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楼里这个老女人她从小叫她姑姑,数不清有多少次她会替她梳头,都不像今天这般小心翼翼。
她又絮絮叨叨的开口:“一千金换你,这样的阔主,可不是平常那些市井公子,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我伺候好了。”
姑姑从柜顶取下一个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开来,竟是她珍藏已久的暗花金丝绉缎裙。
那是姑姑年轻时穿过的。如今这衣裳给了顾长洢,恰好合适。
姑姑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声嘟囔:“我当年可要比一千金高多了。”
双眸凝视着窗外,顾长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她看见窗外深蓝色的夜空,流动的烛火和明灯,猜想沿街的市集还热闹着:“这次过后,能放我出去吗?”
她问的那么认真,姑姑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你想出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十年了,只是想出去看看,我会回来的,没打算逃跑。”
“你想出去看谁?”
顾长洢不说话。
“你说啊!想去看谁?”她突然就提高了嗓音,手里的玉钗也丢在了桌子上。冷笑“你不说话,我帮你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好了…”
“住口!”她有整整一年都不敢说那个名字,也害怕别人提起。
那一定是顾长洢第一次向姑姑发火,拧过头来的时候连肩膀都在颤抖。
啪!
姑姑想不出任何言语来责骂她,也不想多费口舌再去为这个问题争论什么。
所有的愤怒汇聚在一起,扬手向顾长洢脸上甩去。
“不就是想去找他吗?去找你的心上人,有什么不敢说的啊?”
顾长洢咬紧牙关,说不出话。
“他答应给你赎身,如今两年都不见人影,你心里着急了?”姑姑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语道破不留余地。
“你以为你带着这破镯子,他就会回来啦?”她撇了一眼顾长洢的手腕,压低声音“我早就教过你了,咱们这些青楼里的,别把期望,寄托在客人身上。”
孰不知那出了一千金的男子就静静在门外立着。
听得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微微皱眉。
门吱呀一声响,柳香雪姑走出去,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她拍拍胸脯:“爷快进去吧,长洢在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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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穆将军不爱管闲事,也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正人君子,本是不愿来的,但与许霄弦分开后,鬼使神差的就踱步到了这里。
她确实是美,一点纯净,一点妩媚,几分柔弱,几分倔强。
站在风尘之地,却孤傲的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台上她穿的破破烂烂,台下男子望眼欲穿,却无人敢放肆高谈。
问她哪里美也说不出来,这时就只能用“妖颜惑众”,来形容了。
于是他高价要了她。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非要解释的话,就是,钱多没处使了。
穆璟推开门,屋里的烛火昏黄幽暗。
她应当已经是不哭了,一如既往戴着面具,静坐在塌边。
鲜艳的裙摆铺散开来,衣裳和她的肌肤上都有细小的晶莹闪闪发亮,精巧有致的身型展现的淋漓尽致,略显妩媚妖娆。
姑姑怕她胡闹,没敢放开她反绑着的手。
白面具抬头,觉得那男子的身影莫名眼熟。
终于他掀开斗笠,她才认出,这是半个月前,从窗户进来的不速之客。
嗐,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来醉春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舒展一下身子,踢开挡在前面的裙摆,顺势抬起右腿与左腿交叠,语气里带着几分欲擒故纵的样子。
“还是第一次有客人出这么大价钱来听曲儿的呢,爷如此清心寡欲,长洢可就放心了。”
穆璟没接她的话,反手扣住门:“柳姑姑方才给了我一样东西,想不想看?”
顾长洢摇头。
纯白僵硬的面具,没有一丝雕饰。蓦地带来种诡异的感觉。
若是她一直带着,他当真就会以为那女子欣然等待着客人。
这时穆璟已走到了面前,一把掀开了她的面具,动作之快让她措不及防。
面具下是一张哭花了的脸。
泪花未尽,白皙的小脸上通红的指印依然可见。
“爷拿它做什么?”顾长洢看到穆璟手里把玩的物件,顿时警惕起来。
穆璟低头看了看柳姑姑给他的东西:“哦,这个,你应该比我了解吧。”
手里那玩意儿一定是用来打牲口的,不算太长,像极了马鞭。
顾长洢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嗖的站起来。
她后退,他就逼近。
直到墙角无处可退时才停下。
顾长洢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背后双手不断拧着绳子想要挣脱。
“这就告诉你我要做什么,转过去。”
头顶传来声音,她低头不敢看这声音的主人。
穆璟低头看看才到自己下巴的她,她理应是在害怕。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抓住她的肩膀迅速一转,就粗暴的将她摁在墙上。
顾长洢来不及反抗,就听见刀出鞘的声音。
随后有人给她割开了缚手的绳子。
她有些许愕然,慢慢转回来,迟钝的目光投向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到声谢。
“你身上怎么回事?”刚才在她背过去时,他瞄见了她后背的伤疤。
顾长洢把袖子往下一扯,刻意遮住胳膊上的疤。
她已经平静下来,恢复成往日的姿态,轻佻的反问:“爷不喜欢吗?”
穆璟听了,眉间沟壑更深了,他不回答,伸手拽过她的手臂。
她胳膊上一青一紫,鞭痕都是新的。
他大手抓着她的手腕,盯着那些伤疤看了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得顾长洢都害怕了,她猛地把手抽回来,满身防备:“爷不喜欢,有客人喜欢呢。”
看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穆璟脸上冷冰冰的:“不疼吗?”
他这一问,顾长洢蓦地心里慌了。
她一边攥住袖口,一边贴着墙往旁边躲:“爷才跟长洢见过几面啊,干嘛装模作样,关心似的。我疼不疼,跟你们这些做客人的,没关系。”
穆璟无言相对,这才回过神,哦,他是客人,一个她没认识多久的生人。
在她眼里,他不该掺和自己的生活。
于是。
“擦擦眼泪吧。”他说得很是生硬,更像是在发号示令。
顾长洢愣了半秒,盯着他递来的手帕看了又看。
他的手实在不怎好看,骨节分明,连手背也是糙的,虎口处还有一道长疤,一直延伸到袖口里。
这次她记住了这人的名字,穆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