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以忠正耿直著称的徐世卿多数时候都是以温和面目示人,却不知为何竟是这般反对变法,竟不惜牺牲生命以求皇帝陛下挽回谕旨。而向来顽固保守,对于变法不屑一顾,能拖就拖的官员从头到尾竟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皇帝的旨意。
皇帝此时一心变法,顾不上思考原因。
反对变法的理由有千万条,但是这千万条的理由都要为一条理由让路,那就是束辨帝国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变法图强,没有别的出路,全是死路一条。
皇帝也曾想过:“这天下黎民百姓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管做好我的皇帝就好了,就算面临着外敌的欺凌侮辱,要对他们俯首称臣,割地赔款,也不过是一个签一个名字,加盖一个皇帝的印玺而已。只要束辨帝国的江山还在,我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这天下间只要有的东西哪有什么是我不能享用的?即便是那些蛮夷霸权国家的物品,只要我想要,买来也就是了。我好好享受这锦绣江山的一切就好了,何必在乎那些黔首的生死呢?”
皇帝在自己最灰心丧气的时候这般想到。
但是他又再劝说自己:“亘古以来,泱泱方夏未有如此艰难之局面。若我只贪图享受,将来千秋之后,不过又是另一个耽于淫乐的无道昏君罢了。再说,我这般年轻,若是就此开始享受,说不得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作为一个帝王,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何能有好下场?即便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我甘心吗?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我不甘心。
我不想自己在史书之上留下千古的骂名,我不想自己只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我不想自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天降大劫于我方夏,必待不世出的帝王将相前来拯救,我也想做这个名垂千古的帝王。我不是那些平庸的百姓,我是天生的王室贵胄,幸得太后一力支持,才登上这九五之位,这就是机遇。如果我不抓住,就只会失去,就只会成为冢中枯骨,连一丝儿让人值得赞扬的地方都不会有。”
皇帝终归是在自己内心错综复杂的交锋下,做出了选择。可是,当他选择好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开始。亲政以来,一直是那些老头子在把持朝政,虽然买来了西祟大陆先进的武器,学习了西方一些先进的技术,还办了一些学堂。看起来蒸蒸日上,但是一切都毁在了与吉奥盘尼国的交手之中。
谁也不曾想到,几乎同时开始学习西祟大陆的两个国家,泱泱方夏竟然败给了弹丸之地的蕞尔小邦。
这更让皇帝心中恼火,可是大权根本不在自己手中,一切只能听由太后做主。好在此次战败以后,太后也渐渐还政于自己,不再像之前那般事无巨细,皆出于太后首肯,朝廷官员惟太后马首是瞻。
三年之间,皇帝无数次压抑住自己内心变法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收拢手中权力,培养自己亲信。即使当初那些士子的上书是一个大好时机,皇帝也是岿然不动,放任太后处置。
如今三年不飞,他希望自己便是那一飞冲天的大鸟。所以他才十分谨慎而又坚决地在太后面前诉说自己想要变法。好在太后并没有坚决地反对,可如今竟然在朝堂上被一个官员死谏,徐世卿坚决反对变法,好似是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只有些许的波澜和涟漪,然后就平静了下去。
皇帝和诸位大臣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将此事扩大,徐世卿地死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太后也不过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死了也就死了吧”。
皇帝见太后没有表态,便知道太后现在也没有做出决策,只要自己变法见了成效,肯定就能够获得太后的大力支持,到时候肯定就是中兴在望,自己绝对有机会成为名垂千古的帝王。
变法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皇帝正式任命中生先生为大良造,并一力主持变法事宜,着其速速选拔变法人才。除了圣旨,皇帝还对中生先生说道:“自古变法皆是不宜,有君死臣亡而法废者,楚悼王吴起是也;有君主昏乱,宗室大臣篡权而法废者,赵武灵王是也;有臣强而主弱,臣死而君王相疑而法废者,张居正是也。朕观历来变法,惟秦孝公与商鞅最得朕心。朕愿与先生推心置腹,愿先生为朕之商鞅,一改秦国四代衰弱,而成我方夏不世出之大功勋。朕指天为誓,死生不相负也。”
中生先生叩首谢恩,当他拿到皇帝任命自己为大良造的旨意时,便知皇帝想要效法秦孝公,欲以自己为商鞅,改变自庚变以来五十八年,四代君主之衰弱局势。
中生先生当场便指天为誓,说道:“臣谨遵皇上旨意,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纵使是万丈深渊,臣虽九死其犹未悔。”
之后,中生先生便召集自己的诸位弟子,将其引荐与皇上。皇上与梁饮冰、谭东升、刘广义、康落第、杨慎之、杨嗣之、刘锐、沈懋清等人一见面便是相谈甚欢,当即下令梁饮冰、谭东升、刘广义、杨慎之四人领衔军机章事,于军机衙门任事;令康落第、杨嗣之、刘锐和沈懋清等人领衔内阁枢密处枢密使,专司处置内政事。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竟是皇帝宣布变法之后的第一道谕旨,竟是修建幽州大学堂。他令礼部尚书李毓秀尽快主持修建幽州大学堂,并向世人告知,凡经考核入幽州大学堂者,每月自有补贴,能顺利毕业者,将来可谋得实缺。修此大学堂之目的,乃是培植非常之才,以备他日特达之用。
第一道谕旨下达之后,朝堂之上各位大臣仍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皇帝紧接着便一道政令连着一道政令发下去。
每天几道诏书,晓谕天下,让人眼花缭乱。
这数十道诏书无外乎是以下几项内容:
开办新式学堂,招揽人才,学习西祟大陆名家思想;
创办报纸,开放言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人皆可以言国事;
鼓励各地兴办工矿企业,以实业而救国;
前面这几条下发以后,却发现各级主管衙门对于变法之事不甚上心,也就是应付一下差事,每天皇帝过问,便就多做一些,不过问的便就暂时搁置。总而言之,没有什么人愿意明面上抵触皇帝的指令,但是总有各种理由推脱。
皇帝见此,心中开始焦急起来。他本以为自己数十道的诏书下达之后,变法之事应该是热火朝天,结果却是犹如一潭死水,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不得已之下,皇帝便又下达诏书,改革朝廷机构,裁撤冗官,取消多余的衙门和无用的官职,任用中生先生其他的门人弟子,将当年上书的那些士子招揽过来,充实到各个变法的机构之中。
当皇帝将六部之中消极懈怠、年老体衰不能任事的数十名官员,一气之下全部罢免以后,诸位大臣终于认识到皇帝将要动真格的了。
许多人也是暗地里前去拜访太后,奇怪的是,太后竟然谁也不见。
变法之事,便就逐渐开展起来。皇帝诏书中所颁布的一些旨意,也开始被人实行起来。皇帝对于变法之事逐渐大胆起来,决意编练新军,可是诏书下达之后,没有多久,太后便派人请皇帝前往慈宁宫。
皇帝本来想着拒绝,说是“变法之事,着实紧迫,朕连一口喘息的功夫也没有,可否等晚些时候再去拜见太后”,宫内首领太监李公公便说道:“皇爷,您是知道的,太后近几日对您可甚是想念,就是怕打扰您,才没有过请您过去。如今不是事情紧急,想来太后也不会差奴才前来请您。还请皇爷您移驾慈宁宫,毕竟孝道为大。”
皇帝本想果断地拒绝太后的懿旨,哪怕之后再去赔罪请安,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还不是置气的时候,他也不拖延了,直接赶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皇帝请安已毕。太后便开口请皇帝坐下一道用餐,她说道:“皇帝,咱们娘儿俩可是好久没有在一块儿吃过饭了,自你父皇和皇兄驾崩以后,哀家这慈宁宫可是越来越冷清了。”
皇帝开口道:“母后勿要见怪,实在是变法之事,千头万绪,皇儿着实脱不开身。等变法之事步入正途,皇儿定会好好陪母后您用膳。”
太后说道:“你打小身子骨就弱,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变法之事再重要,也不如你的身子重要。这变法又岂是短短一个月便能立竿见影的?你要理清头绪,循序渐进,才是正途。”
皇帝答道:“皇儿明白。多谢母后指点。”
太后笑了笑说道:“算不上什么指点。哀家也不过是说些妇人之见罢了,幸好几十年来没有把祖宗的江山给丢掉。如今,到了你撑起这千钧重担的时候了,既然你有心想做大事,哀家也就替你把把关罢了。”
皇帝回道:“母后,如今也不过是一些杂事,不值得母后忧心,母后还是好好休养,保重身体。”
太后见皇帝如此说,也没有说什么。一桌子山珍海味,两人都没有吃出什么好滋味来。
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以后,皇帝更是着手加紧了编练新军的事情。好在自己的授业恩师便是户部尚书孙缮平,没有像当初克扣柱国大臣章少荃的军费那般,克扣自己的军费。虽然孙缮平向来不怎么支持变法,但是作为帝师,他天然的支持自己。
皇帝便安排杨慎之前去训练新军。整个朝廷随着变法的展开,皇帝的旨意和政令逐渐变得通畅,他也在逐渐地清楚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吏,并借机在各大衙门安插变法的士子。
这场变法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连中生先生和他的几位弟子也都未曾想到变法竟是这般顺利。
皇帝站立在太和殿前,每天看着初升的太阳,漫天的红霞布满蔚蓝的天空,他就充满着希望。即便他出生在这深宫大院,生长于妇人之手,从来没有出去过皇宫的大门,但是他的心早就翱翔天际,不受拘束了。
他似乎就要成就千古的帝业,而泱泱方夏,立国二百多年的束辨帝国仿佛要涅槃重生,在他的带领下,再度走向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