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夕阳西下,劳累了一天的农夫们都扛着农具从镇外的麦田里走上了回家的路。
神父从墙壁上取下一柄一直挂在家中的骑士直剑。这把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剑柄上的绕绳磨损的十分严重,到处都是些毛糙的线头。握住剑柄,神父将直剑从剑鞘拔出。看到相伴他多年的骑士剑依然如他刚成为骑士时一样,泛着雪亮的白光,神父的内心安稳了许多。
“也只有你,才能让我记起我曾经还是个高洁的骑士。”神父抚摸着冰凉的剑身喃喃道,一如往日的触感让他得到了一丝安全感。他把剑系在了腰间,掩藏在宽大的神父服之下,提上桌上先前准备好的大包裹,整装待发。
神父阖上家门,准备前往小镇北边的废墟去接收那上百个难民,他思考再三后还是没有选择先处理掉威尔斯的尸体,准备等入夜归来后再随便找个坑把这个骗子埋了。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打乱之后的计划,行事务必小心谨慎。
缓步走在街道上,清冷的风吹过神父的面庞,橙黄色的霞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天上少有云彩。神父想,今夜的月色一定会十分的动人,白净的月光将没有任何遮挡的洒在这片大地之上。只不过自己很可能没机会再欣赏到这这片动人的景致了。
“布莱克神父,马上快要天黑了您这是要去哪儿?最近晚上可不安全,您要千万小心啊。”一个扛着耙子行色匆匆的农夫,扶着头上的破草帽忧心忡忡地对神父说道。
“我要再去看看那些新来的难民,顺便给他们松些吃的。”神父扬了扬手中提着的那个大包裹,哐哐当当的声音从包裹中传来。“这些可怜人现在一定还在忍饥挨饿,仁慈的神一定不会忍心看到这样的悲剧。”
“您可真是仁慈,要我说,就不该去管那些蛀虫的死活。他们可比天上的蝗虫可怕多了。天快黑了,家里的娘们还在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我先走了神父,您多加小心。”农夫和神父告了别,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
待到农夫离去,神父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向废墟走去。
小镇北面的废墟依然保持着神父走之前的模样,那些难民依然带着毫无生气的面孔,靠在像是被飓风侵袭过后四处倾倒的坍圮的毛石墙上。那百余名的士兵们都卸下了刀剑,在没有杂草覆盖的地面上升起了火,或瘫倒或围坐在一起打发着这百无聊赖的时光。天边太阳绚丽嫣红的最后一抹余晖,打在他们身上也像是垂死似的失去了所有的朝气。
“神父!”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丢入一块巨石,那些难民注意到了提着包裹的神父正向他们走来不由得呼喊道。这些毫无生气的人们又迸发出了活力。“神父,您带了吃的吗?”上百的难民从各个角落猛地窜了起来,团团包围住了高大的神父。
“当然,仁慈的神明不会对他的子民见死不救。”神父伸出手,示意让这些焦躁不安的人暂时安静下来,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已经取得了镇长的同意,你们先跟着我,我会把你们带到不会被风吹日晒的安居之地的。”
“可这些士兵…”为首的几个难民咽了口唾沫,回头看向了那些士兵。先前他们之中不是没有想要逃跑的难民,这些倒霉蛋往往趁着夜色跑出去没多远,就会被这些士兵抓回去一顿拷打。在死了几个人之后,剩下的难民也都没了这个心思。
“本地的镇长已经同意,这些士兵已经没有管你们的权力了,安心地跟着我走吧,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神父面带和蔼的微笑,安抚着这些可怜的灵魂,说完他就转身朝着镇口走去。
那些围着的难民也没有再过多纠缠,为神父让开了道路。犹豫再三后,他们咬咬牙纷纷跑回去将自己出逃后所剩无多的财产收进破布包里带好,在反复确认那些士兵对他们的离去视若无睹后跟上了神父的步伐。
“就在今夜,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在神父家中得到解答。你也可以选择复仇,让他和他的女儿饱尝你妻子生前遭受的痛苦。那么,你要如何选择呢。”正当神父领着那些难民朝着所谓的安居地前进的时候,格兰正在高戈的门前把玩着一把匕首。他玩味地看着眼前面露痛苦之色的男人,愤恨和悲伤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交替上演。看着他始终痛苦但却迟迟未下决定,格兰决定为他心中已经炽烈燃烧的复仇烈火添上最后一把柴薪。
“先前说好的。”格兰拿出了一支汤剂递给了面前的男人,“喝了它,没有人会知道你今夜做了些什么,它会让你变成黑夜中的幽灵。”
“这…这…我怎么知道它能管用,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能相信喝下这东西就能让别人看不见我?”男人接过那支药剂,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这可是交易,我的朋友。”格兰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贴近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和那个伪善的神父也有仇怨,已经说好了我出药剂,你去把他杀掉。瞻前顾后可不是复仇该有的态度,想想你的妻子,是谁将无辜的她残忍的杀害,是神父!是那个披着伪善面皮的刽子手!想想,你曾经许下誓言将一辈子爱护的那个女人,就这样死在了那个伪善的杂l种的屠刀之下。不好受吧,亲人虽然死去,可他们依然活在我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格兰顿了顿,继续着魔鬼的低语,“为了让死者的灵魂真正安息,我们才选择复仇,你也不想一辈子饱含对她的歉疚抱憾终身吧,勇敢一点,我的朋友。”
“高菲…高菲….不!”男人痛苦的抱着头,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他只觉得此时他的灵魂正在经受烈火的炙烤,亡妻的音容笑貌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还能记起年轻的妻子,接过他用一晚上时间精心编织的花环时露出的灿烂笑容。可下一刻她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不断地哀嚎。
格兰静静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蜷着身子还在不住颤抖的男人,良久过后。他扶着还在不住颤抖的手臂缓缓地站了起来,拔出手中玻璃管的软木塞,把里面的汤剂一饮而尽后说道,“我相信你。”
“当然,我的朋友。在对复仇的态度上,我们可是最亲密的伙伴。”格兰把手中的匕首递给了身形像是一片雾气般逐渐变得模糊的男人,“别忘了这个,我等你的好消息。”
男人最后用已经消失大半的手接过了那把匕首,随后格兰只听到了逐渐变小,最后消失的脚步声。
“祝你顺利,我的朋友。我可指望着你让神父先露出马脚呢,不然指不定明天他还会给我下什么绊子。”格兰看着街角喃喃道,夜风带走了地面不断散发的腐臭,也带走了他的轻声呢喃。
喝下潜行汤剂的男人起初对汤剂的功能有些怀疑,可在第三个迎面走来的人也无视了他挥动的手臂之后。他真正相信了格兰所说的一切,事实胜于一切。
他刚走到镇上唯一的那条大路,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神父,那些难民们跟在他的身后。这些人不发一言地整齐地缓步走在街道上,像是正在进行某些邪恶仪式的异教徒一般,惨白的月光把他们满是疮痍的脸孔照的阴森恐怖。
男人只觉得胸中翻涌的怒火即将冲破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将手中的匕首死死握住,他最后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对神父刺骨的杀意。低着头,从他们身边缓缓经过。
神父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猛地回头,可是不管他怎么看,身后都只有那些跟着他的难民。
“等下再来收拾你,小老鼠。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神父面露狰狞,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身后的某个角落,又转过头向着镇口走去。
两方就这样看似相安无事地擦肩而过,朝着个子的命运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