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之事逐渐顺利展开,皇帝这边也逐渐放下心来,每日因为变法的一些事宜忙得焦头烂额,根本连膳食也顾不得了,都是身旁太监提醒,才勉强吃上几口,便接着去处理事务。
中生先生初掌大权,骤然之间变得炙手可热,不由得他内心中不踌躇满志。当然,他对于变法也是尽心尽力,好在他有诸多弟子相助,繁忙的事务并没有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自皇帝开始决意变法,下达诏书,已经过去两个月左右,沈懋清这边却是发生了一件极其紧迫的事情。他收到了妻子陈泽滢寄来的信件,信中说道:“懋清见信如晤,我闻变法之事已经晓谕全国,正值你大施拳脚,一展胸中抱负之时,本不欲乱你心神,奈何大鸾病危,妾急切之间无所措手足。还望卿能速返,若有不幸,或可见儿最后一面。”
沈懋清还未将信看完,心中就一团糟,变得慌乱无比,急忙去找老师中生先生。当时中生先生正在陪皇帝议事,因为沈懋清如今也在内阁任事,名义上是枢密使,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人乃是皇帝的心腹,早晚能成为内阁中的辅政之臣,所以求见皇帝之时,诸多传话的宫内太监都未曾为难于他。
沈懋清此时六神无主,顾不得如平时一般和诸位内廷太监见礼,也咩有人计较他的失礼之处。当沈懋清紧急求见的时候,皇帝和中生先生都以为沈懋清对于变法之事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毕竟中生先生多次在皇帝面前提到过沈懋清这个得意弟子,皇帝也曾和中生先生的诸位弟子进行过攀谈,这些人个个都是人中翘楚。
沈懋清并不善于仓促之间的言谈应变,这些机敏的应对也不过是中人之姿,比起几位师兄自然也没有什么突出,仿佛在一堆珠玉面前,虽然他并不逊色,可也没有什么耀眼。皇帝对他的评价也就和他的几位师兄一般,反正都是人杰,只要能为我所用,日后有什么本事,自然能够显现出来。
况且中生先生多次推荐自己的弟子,沈懋清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虽然推荐的次数比其他几位弟子多一些,可也不足以让皇帝在中生先生众多佳弟子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等到沈懋清进入到皇帝和中生先生谈话的书房之中时,沈懋清由于担心自己儿子,急切的满头大汗,显得十分慌乱,这下子便让皇帝觉得此人不够稳重,恐怕难以大用。
沈懋清向皇帝和中生先生见礼毕,便就阐明来意,说道:“陛下,老师,懋清在此紧要关头,本不该脱身离开,应当与陛下和老师以及诸位师兄弟为变法而献身。奈何小儿病危,身为人父,此时六神无主,慌乱失措,恐怕难以任事。懋清希望陛下允准微臣返乡,陛下和老师看重之恩,容待懋清返回再报。”
中生先生本不想沈懋清离开,他觉得沈懋清回去可能已经于事无补,但是变法正在紧要关头,着实需要人手,可是父子之情,乃是人伦大道,变法需要的人手,自己再找几个弟子接过来沈懋清的那一摊子事情也就好了。
他思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同意沈懋清返回见儿子最后一面为好。正要开口之际,却听皇帝陛下说道:“朕决意变法以来,中生先生选贤举能,你身为中生先生的弟子,更是难得的变法之才,和你几位师兄皆是人中龙凤。朕也不愿你此时离开,这变法之事还需要多加仰仗。奈何父子之情,人伦之道,朕又岂能坏了天道人心。你且去吧,朕派一名太医与你同行,希望贵公子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朕等你回来,接着和你老师以及诸位师兄一起主持变法事宜。”
沈懋清跪下叩首,说道:“微臣定不忘陛下大恩,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皇帝派遣张德海前往太医院,选了一名医术精湛的中年太医叶天士,随同沈懋清一同返乡。
沈懋清什么也顾不得收拾,和叶天士匆匆赶往安定城。
一路舟车劳顿自不必多说,叶天士也体谅沈懋清作为父亲的急切心情,和沈懋清快马加鞭,只用了不到七天的时间,就从幽州京师赶回了安定城。
来到家中,沈懋清只见妻子憔悴了许多,见到自己的时候便是止不住的眼泪。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着急地问道:“孩子,孩子怎么样?”
陈泽滢说道:“孩子一直发热,总不见好转,城里的郎中找了个遍,也不见治好。好多大夫瞧过之后,也都是束手无策。”
沈懋清走入房中,便见到自己的儿子深泽清脸色特别差,根本不似自己离开时的白白胖胖,反而消瘦了许多。
如今天气变得比较炎热,安定城处于江淮之间,正是比较闷的时候,阴雨连绵,天空中阴沉沉不散去的乌云,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懋清连日来忧心如焚,鬓边都有了些许的白发,可是妻子陈泽滢比起自己却更为憔悴。他将跟在自己身后的妻子抱在怀中,安慰着说道:“无妨,无妨,我回来了。有我在,你且放心就好。总会有办法的。”
陈泽滢趴在丈夫肩头痛哭起来,三个多月以来,她对于丈夫所做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生怕发生什么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等到变法之事已成定局,各种变法的消息也不断从幽州京师传到安定城中来。
二叔周郁文对于变法之事极为关心,时不时地派人前来沈家传递消息,好让陈泽滢放心。陈泽滢觉得变法或许成功在望,丈夫也许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反而可能干出一番事业,心中也有些欣喜。
陈泽滢不再为丈夫的事情提心吊胆,只是,好景不长,一月之前,沈泽清忽然间生了病,一直发热,不肯见好。陈泽滢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热,请了郎中,几副药下去,仍不见好,换了好几位郎中,仍然没能把儿子的病治好,反而却见到儿子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
陈泽滢这才有些慌乱起来,连忙写了书信,拜托二叔周郁文邮寄到沈泽清手中。她生怕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若是丈夫见不到儿子最后一面,即便是不怪罪自己这个做妻子的,恐怕他也会自责,没有做好一个父亲,留下终生的遗憾。
从对丈夫的提心吊胆,到对儿子的担惊受怕,陈泽滢数月以来实在是心力交瘁。她此时等到丈夫返回家来,方才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了一场。
沈懋清安慰着妻子,心中又牵挂着儿子,他又不是什么郎中,儿子的病情自然也是束手无策,他只能寄希望于京师的太医,医术高超,能够超越一般的乡下郎中。
他开口道:“叶太医,还请您为小儿的病操劳一番。”
叶天士自然是不敢怠慢,毕竟沈懋清如今也算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也不会怠慢,医者仁心,自学医以来,他便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一心钻研医术。即便沈懋清不是什么皇上身边的红人,只要他叶天士有机会给人诊治,便会竭尽全力。
但是,作为太医,往往身不由己,他并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去为人治病。若不是朝廷太医院中有历代名医名家的药典、药方和心得,其中有些珍品着实是孤本,叶天士还未曾将那些疑难杂症的医学典籍看个大概,恐怕他早就离开太医院,行走江湖草野之间,为广大黎民百姓治病去了。
叶天士为沈泽清把脉之后,眉头紧皱,良久,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才舒展开来。他这才说道:“贵公子的病,我有了些许眉目,彻底治好,不过有个四五成的把握,剩下的,就只能看贵公子的造化了。若是不成,沈大人还要有个心理准备。”
沈泽清开口道:“叶太医,我夫妇二人自是不懂医术,全仰仗叶太医您了。小儿的病还请叶太医您费心,即便有什么不测,我夫妇二人一体,自也能够承担得起。还请叶太医您尽快诊治。”
叶天士连忙开了药方,以铁锈一钱做引,用冬霜、腊雪、夏冰各半斤将抓来的药熬制成一碗药汤,喂沈泽清服下。
沈泽清服药之后,渐渐酣睡,脸上不再有因发热而引起的汗,红透了像蒸熟了的小脸,也渐渐地恢复过来。
沈懋清和陈泽滢一看,不由得喜上心头,觉得儿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连忙像叶天士道谢,却听叶天士说道:“这只不过是给贵公子去除心头的火热,这才有了好转的迹象,如今不可轻忽,半个月之内,若是还不能将贵公子的热毒清除干净,恐怕贵公子还会发作,到时候连我也是回天乏术了。”
就这样,叶天士接连半个月,每日为沈泽清煎药,亲自调理他的身体,逐渐将沈泽清体内的热毒祛除掉。就连叶天士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这个小孩子真是福大命大。
终南山上,数位修道之士此刻却是满头大汗,仿佛得了一场大病,他们奉师父之命,在此施法,帮助星主度过劫难。每个人为此都付出了数年的修为,若是不好好疗养,恐怕就会大病一场,到时候还会折了寿数。因此,施法已毕,数位修道之士立刻静坐调养,调养之后便准备各自回去闭关了。
沈泽清的病情一天天地好转起来,半个多月的时间,沈懋清和陈泽滢连大门也不曾出去,就在家中看顾自己的儿子。
等到沈泽清彻底病好之后,沈懋清便对妻子说道:“泽滢,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如今变法之事已经步入正轨,皇帝陛下和老师对我有提携之恩,此时用人之际,我不能只顾自己,我还是得前往京师去辅助陛下和老师进行变法图强。你等我进京安顿好一切之后,就派人来迎接你们母子。”
陈泽滢知道阻止不了丈夫,只是劝他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至于接自己母子去京师,大可不必。她对丈夫说道:“懋清,你且去京师就好,我和孩子就在这里等你,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京师再好,你也要想一想将来。”
沈懋清说道:“泽滢,你不要这般多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第二天一早,沈懋清正准备和叶天士一起返回京师,却见到二叔周郁文匆匆跑过来,进入沈家之后,将大门紧紧关闭,并将沈懋清等人拉进屋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懋清,大事不好了。皇帝被太后囚禁了,你的几位师兄也被抓了起来,不日即将问斩。变法已经失败,你且想办法抓紧时间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