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新的班级新的群体,总是这样,在热情的背后,也藏着隐晦小心的沉默。这样也好…
熬了几周,终于把死板凝重的空气熬得热起来了。这样也好!
那天我起得很早,依旧来到那个一个人等待晨曦的花园。我忽然地发现,那棵死寂沉默了好久的,不知道叫作什么名字的树,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
在我到达那里的许多和日子,它是沉默的,它总是保持着瘦弱嶙峋的身躯,就像炸裂的污泥一样鬼魅地向四周比划伸长着它的触手。第一次看见,还有几分诡异和感叹。诡异于它的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在那百花争艳的花丛中。感叹它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性格。渐渐地,它变得越来越不显眼,就像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始终立在那里,始终是那个姿态,就像死去了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棵树,在某个日子,也许是一个温馨的早晨,也许是一个寒冷的夜晚,也许是在一个大家都昏昏欲睡眼神迷离的中午,反正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日子,它变了。
它醒来了,它与世界和解了。它盛开了,它睁眼打量起来这个世界。丝毫不难看出,它是热情地,好意地,真诚地,严肃地醒来。
它披着红袍,大地的嫁妆。它装饰着翡翠,春天的礼物。它散发着高贵的香气,对万物的馈赠。它在那个季节燃烧,点燃了白日的激情,黑夜的野性。
在它原本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如今开满了红色的花。那是一种普通的红,却有是非同寻常的。普通之处在于它每一朵花,只有一枚硬币那么大,从花心中又垂下许多的红色细丝。这样的形态在百花之中算不上惊艳,它的颜色甚至称不上鲜红,而是一种发布不均好像孩子涂鸦的淡浓相间的红。一朵花是这样。
可是,全部普通的花加起来,却非同寻常。整棵树,有了鲜活可爱的动态美。每一躲花垂下的细丝,组合成了一股仿佛即将流淌而出的花泉。每一朵花发布不均的红,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都是相互在出身以前就约定好的。它们默契有序地按照其颜色的程度排练,组成了整体一股充满活力的红色浪潮,一股无穷的力量,好像抑制不住地要从里面奔流而出。实际上,已经抑制不住渗透了出来,那些细丝组成的花泉便是它的杰作。
站在它的下面,有一种仪式感,仿佛被人严肃热情地关注欢迎。仿佛某人正在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它的红,它的浪潮,它的热情,随着它的身躯向四周爆裂。没有人会怀疑它那瘦弱的枝干是否承受得住花浪花泉的热情,大家都意识到它那么久的沉寂只是不屑,只是时机未到。大家才反应过来它是多么地沉着骄傲,它是多么地精瘦有力。
没人敢质疑它是否配得上如此惊艳的花朵,它绝对是最有资格的。没有一棵树比它沉着,没有一棵树比它忍得住寂寞和冷眼,没有一棵树比它擅长等待和有耐心。它绝对配得上。
我开始为自己曾经对它的无视后悔,也许我多留心一些,就可以看到它在那些等待成功的岁月里,是多么的专一而又坚定,淡泊而又勇敢。也许我有更多的可能…
它的红盘旋而上,装饰着各种形状的绿叶。说各种形状的原因是这样的,它的绿叶藏在花海之下,许多都只露出一部分身姿,与许多的开花树截然相反,仿佛它红色的是叶,绿色的的花。这时,绿花真正地装饰了红叶。
想要真正的知道它叶的形态,仿佛要等到花落之时。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忧郁起来。又有些幸运,下一次我一定守在它的身边。看着它的再生。
我的思绪几乎与那烂漫而热情的花浪融为一体,各自救赎着。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天台。早晨的阳光暖暖地斜投到地面上,又轻轻地反弹,流淌到他们的脸上。
他们有的大声地读着诗歌,有的小声背着某个名人大师说过的话,有的眼神迷惑而有些着急地看着某个莫名其妙的公式。全部的表情,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副生动而可爱的印象派画作,其主题是“梦想之叹”或者说“年少之笑”。
我莫名地被感动。
我在离一对男女几米的一级台阶坐下。他们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不时地看看对方,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都微微一笑,仿佛心神领会什么,又各自低下头看着书。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那男孩严肃的眼神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一种温柔的渴望,看着那姑娘。那姑娘看到他看着自己,故作责备地对他说了几句话,又开始看着自己的书。可是这一次,那男孩没有继续看书,而是快速地凑到女孩耳边说了句话,然后向后跳了几步,完美地躲过了女孩随之而来的巴掌,这一幕仿佛排练了许多次,那么地连贯自然。
我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但是肯定很美。
然后我集中精力在耳朵,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到底想不想?”男孩故作阴险地笑着看着女孩问。
“别烦我!一边去!”女孩白了他一眼。
“能和我考上一所大学肯定是你最大的愿望吧!哈哈哈!”男孩又调皮地说,眼睛眯得像一条缝隙,里面有阳光透出来。
“你别说话!”女孩用手里的书轻轻扇了男孩一下,这下他没有躲开,而是走得近了一些。
“行行行,不想算了,我也不想呢,切,整天受尽你的虐待。”男孩笑脸依旧。
“你敢!”女孩白着眼斜视着他。
“那你说想不想?”男孩又问。
“想想想!行了吧!你怎么就跟一小学生似的?”
“你才像。”男孩笑出声来。
到这里,我结束了偷听。我很荣幸能够分享别人的快乐,因为那是我难以亲身感受的,也许也是我永远得不到的。
他们又相互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始各自严肃起来,看着自己的书。
我不知道什么叫作不合时宜,我也不赞同他们那些人口里常常说的不合时宜,什么适合,什么不适合,我认为那些人知道的算不上特别多。当我看到那两个人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
许多时候上帝让一个人去到一个地方,不是为了做成什么了不得的事,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让自己区别于平凡人的东西,而是为了遇见某个人,仅此而已。简单,却足够隽永。
可是这样简单纯粹的真相,了解的人却那么地少,以至于了解真相的人,也不敢在人群中谈及。因为已经成了谬论。
傍晚我回到教室,阳光从西边穿过树林,溜过窗户,照在我的一本映着一片麦田的书上。比起晨曦,它显得更加慵懒悠闲。我看到窗外的树林里,有几只喜鹊跳跃着,舞动着翅膀,叽喳叫着,然后倏忽地钻到夕阳的浪潮里,只留下不屑地晃动的黄色树梢。又忽然地从某个地方跳出,调皮着,快乐着。
窗子边的一些同学种的盆栽小植物,不时地在微风中颤动一下,又沉沉地睡去,说着藏在白日里的象征着娇羞秘密的美好的梦话。
我书本封面上的那片麦田,仿佛也波动起来,一群群的偷食鸟被惊起。两个世界的夕阳相互呼应着,分享着各自最后的温暖。
书里的麦香,流过麦田,溢出书本,飘游在我的教室,随之通过窗口,带上了小盆栽们的瞌睡声,逐渐填满了我的那个深沉的世界,让它傍晚显得更加浪漫和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