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邀中生先生于书房密谈,他听了之后,对于变法之事便念念不忘,膳食也顾不得吃,睡觉也是辗转反侧,不曾安稳丝毫。好容易挨到五更天,刚休息了一会儿,便要前往慈宁宫问安。
到得慈宁宫以后,太后躺在榻上,歪斜着身子,微闭着双眼,头枕在靠背上,似睡非睡。
皇帝只得跪下,喊道:“皇儿叩见母后,问母后安。”
良久,不见太后的回答,皇帝也不敢起来。
无奈,皇帝再次喊道:“儿臣叩见母后,问母后安。”
这时候,太后才稍稍醒转了来,说道:“原来是皇帝来了。来了有多久了?”
皇帝回道:“启禀母后,儿臣刚来。”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老了老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总想多睡一会儿,也能得个清闲。”
皇帝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母后言重了,您还年轻着呢。只是儿臣不让母后省心,什么事情都得劳烦母后,这才让母后觉得疲惫了。只是这朝廷大事,儿臣还需要母后多加指点,还请母后养好身体,为儿臣再操劳一番。”
太后道:“皇帝这话才是言重了。你做得很好,你亲政以后,我可省心多了。每天也就给花浇浇水,剪剪多余的枝叶。这朝廷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多少,全靠朝廷柱国和宗室帮衬着,才勉强撑持下来。可惜你父皇走得早,留下你我孤儿寡母,偌大的江山岌岌可危。幸赖上天庇护,祖宗保佑,朝廷大臣齐心协力,才将我这束辫帝国的江山稳住。如今到了你的手里,你可要记得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下。”
皇帝见太后再次说到这江山社稷的事情,便开口道:“启禀母后,儿臣还有一件大事,拿不定主意,想要向母后请教。”
太后见皇帝想要说些正事,也不欲多做纠缠,开口道:“什么事情?你且说吧,我若知道,便就告诉你,若是不知道,你且问问柱国大臣和宗室亲族,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已经亲政了,实在不必多此一举,有些事情需要你乾纲独断,你自己做主就好。”
皇帝连忙说道:“回母后的话,儿臣离了您,恐怕担不起这祖宗留下来的江山。这件大事儿臣也是拿不定主意,还盼望母后为儿臣做主。”
太后说道:“哦,这就奇怪了,这天下间还有什么大事是皇帝你做不了主的,且说来听一听。”
皇帝思忖了一番,开口道:“回母后的话,儿臣想要变法。”
太后问道:“既然你已经想要变法了,又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还来问我做什么?”
皇帝战战兢兢地答道:“母后,儿臣深感惭愧,祖宗留下来的大好江山,到了我的手中,竟然变得千疮百孔,任人欺凌。儿臣想要变法,使我民富国强,不再受西祟大陆那些霸权之国的欺凌。”
太后又问道:“这么说,你已经下了决心要变法了?”
皇帝恭敬地回答道:“回母后,儿臣不敢。儿臣不知道这变法究竟是好是坏,所以想请母后为儿臣做主。”
太后反问道:“祖宗之法,岂可轻变。若是我不赞成你这变法之策呢?”
皇帝一听太后此言,顿时有些浑身发冷,急忙开口道:“母后,这......”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只好最后,说了一句:“母后,这是为什么?您为什么要反对变法呢?”
太后道:“列祖列宗定下来的成法,若是擅自变动,恐怕国将不国。”
皇帝回应道:“可是母后,这祖宗成法虽然好,却改变不了我泱泱大国为人所欺凌之现状,儿臣实在是痛心疾首。”
太后回答道:“母后也不是反对变法,只是变法之事非同儿戏,你可想好了?只有想好了,看准了,再去做,这变法才会有效果。”
皇帝昨天已经想了许多,还是觉得唯有变法一条出路,便回道:“启禀母后,儿臣思来想去,若想我束辫帝国不堕威名,守住列祖列宗的江山,唯有变法一条出路,不然,恐怕要不了多少年,我束辫帝国便只有覆灭一途了。”
太后说道:“好,这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不能在你我手中毁掉,眼前危机四伏,也只有变法一条路了。你且去放心大胆地做吧。母后会支持你的。”
皇帝再次跪倒在地,说道:“儿臣恭领母后懿旨。”
皇帝得到太后对于变法的首肯,从慈宁宫出来以后,直奔内阁,写下一道圣旨。
上谕:数年以来,内外臣工,讲求时务,多主变法以自强。迩者诏书数下,如开恩科,裁冗兵,改武举,立学堂,皆经再三审定,筹之至熟,甫议施行。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问今日时局维艰,国势羸弱,民生凋敝,蕞尔小邦,尚能蚍蜉撼树,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梃以挞坚甲利兵乎?朕惟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旧朝积习,于时政毫无裨益。即以方夏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譬之冬裘夏葛,势不两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内外大小诸臣,自宗亲王公以至于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精,勿徒袭其皮毛,勿竞腾其口说,总其化无用为有用,以成通经济变之才。
......
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皇帝以不容人置喙的态度向着朝堂之上的一众大臣宣读了旨意。
众位大臣虽然知道皇帝蓄意变法,却从未想到如此突然,事先竟是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仓促之间,竟是来不及应变。
这时候,礼部突然出现一人跪倒在地,大呼不可,并连连叩首,恳求皇帝收回成命,那人道:“陛下,祖宗成法,岂可轻变?昔者孝文帝改革而魏亡,王叔文变法而唐乱,安石变法而宋有靖康乱,由此可见,法岂可轻变,变则国亡,覆灭之祸,就在眼前。微臣请陛下为祖宗江山计,撤回变法之旨。”
皇帝看了一下跪在地下的礼部侍郎徐世卿,冷冷地说了一句:“朕要是不按你说的做,是不是我束辫帝国就要亡国了?”
徐世卿说道:“微臣不敢。只是前车之鉴,还请陛下深察之。”
皇帝又问道:“我若是不撤回此谕旨,你又怎么办?”
徐世卿说道:“微臣不欲看祖宗江山毁于一旦,当撞死在这庙堂之上。还请陛下将臣的眼珠悬在午门,好让臣看一看这变法最终的结果。非是臣胆大包天,只怕陛下到时朝不保夕,一切都悔之晚矣!”
皇帝叹了一声,说道:“徐爱卿,你这是要效仿伍子胥,见证我束辫帝国的灭亡吗?算了,朕观你忠言逆耳,也算忠心可嘉。你且下去吧!朕不追究你失言之过。”
徐世卿却不肯退下,反而问道:“这么说,陛下您是不打算撤回谕旨了?”
皇帝怒道:“徐爱卿,你且退下。朕说过了......”
皇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徐世卿朝着朝堂上的立柱撞过去,众人来不及阻拦,便见到徐世卿满头鲜血,一命呜呼了。
这一下连皇帝也震惊了。诸位大臣更是愣住了。
朝堂上的各大臣都围着撞柱而死的徐世卿,有的人痛苦不已,有的人只是冷眼旁观,有的人觉得死得好。
一时之间,皇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但是他是皇帝,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得由他来决定。
皇帝也很无奈,他本来不想将这件事情搞得这么糟糕,顺顺利利地推行变法才是他的目的。这变法还没有开始,便已经有朝廷大臣撞立柱而亡,这要是再闹下去,恐怕太后也未必肯支持自己变法了。
众怒难犯,众意难违,古往今来,莫不如此,为此荒废了多少正事。
皇帝本来只想徐世卿退下就好,事到如今,他只好开口说道:“列位臣工,朕变法之意已决,绝无改弦更张之可能。常言道‘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国势如此,朕亦无可奈何,唯有尽心竭力,以求上天庇护,祖宗保佑。若上天佑我,则我束辫帝国必能中兴;如若不上天不佑,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天必惩之。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诸位臣工遵循孔圣之道,这乃《大学》之言,可知变法维新自古有之。
徐爱卿虽然忠直刚烈,然不识时变,自古变法有成有败,非是变法之人自坏,乃坏法之人心怀叵测。诸位臣工,当与朕一道变法,以求自强,莫要做那坏法之人。不然,坏了国家大计,人神共愤,天必不佑。此乃朕推心置腹之言,还望诸卿好自为之。”
皇帝说完此番话语之后,便宣布退朝了。在场的诸位大臣依次退出,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变法之事,朝堂之上各大臣早有揣测,可是此番谕旨下来,却没有什么反应,都在相互观望,看一看皇帝究竟如何变法。
徐世卿的尸体早已经被人拖出去,送往徐世卿家中。皇帝也没有对徐世卿过多苛责,也没有迁怒于徐世卿的家人,反而下旨厚葬。
太和殿朝堂,立柱上徐世卿的鲜血早已经被擦拭清洗干净,一丝儿痕迹也没有了。
太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太和殿偌大的地方,仿佛有了一丝儿暖意,可终究照不亮这无边的庙堂。
太和殿依旧是阴暗的,只有皇帝在龙椅前俯视着空荡荡的大殿和大殿中的数十根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