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河面上终于还是起了雾。
到了新班级的第一天，那个晚上，教室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又在欢呼什么，庆祝什么。我一个人坐在了最后面一排的角落里面，对那些嘈杂的声音有种莫名的排斥。
但是我越是想去隔绝那些声音，那些声音就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一样，越是野蛮而带着嘲讽地穿过我的耳朵，朝我的大脑里面钻。在以前，对这样的热闹，我虽然没有特别的钟情，但也不至于排斥。可是那天晚上，我却被它折磨得无计可施。最后大脑里嗡嗡地响，逐渐又过度到晕，再到疼！于是我一个人走出教室，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也没有任何人想注意到。
我走下教学楼，穿过了几栋似曾相识的建筑，里面有几间房间亮着灯，可是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幻想房间里的奋斗不止的故事，或者里面为某件事而发愁或是快乐的人。我不愿意去思考，也不愿意去祝福。
最后我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也许我记得那是什么地方，但是都不重要，我甚至希望那是个陌生我从未到过的地方。那么我在顷刻之间就可以决定化身为刺破苍穹的苍鹰，然后…
我坐在台阶下，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我急忙抬头寻找我的星星。还好，它始终在那里眨着眼睛，不会远去，也不会到来。我为此很欣慰。
但是，几秒后。片刻之间，我忽然有了一种极不好的感觉。我感觉我的星星，一直在夜空看着我的那颗星星，总是不太明亮的那颗星星，它…它已经偏离了原位…是的，我确定！它一定偏离了原位！那么多个夜晚，我们都相互瞭望，穿越那无尽的黑暗，相互给予力量，我们是最熟悉对方的！它偏离了！尽管我依旧抬头就能看到它，那还是让我惊讶！让我恐惧！
它还是我的那颗星星吗？它为什么偏离了自己的位置？是如何强大的诱惑力，才能撼动它的信仰？…我不敢想象…
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天文学，天体运动学等等一系列的对夜空星辰的理论研究科学，但是我从来不屑于去了解他们那些成文成规的理论，我认为他们对夜空真是一无所知到了荒唐的地步。他们总是喜欢把一切都用科学解释清楚，用理论书写明白，因而对无边夜空中永远闪烁的那些星星，他们永远无法感受到它们的呼吸，它们的笑，它们的诗意…
可是那一刻，我却希望自己知道一些关于天体运动的知识，我想知道我的星星为什么离开了它原来的位置…
我更想知道，它是被迫偏离的。
“它也更亮了！”我自言自语到。是啊，它变得比以前更加耀眼了，不再是那颗不太明亮的星星了。可是我为什么一开始却没有发现…现在的它和原来的它，根本有着天壤之别！可是我为什么刚开始没有发现？我抬头却一人一眼就找到了它？…
这一系列的想法让我的大脑更加混乱。
它似乎在说着什么…它在朝我呼喊着什么，表达着一个表情…
但是我们之间的无边夜空，却弥漫了浓重的雾气，让我听不到它呼喊什么，让我看不清它的表情…
我只知道它偏离了位置，它更加明亮了。
也许它还照耀了更多的人，这次是真的了，也许我不是那个唯一的观星者…
也许它在对我施以嘲笑…
它竟然变得陌生起来。
更可怕的是，它让我感觉恐惧…
我慌乱滑稽地低下了头，希望在那安静的地方，发现一些什么声音，人说话的声音最好，我想回到现实的世界来。
可是那里一如既往的黑，地面的石阶一如既往地硬而冰冷，一如既往的死寂。
那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我不是追求安静吗？我已经如愿以偿，可是我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就在那个莫名其妙的瞬间，一个声音划过我的大脑…
“离开吧。”
也许不是莫名其妙。那个声音坚定而有力，语气却平和而低沉。
“离开吧。”
它又一次响起。
离开吧？那到底是谁的声音？是我的父亲？是魔鬼？
还是我…
以往我所经历的一切忽然在眼前沉重而快速地上演。那些好奇的岁月，那些滑稽的岁月，那些失望的岁月，那些歌酒的岁月，那些离别的岁月，那些麻木的岁月…那么长，那么久了…
“已经那么久了。”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是啊，已经那么久了，太久太久了。那么久的时光，那数不清的人事，是再厚的书本也无法记录，在大的录像机也无法收容的岁月。可是那一刻，却完全地在我眼前重现。这让我很难受。
我开始审视，我遇到她的日子，到底有多长？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计时单位来尺度？当有她的季节成为过去，再次和那些无血无肉没心没肺的时光一起在我眼前重现的时候，一瞬间会有多长？六个瞬间呢？会有多短？
我不想再去想！
“离开吧！”
这一次那个声音语气严肃起来，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屈服的威严。离开？是啊，总是要离开的。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深刻地想过。可是离开，又是以什么为尺度？距离吗？还是思念的频率？离开后，假如她在某个瞬间想起我，会是几个瞬间？六瞬间？还是圆圆满满地七瞬间？她的七瞬间又会有多长？还是和我的六瞬间一样短？一样抓不住。
回忆，非要短到抓不住吗？
我舒展开双臂，在大脑中慢慢地勾勒着苍鹰的样子。苍鹰的精致优雅的羽毛，它的翅膀，我用双手感应着。苍鹰的爪子也在我的大脑里清晰起来，慢慢地苍鹰的形象在我的躯体扩散。我几乎可以听到羽毛在我的手臂上整齐有序地钻出时候发出的那就像风吹麦穗一样的声音。
是啊，离开吧。只要一个俯冲，这个小小的城市，小小的学校，小小的教学楼，就在我的旅途中画上了句号。
我曲起双爪，准备跳跃，微微张开双翅，迎接跳跃后的翱翔，然后忘情地随便朝哪个方向来个俯冲，这一切就结束了。
我用尽了全力，朝着天空穿刺而去，直达云霄之外。我闭眼准备俯冲，却瞥见了一个东西…它就在那城市的某个方向，晃动着。和夜空一模一样，里面也藏着无数的星星，只是它更小，星星看起来更近，仿佛触手可及。
我想起来了…它…我想起来了，那一刻我想起了好多，那一次旅行，那一次在心里的宣誓…
我不能走，我逃不了的…
我慢慢回到了地面，想着海湾里的那几个故事…
“不是现在！”我在心里重重的说，似乎在回应某个声音，某个懦弱的声音。
翱翔的感觉，是那么地奇妙，我再一次接纳了那个地方。或者说是那个地方再次接纳了我。
当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刚刚的嘈杂基本已经结束，大部分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计划发展友谊的新伙伴。只有几人还零零散散发布在教室各个方向，但也很快坐了下去。教室安静起来，这让我舒服多了。一直到班主任走进教室，那些低语交谈也结束了。
说了一些常规的新班级介绍后，开始作自我介绍。
大家都发挥着自己的语言天赋和搞笑天赋，尽量争取在新同学心里留下一个什么形象。也许是礼貌的，刻苦的，文雅的，负责的，幽默的，友善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被大众认可的优秀品质。
我那时候才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生气和活力，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生活的乐趣。新班级生活的乐趣。
到了我，我有种始料未及的惊慌。我一向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和态度来对待世界的，如果你有过看戏的时候忽然被台上演员拉上去一起表演的经历的话，你应该可以体会到一些我当时的心情。
我笨拙地走上讲台，回忆着刚刚别人的演讲词。爱好。习惯。姓名。原班级。喜欢的明星。梦想。等等一系列的词在我的心头排列起来。但是我从来都不擅长也害怕撒谎，于是我结巴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没什么爱好，习惯睡觉，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什么是梦想？希望以后大家都快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回有人笑，有人鼓掌。但是我敢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哗众取宠的意图。
我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让我心里很不畅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