日之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
可是,自古君王之路,不就是踏着无数的血肉吗,北瑶凝墨,你虽生的绝世之容,可惜你不识时务,枉做了冤死鬼。
他饮尽杯中酒,将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落在地面已经凝固的鲜血上,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皇权统领于盛京,族下各部却各有领地,分权统领。
其中青州,容州,东盛为最强,其余附属小国,皆不值一提。
青州北瑶一族,本为老城主北瑶固统领,后因其病逝,传于其弟之子北瑶辛,而其女北瑶凝墨不知所踪。
北瑶神族从此没落。
周围一片黑暗,她梦,梦往昔,那些亲人一一在侧,与她嬉笑风生,却倏然火光四起,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刀剑刺入她身体,她哭喊,躲避,看着族人至亲倒于血泊之中,只余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莫怕!”
有人将她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走,她开始觉得没有那么冷,她隐约听到那人说话,那声音异常温暖,还有他的心跳声,脑中轰鸣的声音开始消失,但身体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疼,“疼……”是死了吗?为什么能感知到疼痛?可是真的好累,累的再也睁不开双眼。
“那便睡一觉,待醒来,伤便好了!”
彼时,便陷入黑暗之中,我愿不再醒来,将此作为梦一场。
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拂去她脸上的泪,脚步声渐行渐远,四周逐渐安静。
四处都是黑色的,她触摸身边的东西,虽铺了锦被,但床榻坚硬而冰冷,应该是一处石床,洞内寒气太重,她有些冷,她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很轻薄,不是之前穿的喜服了,她赤脚下来,所到之处地面湿润,还有水流之声,她想循着流水的方向走出去。
却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手指触到一股冰凉,地下有些许沙石,还有流动的水声,这里应该有活水?可是为什么这么黑,是暗河吗?
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由远到近,是脚步声。
她抓住了一个人的手,那手掌温暖宽大,她的心突然安定下来,“这是哪里,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是无妄海附近,我寻着你时你已经昏迷,眼睛看不见大概是被瘴气熏坏了眼睛,一时看不见罢了,待瘴气散去,眼睛自然会好!”他的声音沉稳内敛,身上带着一股清香味。
她突然身体悬空,继而落入一个怀中,他抱着她,顺着刚才过来的山溪走去,因为离水流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
“难道你不想我救你?”他笑,她却蹙了眉,活着,就该为父母族人复仇,可是,凭她一人之力,又该怎么办?
无妄海,与青州有一些距离,他是如何去了青州,带走了她?
传闻无妄海上有神人,可以上天入地,来去自如,莫不是,他是修仙者?若他是修仙者,是否可以助她修行?年幼时父亲从未让她习武,就连剑术也不过普通防身用的几个招式,没有任何内力与真气,而北瑶辛,少年英才,有名师教习,内力与剑术都颇为高深,北瑶凝墨正恍惚间,若要杀他,凭武力怕是不行……
“你且休息,待眼中瘴气散去,便可以视物了,此前将你安置在山洞,那里虽然寒冷,但利于驱散你体内瘴气!”
听他说话,拉回了思绪,北瑶凝墨轻声答应了,身体开始感觉温度上升,他们从山洞出来了,他将她放在一张竹榻之上,“这里是竹园,你且安心暂居此处,我会渡你一些真气,助驱散你眼中的瘴气!”
他稳稳的托住她的双手,将她扶住,她感觉一股冰寒之气渡入体内,“不过你不要着急,完全驱散瘴气还需要些时日!”
片刻之后,眼睛能见微弱之光,不过北瑶凝墨没同他说,只是努力想看清他。
他身着长袍,却仍然模糊的一片白色影子。
北瑶凝墨问,“告诉我,这里是圣域吗?”
他答,“不是,这里只是无妄海附近的一处竹林,我自小便居住在此!”
凝墨笑了笑,“你还未问我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君越……”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我知你的名讳,便不用再问!”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北瑶凝墨便也不再问,想着他既然可以将她从青州救来,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此后几日,他每日渡与她一些真气,替她清除体内的瘴气。
北瑶凝墨也知道这里不止他们两人,这位君越公子,还有两名侍卫颐莲和暗影,还有一个叫奴月的侍女。
那他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这一日,按往常一样,他坐在边上,握住她的手,渡过内息。
她突然望见他一身白衣,眉眼如星眸。
北瑶凝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视物了,眼前见得微微光隙,“我能看见了!”
听到她兴奋的语气,他也笑了。
推开门出去,这里是一片竹林,在竹林中,孤立着这处竹屋。
他亦缓步跟在身后,几圈走下来,北瑶凝墨发现他一直不曾直视于她,但似乎他能感知她在看他,“我自小体弱,大病一场后便得了眼疾!”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必为我感伤,我已经习惯了……”
北瑶凝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眼睛被瘴气所伤时,他还一直宽慰自己,不想他却自幼患了眼疾,从未见过身边的事物。
北瑶凝墨正想开口说一些什么,君越已经走远了些。
北瑶凝墨想跟上,奴月从后面走过来,经过北瑶凝墨时道,“主上是天定的王,终有一日,他会看见的!”
北瑶凝墨不解她的话,奴月已经走远了。
这里很僻静,几乎荒无人烟,偶然见得一些人,也是一些山间精怪,更听不得外界之事。
自幼开始,父亲只教习她普通防身的剑术,若论内力剑术,没有一项可以匹敌于北瑶辛的,要报仇,谈何容易。
她俯在他脚边,将书上内容读给他听。
“这一篇昨日读过了……”
“那换一本书来!”她直起身,准备取另一本书,他突然问她。
他静默的问她,“他可有什么相貌特征?”
“相貌尚可,但与公子你相比便相形见绌,他手里有一把配剑,上有一螭龙,龙独有一目,镶一枚红宝石,是他族中至宝!”
他闻言失笑,“一目之龙,也可当做至宝?”
他又道,“回去看看吧!”
她心一惊。
回去看看?看什么?
已经过了多久了?昏迷了多久?逃避了多久?
连父母兄长的尸骸,也无法找回来吧?
她痛苦的抱住头。
那些一闭眼就会出现在眼前的火光,惨叫。
真的,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