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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东巡之变

始皇三十七年,鲁国的平原津。

此时的嬴政正斜靠在软榻上,多日的疾病让他心力交瘁,几乎抬不起眼皮,方士送来的各种所谓的灵丹妙药也被他打翻了一地,宦官们惶恐不安地收拾着。

“朕终究是败了。”

想到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而此次东巡又要一如既往的无功而返,一生都不曾气馁,不曾服输的秦始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八子胡亥和中车府令赵高分别垂手站在嬴政的卧榻两旁,赵高看上去显得焦急万分。此时有人来报,赵高急忙上前拦住,让来人尽量压低声音。

耳语多时,报事人告退,赵高似乎心情舒畅了许多,他走到嬴政的塌前,

“陛下,蒙毅大人已经到了边关,和公子扶苏还有蒙恬将军他们汇合了,从此边关无忧以!”

嬴政微微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赵高,是不是还有事情没禀报?”嬴政微闭双眼,淡淡的说到。

此时,胡亥偷眼看了一下赵高。只见赵高被始皇帝的话惊得打了一个寒战,瞬间冷汗从额头冒出。

时机未到,他本不想这么快上奏给嬴政,因为他还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准备待权衡利弊后再做决断。哪知嬴政已经得到了消息。

“启奏陛下,此事微臣也是刚刚知道,正打算禀报。”

“说吧。”嬴政还是没有抬头。

“遵命,微臣派出去寻找海外方士高誓和羡门子的人回来了,此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

赵高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嬴政问到。

“只是这二位仙人宁死不出蓬莱仙岛,说是……”

“那我们就上岛”嬴政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似乎早已料到。

“皇上,仪仗过于宏大,恐登岛不便,还是微臣和胡亥公子去一趟,说服仙人来仪仗叩见皇上”赵高诺诺的说道,等待嬴政的反应。

“父皇,蓬莱仙岛路途遥远,赵大人说的对,您还得小心龙体啊!”胡亥怯生生地说道。

“你们不必多言了,朕此次东巡就是为求得长生不老的仙方,如错失良机,恐前功尽弃。赵高,去安排吧,仪仗太过庞大,也招人耳目,可用影人替我继续东巡,你和胡亥儿师徒二人随我前往蓬莱仙岛……”嬴政未说完已经气喘不止,胡亥急忙喊御医。

嬴政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赵高却内心窃喜,没想到,这么快嬴政就同意微服,真是天赐良机。此去山高路远不说,就目前始皇帝的身体状况,估计也难再走出蓬莱。

“你出来吧!”嬴政朝后殿招呼了一声,从屏风后闪出一人。赵高大惊,此人面貌身材和始皇帝一模一样,若不是嬴政身患重疾,还真的难以分辨真假。

“这是朕的影人,我已命他替朕东巡,剩下的事你去替朕安排吧!”

“诺!”赵高答应一声,转身出了行宫。

回到住处。赵高急忙在御前护卫里召集了一众之前早就收买的亲信,又准备了两乘暖阁大车。

“此事不能让随行的李斯丞相知道,否则他知道东巡的是陛下的影人,很有可能先我一步,捷足先登,那我就功亏一篑了!”赵高想着,匆忙的准备好了一切回到行宫内殿。

此时,始皇帝的影人已经就位,而嬴政换好便服,虽然病重,但眉宇间依旧显示着无尽的霸气,让赵高不寒而栗。

两辆车乘从行宫后门出来,几十名侍卫紧随其后,悄悄的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不久从行宫后门突然闪出来一道黑影,一路也追随过去。

车行数日不停,嬴政众人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蓬莱仙岛。远远望去,水中有仙山,蓬莱居海中,四围皆白雾,亭台轩榭若隐若现,仿佛空中楼阁,又似有仙人内中行走,飘忽不定。近观,白雾尽散,却寻不着亭台与仙人,但满目皆风景,人如在画中,画随人行,无不赏心悦目。

“这就是蓬莱仙岛啊,真是超凡脱俗之宝地!”胡亥感慨道。

“公子所言极是,陛下在此一定能求得长生不老仙方!”赵高一脸笑意应和着。

多日的奔波,嬴政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不过上了蓬莱仙岛,看到希望,似乎也有了一些精神。

线人引路,七拐八拐,快天黑的时候来到了一座道观前,线人拜倒车前施礼道,

“启禀皇上,高誓仙人的住处就在此。”

此时赵高和胡亥已经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他们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起眼的道观,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赵高命人上前叫门,不多时,道观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是道童,是村民打扮,个子不高不矮,宽肩窄腰,俊眉朗目,齿白唇红,英气十足中又带有几分稚嫩。

“你们是谁呀?你们是哪儿来的?你们找谁呀?”少年一下子就是三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荒野村民,这等无理!我们是来找观主的,快去通报一声,就说始皇帝驾到,赶紧出来接驾!”赵高大声呵斥道。

“我怎么知道是皇帝来了,我还说我是元始天尊呢!”少年丝毫没有示弱。

赵高哪里受过这样的回怼,正要发火,突然听到道观深处传来一个悠远声音,

“千禧,休要无理,代为师迎接圣驾进观!”声音不大,但直透心底。赵高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少年听罢吐了一下舌头,收敛了顽皮,

“各位官家请进吧,师父在里面等好久了!”说完,少年在前面领路,赵高,胡亥等人赶着嬴政的车乘进了道观,本来就不大的道观被众人挤得水泄不通。

“千禧哥!你怎么让他们都进来了,猪脑子啊!听我指挥,那几位军爷,暂且院外等候!”

这时候一个女孩儿从道观的正殿走出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这些人如何安置。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听从她的指派。

赵高摆了摆手,意思是由她去吧,一部分侍卫们这才退出了道观。

“秀儿,师傅不是让你温书吗?你又跑出来干嘛?小心师父罚你!”千禧埋怨着,但话语间透露着宠爱。

“师父还叫你卜卦习武呢,你练了吗?小心我也给你告诉师父去。我的书倒是温完了!不信背给你听听!”秀儿摇着脑袋就要背书。

胡亥急忙上前拦住,

“二位二位,别忘了陛下还在场呢!”

就在这个时候,车里传出来嬴政的声音

“让这个女孩子背书来听听!”

秀儿听罢很是得意,于是旁若无人的背起书来,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

“好一个‘功成身退,天之道’!”声音落,嬴政从车乘里走了出来,赵高急忙上前扶住。

千禧抬头看,见始皇帝嬴政真是相貌奇特,50岁左右,身材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矮小,前胸突出,脊背侧弯,但是四肢很长,如果不是弯曲的脊背,始皇帝应该是个很高的身材。鼻子小儿短,额头有两块凸出来的骨头,再长一点就好像传说中的麒麟角,这倒是很配他那双细而长的双眼。

“陛下,夜晚风寒,注意龙体啊!”赵高说道。

自从踏入蓬莱仙岛,嬴政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他没有理会赵高的话,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少男少女,径直朝正殿走去。

道观的正殿不大,也就是一般人家堂屋大小。嬴政步入殿内,只见一位身材清瘦,面目白皙,眼窝深陷的青衣道人正在中堂打坐,年近半百,仙风道骨,此人正是蓬莱赫赫有名的高誓道长。

道人见嬴政进殿,并不慌张。双脚飘然落地,没有一点声音,就像踩在云彩上,扫拂尘打吉首深施一礼,

“圣人驾到,贫道等候多日了,今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凡人道家本殊途,仙师也不必拘以凡礼,朕此次来蓬莱仙岛,想必仙师已经知道缘由,寡人求长生不老之术已有数十载,今日方见仙师尊荣,真是三生有幸!”

嬴政此番话可谓是真情实感,十几年来,他从来就没有放弃求长生之术,也曾命徐福带领3000童男童女去海外仙山寻找,但一无所获,徐福竟然也杳无音讯。

高誓道人又飘然一礼说道,

“陛下过誉了,贫道只是山野小仙,不敢以仙师称,今有幸天降大任于斯,也是贫道之造化,如能祝陛下一臂之力,乃贫道之幸事。上命不可违,天意不可背,陛下可否随贫道进经房一叙?”

赵高听罢急忙拦阻道,

“万万不可,这样皇上的安全无法保证啊!”

嬴政还是没有理会赵高,

“如道长所讲,朕来蓬莱是天意喽?!我正有此意,愿听仙人指点一二!”

嬴政从来没有对民间术士如此谦恭,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如不尽早找到长生之术,恐性命休已。

“如此甚好,千禧、秀儿,你们二人在屋外守候,贫道和陛下论道之时,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经房。”高誓仙人吩咐道。

赵高刚想反驳什么,被嬴政挥手制止了。千禧和秀儿答应了一声,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了经房门口。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天快亮了,此时经房的灯依旧没有熄灭。

秀儿靠在千禧的怀里睡着了,千禧很享受这一刻,秀儿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玩伴,感情很深,想当初老家黄河泛滥,他和秀儿逃了出来,其他的亲戚都走散了,一路上举目无亲,相依为命,恰逢游方到此的高誓道人,这才带他们二人来到了蓬莱仙山,高誓道人并没有传授他们修仙之术,只是教给他们一些奇门遁甲、悬壶诊脉,希望他们二人能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普通人,自在逍遥。

胡亥等得无聊,在门口垂手站立,等待始皇帝出来,也快睡着了。赵高此时却心急如焚,他不知道高誓道人与嬴政在屋中都讲些什么,道人高深莫测,能在蓬莱岛居住的人没有几个等闲之辈,而且嬴政来蓬莱的这两天病情有所好转,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他得赶紧想其他的办法。

此时天光已大亮,经房的门开了,嬴政从里面走出来,虽然一夜没睡,但是没有丝毫的困意,而且有了一种超脱的意境。紧随其后的是高誓道人,依旧手持拂尘,面带微笑。

“赵高,高誓仙人要为寡人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朕要在此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你派人回仪仗,让寡人的影人下令在沙丘地驻扎,对外就说寡人要体验一下赵地民风”嬴政对赵高说。

赵高心里一惊,难道这个高誓仙人真的能够炼成长生不老丹药吗?那自己的宏大计划就没办法实施了,不管如何,要尽快改变计划,另外东巡的仪仗已经快要进入赵地,丞相李斯跟随仪仗,始皇帝的影人即使再像也难免会出纰漏,李斯可不是轻易对付得了的,不能让他抢了先机,虽然目前两人还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但各怀心事,好在胡亥和自己还算是一条心,李斯再糊涂也不能拥立公子扶苏继承大业吧!

赵高拱手遵命,暗地里派心腹侍卫围住了道观,他知道,始皇帝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的刺杀,非常警觉,身边也有十数位忠心耿耿的死侍护卫,一般人很难靠近,这个事还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安排好这些事,已经到了中午,他看到那个叫千禧的少年背回来很多柴火,走过他身边时突然站住了,

“这位大人,你在院外安排那么多兵干嘛?是怕我们跑了还是怕陛下跑了!”

“不要胡说!我这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赵高呵斥道。

“不是就不是吧,你急什么!!”千禧做了个鬼脸,背着柴跑进了后院。

后院不大,依山而建,山壁上有一个山洞谓之“静修堂”。

嬴政沐浴更衣后来到静修堂堂口,回身看了一眼院内只有千禧和高誓道人,他垂手叹息道,

“寡人一十三岁继位,南征北战东荡西杀,终于统一六国成就霸业,而今国泰民安,齐乐生平,但朕自知天意不可违,上天让我在千秋霸业和吉乐安康中择其一,今又恰逢高誓仙人点拨,所以是时候‘功成身退,天之道’了……”嬴政望着远山飞过的白鹤,在云端盘旋反复,若有所思。

他累了!厌倦了!“千古一帝终有度,只是未入修仙门!”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长生不老的方法,其实并不是想永远称霸天下,让万民沉浮,而是为了寻找一个修仙的路径。嬴政自小体弱多病,少年时又得了一种怪病,导致腰背侧弯,身体上巨大的痛苦始终都在折磨着他,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健康的重要。

嬴政继续说道,

“然今日朝中奸佞横行,寡人虽然洞悉其相悖,但苦于身体力不从心,已不比当年沙场纵横。又不想锦绣华谊被妄人侵占,这两日寡人夜观天象,看天狼冲北斗,紫微星暗淡,荧惑守心。此乃天子危机之相,恐怕寡人的大好江山危在旦夕。统一六国,战火连天,无数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寡人希望离开俗世之前,还天下一个安宁。所以朕想请仙人帮我完成一件事……”嬴政回头看了一眼千禧。

千禧放下柴火站在院里听嬴政讲述,他虽然机灵,但毕竟生于山村长于蓬莱,未见过太多世面,听不太懂嬴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到这应该是一件关系到天下黎民苍生的重要事情,如能以一己之力改变社稷危亡,那应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此时他看到嬴政的目光正向他转过来,一股力量驱使他向前走了几步,

“陛下,草民愿为陛下效劳!”

“这就是天意吧。”嬴政笑道,此时此刻,可以依托信赖的人太少了,即使是此刻就在自己身边的亲儿子都不能信任,他唯有孤注一掷,顺从天命。

“好,此事不难,也不易。你只需帮我送样东西下山。”

“陛下三思,他还是个孩子,又没有出门闯荡,安危是小,恐耽误大事……”虽然始皇帝说非难事,但高誓道人心中明白,此事必定关系重大。

“仙人不必多讲,这个孩子生来聪明伶俐,又不惧强势,将来必成大器。”嬴政语气很坚定。

高誓道人看了看千禧,此时的千禧除了感到意外还感觉很兴奋,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出过蓬莱,作为一个男孩子,谁不想走出去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更何况此次出山是要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高誓道人从千禧的眼睛里看出了这份渴望,

“也罢,陛下如此器重,你就下山一趟吧,此一去多多谨慎!”

“千禧,寡人刚刚亲笔写了一道禅让圣旨,你拿着它去边关找寡人的大公子扶苏,让他即刻登程回咸阳登基,我已经让蒙毅将军去边关保护他,寡人东巡的仪仗还要在赵地的沙丘驻扎很久,朝中奸佞短时间内回不了咸阳,登基不会有太多阻碍。此事关系到朕的江山社稷,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嬴政从袍袖里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竹筒交给了千禧。

千禧接过圣旨,心里又激动又兴奋,他跪倒施礼说道,

“陛下您放心,我不是个小孩儿了,你们说的我都懂,就是让公子扶苏当皇上,别让坏人抢了先,对吗?”

嬴政点点头说,

“仙人你看,这孩子的确有悟性,几句话简单明了!”

仙人眉头一皱,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千禧,你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到经房来,我有话嘱咐你!”

“好嘞师父!”千禧答应一声,紧紧抱着密封的竹筒跑回了屋子。

“如此说来,陛下也了了一个心愿,那随贫道入堂闭关吧,闭关期间,即使有天大的事,陛下也不能出关,否则前功尽弃。贫道敢问陛下是否还有反悔之意?!”高誓道人问道。

嬴政摆了摆手,语气坚决的说,

“昨晚仙师的谆谆教诲,令寡人茅塞顿开,既然在此世的任务已经完成,寡人又怎会贪恋世间权势。寡人今后愿顺从天意,随仙师修仙论道!”

“如此说来,请陛下入堂闭关吧!”高誓道人轻摇拂尘在前面领路,嬴政紧随其后进了“静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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