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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京城往事

沧海横流,折戟沉沙。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清王朝夕照式微,渐趋没落;西方列强觊觎中华,蠢蠢欲动;军阀土匪群魔乱舞,欺压民众;民众生计苦难,日夜惶惑。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起义、洋务运动、甲午海战、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侵华、日俄争夺东北、清朝灭亡、辛亥革命、北洋政府、五四运动、国共两立、抗战八载、大决战……城头变幻大王旗,各领风骚三两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1900年,即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总司令先是西摩尔,后为瓦德西率所部自天津登岸,一路向西猛攻而来,迅速闯进京畿紫禁城。朝中一派慌乱,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等皇室人员仓皇出逃,原本已经积弱积贫的中华大地满目疮痍。尤其是华北地区,百姓遭殃,民不聊生。西洋兵、东洋兵烧杀抢奸,无恶不作,人们只得纷纷背井离乡,举家南徙。

最后,清朝廷竟以“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为由,下诏令老臣李鸿章同侵略者签订了完全不平等的《辛丑条约》,被迫赔偿对方白银四亿五千万两,这个数目相当于整个清政府十二年的财政收入总和!这才讨得西方、东方众鬼子的欢心,停战休兵,扬长而去。

北京东城朝阳门内的隆福寺胡同附近,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里,住着一户姓那的满族人家。那姓属于正宗的满洲八旗之正白旗,原姓叶赫那拉氏,最初是漠北蒙古族,后跟着皇太极、努尔哈赤父子一起逐鹿于白山黑水之间,争夺天下,成为关外满洲根正苗红的八旗之一,正白旗旗主多尔衮,叱咤风云,战功厥伟,大清入关前后被封为睿亲王。

其实说起来,叶赫那拉氏与大清皇室爱新觉罗氏是有宿仇的,毕竟曾经在草原上是多年的死对头,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离不开谁;同时又彼此不共戴天,水火不容。故传说清朝最终的覆亡,就是慈禧太后造成的,她替先祖报仇来了。

后来,这户满族人家逐渐简化为汉姓那,可在满清朝廷里仍长期非常显赫,是百分之百的八旗嫡系。其祖上那彦成曾中过进士,历仕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官至一品直隶总督衔太子太保,位极人臣。可此后不久,家道便慢慢衰落了下来。

到本书主人公那云乡的祖父一代,属于那彦成孙辈,那家人虽然没有了官职,也没有谁喜欢和擅长读书走科举,或货殖经商之路,但爵位还是保留的,家产也颇丰殷,日常生活还是宽裕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二爷的父亲,那洪熙那大爷,是一个典型的、老实巴交的老北京市民,没有飞黄腾达、光大门楣的野心,只喜欢一些琴棋书画、听戏唱曲之类的小名堂,平时性格谨小慎微,沉默寡言,见人点头哈腰,不爱张扬,与人为善,吃穿用度简单清苦,最后还娶了一个隔壁胡同的邢家平民女子。两人青梅竹马,朝夕相处,虽地位、身份、家境差别悬殊,但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不知情的人哪里晓得,他竟是八旗子弟、豪门后裔,而且家财万贯,宅院华贵!虽然祖业在他手里没法发扬光大,守却是守得很好的。

那二爷之母邢氏作为一个小家碧玉,能够被豪族公子那洪熙所看中,自有其过人之处。除了模样长得周正端庄、身体结实健康外,她在料理生活和家事管理方面的能力也颇强,还有北方女人、京城女人的巾帼英伟之气,性格果断干脆,为人慷慨热忱,深得全家的尊敬和信赖。因为丈夫那大爷文弱、低调、淡泊,所以在那家倒是那母做主,那大爷一切都听妻子的。

只可惜六十年风水轮流转,等到那洪熙大爷的长子那云乡那二爷长大成人后,情况却完全不同了。也许是那大爷太过艰苦朴素了一点儿,那二爷就要把失去的夺回来似的;也许是父亲过于压抑、克制,儿子却“矫枉过正”,走向了另一极端。那云乡年少时候的性格倒是豪爽豁达、古道热肠、好交朋友,可是也出手大方,生活奢华,挥金如土。偌大的一个家当,短短几年就被他挥霍得差点一干二净了,把那大爷气得早早命丧了黄泉。

那云乡生于1884年,即清德宗光绪十年,传统甲申年,生肖属猴。那是一个雷电交加、风雨如磐、洪水肆虐、京城大街小巷成了汪洋大海,雨后却又见艳阳高照、酷热难耐的、盛夏的晌午。就连那府外雄伟辉煌的隆福寺,也失去了往日游客如织、香火缭绕的热闹气氛。

小云乡出生后没多久,他爹就抱着重达九斤半、长得又白又胖像个人参娃娃一样的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嘴里哼哼唧唧,半是高兴半是忧郁、半开玩笑半当真,对他娘说着悄悄话:“嗨!这小子属猢狲的,而且生来就这么闹腾、机灵,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安分的主,跟我的路数完全不一样,前途未卜啊!”

他娘却正沉浸在头胎就生了个“带把的”真爷们儿的兴奋之中,只听得进恭维的好话,对夫君的这席话不以为然,马上沉下脸来,嗔怪着说:“吔!那可不能这么说,看咱儿子怪聪明的,将来有出息着呢!你以为你这样过日子就好吗?”

那大爷就再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因为,小云乡突然屙出了一泡热臊尿,喷洒了他满手,又淋湿了他的袍子。紧接着,他先是咧开乳嘴冲他爹乐了一下,然后又马上洪声大哭起来。佣女连忙把小云乡接了过去。那大爷和那母一阵哈哈大笑,赶紧洗手换衣。

不知道是那大爷一语成谶,还是他实在有这种预见的智慧。果不其然,这小云乡长大以后,不但不爱商贾、做官等经营实务,也没有读书、文艺等精神追求——除了继承他爹的看戏唱曲、提笼架鸟、酗酒划拳等少数几项癖好之外,却不像他爹那样喜欢诗词书画、四书五经、弦歌雅意。

他还一改他爹一贯低调、退让的作风,很是张扬跋扈,仗着家里有钱、八旗子弟的显贵身份,在外面结交了大量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黑白两道通吃,还养了不少小厮,加之府上奴仆、下人原本就多,成天前呼后拥,不务正业,东游西荡,好不得意快活!是一典型的衙内阔少、纨绔儿郎。

除了喜爱玩乐、不思进取、游手好闲、打架斗殴之外,那云乡竟染上了许多恶习:成天打牌赌博、吸鸦片、逛窑子,花钱如流水,败家一阵风。他爹身体虚弱、性格文静,管不了他;他娘又当他是个宝,从小娇惯他。于是,短短一年多下来,曾经粮食满仓、金银满库、宝贝成堆、古董无数的那府,竟大部分都被他花费掉了,家道迅速衰落了下来。

那洪熙大爷本来体质就差,患有肺结核、哮喘病,现在让儿子气得卧病在床,在闹义和拳、走八国联军的头一载,即光绪二十五年的严冬季节,呜呼哀哉而去。而那一年,那云乡二爷才十六岁。那云乡被大家称为二爷,正是在他父亲那洪熙病逝后才开始的。

所以,那云乡被人叫做二爷,是跟他父亲有关的,他父亲叫大爷,他就叫二爷。其实他在兄弟里排行老大,是长子。他还有个弟弟——那云武,小他五岁,生于1889年,即光绪十五年,生肖属牛,父亲去世那年他才十一岁。那云武长大后被大家称为武爷。

那云武的性格爱好与哥哥那云乡大相径庭。如果说那云乡像他们的母亲,那云武则像他们的父亲:那母像个男子,刚强爽直、热情主动,那二爷继承了母亲的这些优点;那父则沉默寡言、谨慎谦让,那云武就继承了父亲的这些优点。

那氏兄弟俩虽然在性格、爱好上的差异很大,感情却很深厚,甚至从某个角度说兄弟俩还能形成互补,且那云武对大哥那云乡非常敬重。只可惜,那父也好,那母也好,做弟弟的那云武也好,都无法说服和劝阻那云乡的不良嗜好和败家行为,眼睁睁地看着好端端的那府,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摧毁得不成样子了。

清朝末年,社会动荡,矛盾尖锐,世事变幻,风雨飘摇。那府的衰落,既是那云乡放纵挥霍的结果,也与当时整个国家的大气候有关。大清王朝日薄西山,大厦将倾,满族八旗全盘崩溃,倏忽垮台,又何止区区的一个那府!

在那家庚子年南逃之前的十来年里,在那云乡、那云武兄弟成长的那些岁月里,生活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他们,有三件大事对那氏兄弟一生产生了重大影响。

第一件是1890年北京百年不遇的强暴雨。此年七月,长达二十余天的滂沱大雨日夜不停,海河流域北系发大洪水,偌大个京城一片汪洋,城内城外都被淹没在水乡泽国之中,比那云乡出生那年的雨还大、水还深。场面恐怖!

史书记载:

“海河……大雨滂沛,连绵不息,二十余日之久。”

“直、晋山水建瓴而下,河水陡涨至二丈三尺八寸,浩瀚奔腾,异常汹涌。”

“房山县山水涨发,冲入浑河。”

“卢沟桥上水深尺许,永定河南三工决口数十丈,奔涛骇浪,滚滚南趋。……西南一望尽成泽国,倒灌入南西门(即右安门),城门壅闭者数日。……并冲决南苑墙数十丈,穿苑东流,遂入东安、武清两县,以注天津。”

“前三门外水无归宿。……家家存水,墙倒屋塌,道路因以阻滞,人民无所栖止,肩挑贸易觅食维艰。……水顺城门而出,深则埋轮,浅亦及于马腹,岌可危。……外城之永定、左安、右安各门,雨水灌注不能启闭,行旅断绝,一切食物不能进城。”

“广安门、右安门外一带,平地水深丈许,一片汪洋,居民露宿屋顶树巅,呼号求救。……南西门、永定门外数十村庄被水淹。……非用舟船无从拯救,一时造办不及。”

“永定河、南北运河、大清河、潴龙河及任丘千里堤先后漫溢多口,上下数百里一片汪洋,有平地水深二丈余者,庐舍民田尽成泽国,人口牲畜淹毙颇多,秋禾尽遭漂没,为数十年所未有。”

那年那云乡还不到七岁,一个小娃娃。那云武刚出生没多久,尚是在母亲襁褓里吃奶的婴儿。

刚开始,那家和京城里所有人们一样,都对这场大雨和洪水没有产生足够的重视,以为与往年差不多,虽然雨水是很严重,但不会有太大危险的,于是一如既往平静地过着日子。等到问题严重时,却是已经晚了,危险早已来临,不可避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发生。得过且过,或者说苟且、勉强活着,听任宰割,这大概就是老百姓的生存哲学。

在光绪庚寅年北京那个可怕的七月三伏天里,人们都窝在家里,而不知大祸临头。接二连三地,很多人困在房中被饿死、冷死、憋死,很多人在水里溺死,甚至连尸体都被洪水冲走找不见了,很多人家里的房子倒塌,家具、物品、粮食、牲畜被洪水冲走、淹没或毁坏。

那家最初也是阖府人丁待在家中,饭菜倒是不缺吃,也不缺清水喝,可是庭院里、房屋里的浊水越积越多、越涨越深,部分低矮或陈旧的下房已经被狂风暴雨击穿屋顶,有些外墙颓圮倾倒。坚持了十数天以后,实在没法再住下去了,到处湿漉漉、臭烘烘的。晚上根本无法入睡。人就坐在炕桌上,靠着衣柜,发着愁,叹着气,面面相觑,偶尔眯眼打一会儿盹。白天饭菜也吃不下去,小云武日里夜里,屡屡被雷电之声惊吓得号啕大哭,小云乡却安安静静的,显得倒像个大人。

好在他们一对姓刘的下人夫妇俩,家在西边香山红叶村的半坡上,说是那边地势较高,房里肯定不会进水。丈夫自告奋勇冒着大雨赶回家去看了看,发现情形确实比城里好多了,就又赶回来准备接主人一家去他们那里暂住几天,待暴雨停了、洪水退了再回城。

于是,他们就把家里简单清理了一下,安排几人守护,然后租了一只小船,一家四口,以及刘姓夫妇俩,还带了一些干粮、食品、衣服、首饰、用具、礼物之类,便草草地出发了。

待出门一看,外面的情景真的把大家吓了一跳:天空乌云滚滚,就像压到了隆福寺主殿檐角那么近;黑雨倾盆,就像整个天倒下来了似的。才十来天不见,外面的世界仿佛全变了:胡同里的许多大树被雷电劈开、风雨刮倒,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房子或坍塌或龟裂或倾斜,在雨水里喘息着;各个胡同则像是一条条浊浪滔滔的小河,漂着木块、树枝、布袋、烂衣、死去的猫狗鸡鼠兔……

因为胡同很窄,弯弯曲曲,错综复杂,而洪水又急,水里的杂物又多,所以他们的小船行驶非常困难,几次差点被树干或墙角撞翻。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驾着船,好不容易出了隆福寺后胡同,到了东四大街上。那里的场面更加惊险不堪:街道、空地和广场已像个黄色的巨大海洋,混浊的洪水既宽又深,人们在水面上挣扎着,有些是紧张地趴在破门板上,有些是蜷缩着坐在木桶或洗澡盆里,有些像他们一样慢慢地划着小船,有些是直接在水里痛苦地泅游。西南方向紫禁城一带已完全被黑云所笼罩,往日红墙绿瓦、宫阙巍峨的气象彻底不见了。

听周围那些人说,城里已饿死、冻死、病死、溺死了不少人,不少地方的水里漂着尸体。那大爷、那母听得心胆俱寒,恶心得不断往外吐酸水。雨水太大,他们披的皮雨衣、打的油纸伞根本不起作用,全身都湿透了,冷得直打哆嗦。

他们要从朝内大街出朝阳门,经护城河,沿西直门外往西郊而去。因为洪水深而急,水里又漂着东西,水下还到处有石墩、砖块、树桩、土包等物,下人夫妇俩一前一后紧紧掌着舵,稳定船身。那大爷本来体质文弱,这些天又患了病,很是难受。那母又是产后不久,身体也很虚弱。她牢牢攥着手里的小皮袋,抱着已熟睡的小云武。

小云乡在前前后后照顾保护着父母和小弟弟。聪明懂事的小家伙,是父母的欣慰,也不断博得下人夫妇俩的赞扬。

尽管他们尽量小心驾驶着小船,但是就在出朝阳门时,仍然出事了。因为城内的大水都是通过城门往城外排泄,就像水库开闸一样,水流迅速变得异常湍急,船快如离弦之箭,猛地一下撞在门槛上,船身突然扭转过来,又重重地碰了一下门洞的外墙角,小船便剧烈摇晃颠簸起来。

那洪熙当即跌摔在船舱里,死死地把住船沿,脸色苍白。那母则一手紧抱着小云武,一手攥着细软包袱,东倒西歪的,也是面目全无人样。一刹那间,她脚步没站稳,一个趔趄,小云武竟脱手而出,连同包裹他的襁褓,掉进了城门下的滚滚洪流里。那云武被惊醒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此刻,几个大人顿然惊骇莫名,慌张失措。下人夫妇要掌握小船的稳定和方向,分身乏术;那大爷夫妻体弱有病,也无计可施。他们只能四对大眼、八只眼睛恐惧地望着水面,不知咋办。

当时附近还有不少守门的将士、逃难的平民,大家全都惊愕了,愣愣地看着襁褓里的小云武在湍急的浊水里剧烈挣扎,眼看即将被洪流吞噬、葬身泽国,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就这样即将消失。

风声,雨声,雷声,水声,那大爷急切的呼救声,那母哀恸的尖哭声,此际,汇成了一段凄惨悲苦、牵人心肠的命运交响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船尾的那云乡,不到七岁的小云乡,突然猛地一跃,钻进水中,又迅速往前游了约莫两米,把即将被水淹没的弟弟牢牢抓在了手中。他那幼小的身影、笨拙的姿态,此刻却好像并不是那么难看,相反还有几分矫健和敏捷。

在场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瞧着。那氏夫妻当即热泪湿透了眼眶,心中激动得简直无法形容,嘴里只是喃喃着:“云乡,好样的!”“云乡,好儿子!”同时看着小云乡抱着小云武在水里站立不住、脚步蹒跚、随时会被浊浪淹没和冲走的危险情形,又马上为他提心吊胆起来:洪水这么急、这么深,千万千万不要让两个儿子都罹遭灭顶之灾啊!

那大爷赶紧叫下人夫妇把船打横了,想办法靠过去一点,以接应小云乡。做丈夫的把船杆用力插在洪水深处,让做妻子的一人死死掌好舵,自己则全身趴到船头,待离那氏兄弟仅有四五十厘米时,一双大手箭一般伸过去,迅速拽住他们,提回了船上。

顿时在场的人欢声雷动,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那氏夫妻的脸上高兴得笑开了花,双泪直流,那母更是不断地祈祷“老天有眼啊,感谢上苍啊”。

下人夫妇一前一后将船牢牢掌控了,那氏夫妻则紧紧地抱着那云乡兄弟,一家四口劫后余存,十分兴奋。那大爷轻柔地摸着小云乡的头,虽然嘴里什么也不说,但看那赞许、宽慰的眼神,显然非常欣喜。那母则不断亲着大儿子的小脸蛋,笑喊着:“云乡,我的乖儿子、我的乖宝贝!你真棒!我太高兴了,我真为你骄傲!你为什么这样大胆,你不要命了,就这样跳进水里去救你弟弟?”

小云乡此刻却安静了,憨憨地挠挠头,浅浅地露出一丝微笑,说:“娘,我哪里想那么多,我当时只是想着要把弟弟救出来。”小云武惊魂甫定,躺在母亲的怀里,一双大眼睛睁着,看着他的父母和哥哥。刘姓夫妇对小主子的英勇之举也是不断夸奖,不时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因为风雨还大,在城里行船就这般不易,出城后到河里、郊外恐怕会更加困难。而步行的话尤其十分艰险,虽然上次下人回去是步行的,但他一个大男人,又是空手,自然容易些。而现在他们有病人、妇女、儿童,且带着这么多东西,实在不可能。经过理智的思考,他们还是决定打道回府,返回家里去。在家里再怎么难熬,但总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于是他们就折身回家了。在家里继续承受了整整一周的煎熬,大雨总算停住了,洪水也慢慢退却了。

正因为有这次那云乡舍身救弟的英勇表现,所以后来他长大了染一身恶习,疯狂败家,那洪熙和那邢氏夫妻基本上还是迁就他的,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发展到那么严重。而且,那云武始终敬重哥哥,且一心想报答他,紧紧保护着他,也是因为哥哥曾经救过自己的命。

第二件是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中国北洋水师遭到惨败,全军覆没。

那时候那家兄弟都还小,不懂事,对国家大事、政治军事可以说一窍不通。刚开始,他们只是在家里听父亲说了个大概,只说这东洋日本鬼子,原本是从咱们中国出去的,也算是炎黄的后裔了,后来在海外群岛上立了足,发了迹,却回过来还要抢咱们的土地、资源,这不是强盗是啥?!如今他们又学会了西洋人的军事技术,有洋枪、洋炮、大军舰,咱们还打不过他们。

对还没有真正长大的十来岁少年那云乡而言,他别的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强盗毫无理由抢他人的东西,肯定是坏人,更何况是咱们自己的东西,这种人就应该“杀无赦”。这就从小埋下了他对日本人的恶感,及他仇恨日本人的种子。

直到战争结束之后数月,父亲那洪熙的一个好朋友——刁叔叔来访。他是满人八旗的一员高级将领,庆亲王爱新觉罗·永璘近支,直接参加了甲午黄海大战,当时是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的副将。他伫立在主帅舰的瞭望台上,亲眼目睹了整个战役过程。“清远”号遭受重创,他搀扶着已身负重伤的丁大帅,乘小艇仓皇逃离登岸,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回到北京后还被朝廷以“潜逃”“渎职”问责,打入囚牢,刑部差点要处斩他。后来,家里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才把他赎出来。

这个姓刁的叔叔来到那府做客,向那家全家人讲述了当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说:“咱们只不过是枪炮武器不如那小日本,但咱们的将士作战还是非常勇猛的。黄海一战,咱们虽然失败了,却也重创了敌军,仍然是很光荣的。特别是‘致远号’巡洋舰的管带邓世昌,更是咱们的骄傲!邓世昌是北洋舰队里最优秀的军官之一,在九月十七日那天的黄海大东沟海战中当场壮烈牺牲,就连光绪爷闻讯后都垂泪了,亲撰一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后追封其为太子少保衔,从一品,谥壮节公,入祀京师昭忠祠,并抚恤其亲属。

“我瞅得很清楚。那天,邓世昌一直在指挥‘致远号’舰奋勇作战,一马当先,是我方表现最好的一艘军舰。因为我方担任主攻任务的旗舰很早就被敌人所击伤,大纛旗被击落,邓世昌便立即下令在自己的军舰上升起旗帜,以吸引住敌舰。‘致远号’前后火炮一齐开火,连连击中敌舰。后在数艘敌舰的围攻下,其船身多处受伤,燃起大火,船身严重倾斜,而炮弹也打光了。

“早在战争打响之前,邓世昌就屡屡明志:‘如果在海上和日舰相遇,遇到危险,我就和它同沉大海!’这时,他感到最后关头到了,便鼓励全舰官兵道:‘我曾多次对你们说起,人谁不死,但愿死得其所尔。我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我们就是死,也要死出中国海军的威风,报国的时刻到了!’

“邓世昌发现对方的主力舰‘吉野号’极为嚣张,船捷炮利,横行无忌,火力最猛,杀伤力最巨,便愤而说道:‘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此舰,足以夺其气而成事。’他毅然下令开足马力,驾舰全速向‘吉野号’右舷撞去,决意与敌同归于尽。

“这大无畏的气概把东洋鬼子吓呆了,鬼子们见状大惊失色,遂集中炮火向‘致远号’展开猛烈射击。此时,一发炮弹不幸击中了‘致远号’的鱼雷发射管,使管内的鱼雷发生爆炸,导致‘致远号’船身破裂,快速沉没。二百五十多名官兵大部分牺牲,邓世昌亦与全舰将士一同壮烈殉国,全舰仅有七人获救。

“邓世昌坠落海中后,紧随其后的人员送以救生圈相救,被他严词拒绝,执意不接,并说:‘我立志杀敌报国,今死于海,义也,何求生为!’他所养的爱犬‘太阳’飞速游至其旁,口衔其衣袖,使其无法下沉。但邓世昌誓与军舰及部下共存亡,便狠了狠心,将爱犬按入水中,一起沉入碧波,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享年四十五岁。”

对刁叔叔讲的这些内容,那云乡并不是完全能听懂。可是,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海战场面,对邓世昌视死如归、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他感到无比的敬仰和佩服,心里暗暗地想:“做人就是要做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三件是1898年的戊戌变法。那年,那云乡已经十五岁,那云武也有快十岁了,都长大了,懂一些事儿了。有一天,听说在城南宣武门外的菜市口要处决一批政治犯,哥哥就大清早带着弟弟出城去看杀头。他们本来想让父亲带他们去,可父亲感到身体不大舒服,不想去,但也没有阻拦他们去。原来,那天朝廷处决的,正是历史上著名的戊戌六君子——谭嗣同、康广仁、杨深秀、杨锐、林旭和刘光第。

北京的胡同、街道多,街口就多,可名气最大的当数菜市口。菜市口的名气之所以大,是因为那里曾是杀人的地方,是刑场、法场,清朝有不少名人都是被斩首在菜市口的。戏文中所唱的“推出午门斩首”,其实是拉到菜市口“出红差”,砍头!明朝的刑场最初是在西四牌楼,清政府则将其移到了菜市口,大概是看中了它的地盘开阔,适合人群围观。市民聚集,可以杀一儆百。离宫城较远,不带血腥晦气。每到冬至前夕,对判为秋后问斩的囚犯执行死刑,当然也有临时突然拉去处决的。

不过在京城菜市口杀人,并非始自清朝。早在蒙元时期,南宋丞相、著名民族英雄文天祥,也是在这里被鬼头刀砍下头颅来的。文丞相死得英勇,大义凛然,血溅当地,围观者人山人海,气氛悲壮。

元朝之时首都北京还不叫北京,而叫大都。菜市口还不叫菜市口,而叫柴市口——卖柴的地方。而早在大辽、金国之时,这里还是城外远郊的荒野地区。到明朝时,这里却已成了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场,沿街菜摊、菜店众多,许多百姓都赶来此地买菜,并把菜市最集中的街口称为菜市街,清朝时改称菜市口,此名遂一直沿用下来。

等到成为法场以后,犯人在天亮前就被从大牢解出,戴上枷锁,推入囚车,押出宣武门,过断魂桥,送往这里,就不可能再有生还的希望。刑场监斩官的高座位,常设在明朝始建的“西鹤年堂”药店门口,位于菜市口丁字街的西北角。搭一官棚,下放一长方桌子,上摆朱墨、锡砚和锡制笔架,笔架上搁放几支新笔。

监斩官照例要在“西鹤年堂”里坐一坐,稍事休息,再升座行刑。公案上的笔,却是有几个犯人便要预备几支。每杀一个人,刽子手提上头来,监斩官照例要用朱笔在犯人头上点一点,而那支笔就会有人出许多钱买去。传说这种笔可以压邪驱魔。

当正式行刑时,死囚被反手捆绑,脖子后插一块斩牌,由东向西排好。头戴红头巾、身穿红麻服的刽子手,也手执鬼头刀依次排列。待监斩官下令之后,“咔嚓”一声,将死囚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或插在街中央的木桩子上示众。尔后尸体被人运走,血迹当即被黄土垫盖上,人们继续卖菜买菜,生意还格外火爆。

清朝有个叫许承尧的,还写过一首叫《过菜市口》的诗:

薄暮过西市,踽踽涕泪归。市人竟言笑,谁知我心悲?

此地复何地?头颅古累累。碧血沁入土,腥气生伊蹶。

愁云泣不散,六严闻霜飞。疑有万怨魂,逐影争啸啼。

左侧横短垣,茅茨复离离。此为陈尸所,剥落墙无皮。

右侧坚长秆,其下红淋漓。微闻决囚日,两役舁囚驰。

高台夹衢道,刑官坐巍巍。囚至匐匍伏,瞑目左右欹。

不能指囚颈,一役持刀锋。中肩或中颅,刃下难邃知。

当囚受刃时,痛极无声噫。其旁有亲属,或是父母妻。

泣血不能代,大踊摧心脾。

1898年,即农历戊戌年,大清光绪二十四年。此年六月,以两个广东举人康有为、梁启超为首的改良主义知识分子们,意图发动资产阶级改革,说服了光绪皇帝。光绪帝表示:“汝等所欲变者,俱可随意奏来,我必依从。即我有过失,汝等当面责我,我必速改”,颁布“定国是诏”圣旨,其主要内容为学习西方,提倡科学文化,改革政治教育制度,发展农、工、商业等。改革进行了总共区区一百零三天,多少有些成效和起色。

可是,这场改革遭到了以慈禧太后、奕劻、荣禄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自始至终百般阻挠。此年九月,由于袁世凯告密,慈禧太后突然从西郊颐和园赶回紫禁城,再次垂帘听政,将光绪帝囚禁至中南海瀛台。维新派两位领袖康有为、梁启超,因有人及时报信而迅速离京,分别逃往法国和日本。变法遭到失败。

而维新派另一重要灵魂人物、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谭继洵之子、为光绪帝非常器重和信赖的湖南浏阳人氏谭嗣同,却不愿逃走。他慷慨激昂地表示“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与康有为胞弟康广仁,康有为“文胆”、时任山东道监察御史的山西人杨深秀,由光绪帝亲赏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与新政的四川人杨锐与刘光第和福建人林旭,一道被捕,押赴菜市口法场杀害,英勇就义。

“戊戌六君子”里,最年轻的林旭才二十四岁,康广仁、谭嗣同也才三十二岁与三十四岁;年纪最大的杨深秀五十岁,杨锐、刘光第分别为四十二岁、四十岁,都还风华正茂,正当盛年。那氏兄弟所看到的,便是他们。

九月二十八日那天早上,那云乡、那云武从东城家里赶到菜市口时,法场已经人山人海,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市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俩小伙子个头又矮,哪里看得清楚?他们想从人群里钻进最里面去,可又怕离杀头的地方太近,那血腥恐怖的场面看不下去。好在街角长着一棵大柳树,很多小孩攀爬到了上面,他们便也在一些大人的帮助下,爬到了树上。

当时恰好是秋季,秋后问斩的时候。蓝天白云,大雁掠过,秋高气爽,凉风飒飒,风景和气候倒是最好的。此刻还没开始正式行刑,六个囚犯按东西方向一字排开,一个体格英武、形象甚佳、仿若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正在大声说话,虽然有些微湖南口音,但京腔也还是比较标准,所以基本上能听懂。而另外五位,山西人杨深秀恐怕还好一点,其他几位都是南方人,就很难听得懂了。

这名大声说话的男子正是谭嗣同,他原籍湖南,生于北京。有意思的是,他出生的地方,是在城南宣武门附近的孏眠胡同——他父亲谭继洵时任户部员外郎的府邸,离此菜市口法场不远。而变法期间他为官时的住处,及被逮捕的地方,是在菜市口大街西北边的半截胡同浏阳会馆,离这里更近,仅有一箭之隔,说不定法场中围观的人不少都认识他。正因为他是六人当中唯一生在北京、京腔和口才是最好的,所以六君子推举他出来代表大家发表演说。其实他的见识、学问、文采也是六人当中最好的,是他们的灵魂人物。

那云乡兄弟俩发现,这六个死刑犯还真是都不怕死,一点儿也不像其他那些马上就要被砍头的人的一副麻木、恐惧、瘫软的样子。相反,他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目光坚定,神色不变,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视死如归”?尤其是那个谭嗣同,他面对拥挤的观看者,意态从容,镇定自若,一会儿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一会儿又念了几句什么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一会儿又向监斩官要来纸与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苍劲的大字“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端的是壮烈、辉煌、大气!

监斩官就是大名鼎鼎的当朝军机大臣刚毅。谭嗣同在与另外几人临刑之际,他又突然叫住刚毅,很轻蔑但亦很严肃地示意还有几句话要说。刚毅是慈禧的忠实爪牙,见此状连忙叫左右带走谭嗣同,示意快斩,对死囚不要理会。慌乱仓促之间,竟把案台的朱笔都带落到了地上。谭嗣同向四周微笑了一下,跟着另几人,大步走向菜市口的中央。

六君子死得也都是浩然正气,血光映天:

年仅二十四岁的杨锐,当头颅落地时还两目圆瞪,鲜血从脖颈中喷出,“血吼丈余”,后人评曰“冤愤之气,千秋尚凛然矣”。

刘光第遇难时,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流如涌,而无首之躯竟不倒下,吓得整个菜市口万余众鸦雀无声,人人皆合十求祥。

谭嗣同就更不消说了,行刑手一连三刀,锋利之极的鬼头刀,都没能将其头颅砍断,实在是铮铮铁骨啊!刚毅惊惶失措,命令将谭嗣同直接按倒在地,行刑手又连续剁了几刀,方才断气。直到当天下半夜,谭府老管家花了十多两银子,雇了几个苦力,从刑场上将其遗体抬回,放在浏阳会馆后院的老槐树下。大家在缝合其头颈的时候,发现其肩胛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刀痕。

愚昧麻木的看客和市民们,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不管的。他们是来看热闹的,顺便有一种亲眼目睹别人被砍头的幸灾乐祸的心情。当年明末抗清民族英雄、一代名将袁崇焕被奸贼诬陷,皇太极、多尔衮使用离间计,而志大才疏、自命不凡的崇祯皇帝信以为真,将他从关外要塞紧急召回京师,迅疾处决。在将其凌迟刀剐时,无知的围观人们竟向他吐唾沫、扔垃圾、毒骂不止,还争抢他的肉下酒吃。他们以为,与朝廷作对、得罪皇帝,肯定不是好东西,肯定该杀。袁崇焕如此,这六君子亦如此。

行刑之前,围观者东张西望,议论不休;临行刑时,他们目不转睛,鸦雀无声;当刽子手的鬼子刀落下时,他们又吓得赶紧把双眼闭上,或把头扭转,站在最前排的则潮水般向后避开;等到头颅落地,血如井喷时,他们又认真观看起来,继而又大声喧哗了……

鲁迅小说《药》里是这么描述人们围观杀头的:“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那云乡兄弟俩的情形大抵类似,他们毕竟是第一次看杀头,最初是觉得有些新鲜、好奇、紧张、刺激;到真的看到快要行刑了,便被那恐怖、严肃的气氛所震慑,竟感到十分害怕、慌乱,有些后悔赶来了;当刽子手站到囚犯身边,举起鬼头刀时,他们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仿佛马上就要从口里冲出来,连呼吸都停止了,脸上已毫无血色,身体一点儿也动弹不得;当刀劈下去时,他们根本不敢看、不忍看,只是用双手把眼睛捂得死死的,不过这就是一瞬间的事,待睁眼一看,囚犯的头已落下,血流满地,一股血腥味顿时弥漫全场。

那云乡的脸憋得通红、眼睛鼓鼓的;那云武则满眼都是泪水,差点就要大哭起来。哥哥赶紧一只手拉着弟弟的手,对他表示安慰;另一只手则堵住他的嘴巴,希望他千万不要哭出声来。

这就是那氏兄弟人生第一次亲临死刑现场,其实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亲见死人。但不久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从树上滑了下来,准备回家。这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的脚还在发软,手还在发抖,心还在狂跳,脸无血色,身子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或者好像去了另一世界。周围不时有人议论:

“吓(he),真吓人!”

“敢与太后老佛爷作对,活该!”

“不过他们还都是些汉子,尤其那个谭什么来着?”

“小声些,你不要命了,竟帮死刑犯说话……”

“有那么严重吗?”

……

那氏兄弟只顾埋着头走路,也不抬头看看是哪些人在说话。他们自己更是一声不吭,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回去后也是好长时间都尽量避免提到此事。这一次的刺激和影响的确太大了。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但就是这次之后,原本聪明、懂事、本分的那云乡,已经十五岁、长大了的那云乡,却突然之间染上了一身的恶习,打牌赌博、吸鸦片、逛窑子,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扔,短短一两年,就把大富之家那府挥霍得几乎底儿掉!

这两者之间,难道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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