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夏向梁饮冰解释道:“这沈懋清的父亲当年宗帅麾下的一名大奖,曾经和宗帅抬着棺材收复西北。虽然,章少荃和宗帅政见不合,但是,二十年前,罗浮帝国自交趾郡入侵我方夏,镇南关冯老将军和沈浪将军跳下城墙,将敌军杀退,取得庚子之变以来,首次大胜,可两位将军却是力竭而亡。
就在这时候,朝廷却传来旨意,要与罗浮帝国议和。结果,便是我们不败而自败,罗浮帝国不胜而自胜。
交趾郡以南,终军行省全部割让给罗浮帝国。
听到这个消息,年事已高的宗帅再也撑不住病体,吐血而亡。临死前,他曾给章少荃写了一封信,宗帅信中说‘他与章少荃斗了一辈子,却始终斗不过天命;为国家奋斗了一辈子,却始终改不了国家江河日下的局面。如今自己将赴黄泉,日后国家大事恐在章少荃一人而已。麾下将士各安天命,唯有一些遗孤放心不下,还望章少荃照拂一二。’我估计章少荃之所以要保下沈懋清,就是看在其父亲为国而捐躯的份儿上。”
梁饮冰这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师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他也为自己的小师弟保住了身家性命而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梁饮冰听到自己的老师去了吉奥盘尼国,却怒道:“老师明知我方夏和吉奥盘尼国乃生死不共戴天之仇,却为何要去?”
江之夏说道:“饮冰,不要说你老师,老夫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你留在总督府邸,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我也把你送往吉奥盘尼国,你在那里好好探索,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吉奥盘尼国竟然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成为和西祟大陆一样的霸权强国?想要打败你的敌人,就要了解你的敌人。你有才学,你也要学会忍辱负重。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孰为之难?孰为之易?”
江之夏说完之后,就离开了,留下了梁饮冰在房间里沉思。
没有多久,梁饮冰下定了决心,要去看一看吉奥盘尼国究竟是如何强大起来的,就同意了江之夏的提议。梁饮冰随机离开了江夏郡,通过江之夏在松江府的渠道赶往了吉奥盘尼国。
至于沈懋清,得到皇帝被囚禁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回来不足一月,京师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听到周郁文传来的消息,原本打算返回京师的沈懋清自然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京师是不可能返回去了。但是,他也没有慌张,皇帝被囚禁,而自己的几位师兄被抓,不日即将问斩,这些事情虽然突如其来。
沈懋清深呼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询问道:“二叔,这些消息你是从何而来?能确信吗?”
周郁文急忙说道:“这些消息千真万确,我可以拿性命保证。顾不得这么许多了,朝廷很可能要通缉你了,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我在廉州还有个亲戚,你们先去那里投奔,我先探听这里的消息。等风头过去了,你们再回来。”
沈懋清说道:“二叔,也不必急于一时。我诸位师兄遭擒,我还是得设法营救才行。”
周郁文说道:“懋清,你诸位师兄遭擒,不日即将问斩,乃是太后亲下的懿旨。根本不可能有回环的余地,太后怎么可能因为几条人命而改弦更张?你若是想要设法搭救,除了劫法场、劫天牢,别无他法。即便是你有些朋友武艺超群,在京城中也讨不了好,虽然京师的禁军精锐面对西祟大陆各国只有挨打的份儿,可是对待国内,却是强硬得很。”
沈懋清道:“若我这样逃命去,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诸位师兄送死?”
周郁文道:“如今变法失败,太后主政已成定局,你即便进了京师,也不过是送死而已。大丈夫死又何妨?只是你白搭了一条性命,妻离子散,将来还没有办法为你诸位师兄报仇,正名,你甘心吗?”
沈懋清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得妻子和儿子,然后叹息道:“算了,就当我沈懋清贪生怕死吧。我们先去廉州附近躲一躲也好。”
沈懋清又看了一眼叶天士,说道:“叶太医,我等身家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你若想求得富贵,我等也不怨恨;若是放我等一条生路,懋清感恩不尽。”
叶天士道:“常言道‘医者父母心’,我只不过会看病救人而已。这朝廷的大事,老朽向来不关心。救人都救不过来,救治国家更不是老朽所擅长,你们有救国之心,老朽又岂能残害忠良。”
“我本是皇上栽培提拔的人,如今皇上都被囚禁了,这太医院老朽也回不去了。我就在这安定城中做一个大夫吧。这样吧,从现在起,我就呆在周先生身边好了,你们这下放心了吧。”叶天士接着说道。
沈懋清说道:“不敢,连累叶太医您了。”
沈懋清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然无法做出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举动,毕竟‘人在做,天在看’,行事过于狠辣,有伤天和,况且叶天士还救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大丈夫信义为重,恩怨分明,岂可恩将仇报?所以沈懋清甘愿受戮,也不会伤叶天士一丝一毫。
叶天士也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事关沈懋清一家人的性命,生死攸关的事情,自然会被人怀疑。他也选择了暂时留在周郁文的身边,在周郁文的视线之内活动,就可以消除了沈懋清的戒心。
就这样,沈懋清和陈泽滢带着儿子沈泽清前往了廉州,什么也顾不得收拾,随身带了一些钱财,带着沈懋清原本准备进京的行李,好在廉州距离安定城并不是太远,沈懋清一家人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就赶到了。
一路之上,沈懋清和陈泽滢带着儿子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他们拿着周郁文给的书信,找到了周郁文的亲戚。周郁文的亲戚见到沈懋清递过来的书信,仔细看过,再看沈懋清一家人的时候,和蔼了许多。
周郁文的亲戚姓关,单名一个培字。这关培身长七尺,体型高大,因为上了年纪,自然有些佝偻着腰。家中也不甚富裕,好在房间宽裕,毕竟只有关培一人带着个小孙女儿关敏生活。沈懋清就在关培家中住下了,这才有时间打听来自京师的消息。
廉州位于安定城西北四五百里处,既不算富裕之地,也不算穷乡僻壤,朝廷的邸报仍然没有传来京师幽州与变法相关的消息。
等了七八天,沈懋清才从朝廷的邸报之中得到消息,说是圣上身体有恙,乃是上天因其无端变法而略施惩戒,故此圣上大彻大悟,乃请太后摄政,自囚于皇城南苑清心居内,以示废止变法之诚意。
朝廷颁布了圣旨,谭东升、康落第、杨慎之、杨嗣之、林锐、刘广义祸乱朝纲,蛊惑皇上,蒙蔽圣聪,幸得上天示警,陛下自有上天庇护,幡然醒悟,为江山社稷之重,将此六人乱党三日后斩首示众。
沈懋清在看到朝廷邸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几位师兄早已经在数日前被斩首示众了。果然,三日之后,朝廷的邸报上就是自己几位师兄被斩首示众的消息。
拿着朝廷的邸报,回到关培的院子,沈懋清情绪低落,内心无比伤痛,连饭也吃不下,就说身体不舒服,就回房间里躺下了。
陈泽滢见到丈夫面色哀戚,就知道出了事情。回到房中,将泽清喂饱,哄泽清睡下,就坐在丈夫的身边,将丈夫抱在怀中。
沈懋清枕在妻子的腿上,手拉着妻子的小手,说道:“泽滢,你知道吗?我的几位师兄他们都被朝廷斩首示众了,还被朝廷污蔑为是祸国殃民的乱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述自己的情绪,我只觉得这江山算是什么江山,谁的江山?他们自己高高在上,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怜我几个师兄,他们也才不过而立之年,就这样白白地牺牲掉了。”
陈泽滢紧紧地搂着丈夫说道:“懋清,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我夫妻一体,你心中想什么我还有不知道的吗?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愤怒,还有你心中的悲戚,还有你心中的无力。可是,这些都于事无补。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不是大鸾病了,你从京城中离开,我想你也免不了一死,到时候只剩我和大鸾两个人,我们娘儿俩可怎么活下去。你答应我,好不好?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凶险的事情了!”
沈懋清看着妻子担忧的脸色,说道:“好,我再也不为这个狗朝廷卖力了。我们好好生活,把孩子抚养长大,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一生幸福,不再像我们一样生活在这混乱和任人欺凌的朝代。”
陈泽滢说道:“会的,一切都会的。都会如我们所愿。”
沈懋清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国家衰落快要六十年了,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沉沦,我已经看不到这朝廷还有什么未来?”
陈泽滢回答丈夫道:“懋清,你不必担忧,自古国家混乱,总会英雄脱颖而出。你们变法本是为了挽救国家,如今失败,也证明这个王朝存在不了多久了。历史上哪朝哪代变法失败以后,不都迅速灭亡了?你平时看得清楚,怎么这会儿就这般糊涂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连我这个只学了几年私塾的女子都不如。”
沈懋清听了妻子的话,想了想,说道:“还是你说得对,王安石变法也好,张居正改革也好,被人清算之后,国家都迅速衰亡了。不过那也要几十年的功夫,这朝廷已经从骨子里烂透了,若是再过几十年才灭亡,恐怕我方夏一族将会更为落后于世界上那些霸权列强。那时候,我方夏振兴,恐怕已是无望了。”
陈泽滢说道:“这天下事,谁能尽知之。我们不过是个普通人,考虑那么长远,也不过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尽我们自己心力去做,成也好,败也好,都有我陪着你呢。”
沈懋清听了妻子的话,渐渐地减轻了些许悲戚。他拉起妻子的手,放在嘴唇边亲了一下,然后,在妻子的怀中,安稳地睡去,就像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