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米诺镇的最北边是一片废弃的荒无人烟的残垣断壁,这里也就是先前格兰他们被地痞带来的地方。
比起之前的荒凉,现在这里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生气。从拉加尔来的上百个难民暂时被安顿在了这里,因为比起之前这次的人数实在有点多。矿洞旁边暂时没有足够的木屋来容下这么多的难民。
拉加尔距离陶米诺镇的距离还是相当远的,两地来往最快也要走上两天的水路再马不停蹄的骑马跑上三天。这一路的舟车劳顿那些骑马的骑士屁股都快磨烂了,更别说这些面黄肌瘦没什么力气的可怜人。
这百多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幸运儿,也可以说是倒霉蛋。比起那些死在长途跋涉之中的人,他们好歹活着。可迎接他们的只会是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不停劳作,直到死去为止。比起他们,那些死在跋涉之中客死他乡的人可能更加幸福吧。
他们三三两两的靠在坍圮的石墙之上,眼神空洞着注视着前方。不少人的鞋子早就被磨破露出已经烂了的脚板,伤口已经溃烂化脓淌出了恶心的脓水。
已经不能说这些人是在活着了,他们仅仅是还没断气,还在遵循求生的本能苟延残喘而已。
那些随行的士兵和骑士冷眼旁观着这些可怜人的死活,他们只是按照任务把这些难民运送到这儿而已。他们的任务更多的是为了防止这些难民逃跑并且四处流窜,这些无家可归饥肠辘辘的人如果没有人看管镇压的话,极大可能会涌入那些周边的城镇。
大量的难民对于城镇本地的居民来说永远比那些蝗虫还要可怕,那些蝗虫好歹还能拿来吃。难民如果过多涌入一个城镇,城镇本来就脆弱的人口负载和经济体系就会立刻崩溃。那些饿的双眼发绿的人也不会和你讲什么仁义道德和王国法律,为了能吃口饱饭他们什么都会做。
骑士和士兵泾渭分明得分成了两个团体,暂且算已经安顿好这帮难民后骑士们就拿出了在酒馆里买的面包,就着麦麸肉汤和烤糊的培根开始大块朵颐。至于那些士兵,他们就只能拿出自己的粮袋,去啃那些硬的咯牙的陈面包。
“这该死的地方,连块像样的面包也没有这简直就是一块石头,如果是在灰石城我一定要控告那个酒馆的老板蓄意谋杀。还有这该死的肉汤,如果不知道我还以为我把一袋盐直接倒进了嘴里。回到都城我一定要回灰堡好好吃上一顿。”迪克只是尝了两口买来的食物就把那块面包抛远了,那袋子肉汤也被他倒在了地上。
作为南境领主的三子,迪尔拜恩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哪怕他作为家族中老幺,而且也不怎么受人待见。吃穿用度比一般人也是要豪奢得多,起码灰堡里的面包是松软香甜的白面包,而不是咯牙的石头。
几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难民看到迪克抛出的面包,顿时像是看到了肉骨头的猎犬。几人轮滚带爬的冲向了那块落在地上满是灰尘的陈面包。稍晚一会儿,更多的难民加入了争抢的行列。一时间谩骂声不绝于耳,他们就像抢食的野狗互相推搡扭打在了一起。更有甚者趴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用舌头拼命地舔着迪克倒下的肉汤。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求求了,我的孩子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求求你发发善心把抢走的那份给我吧。”一个枯槁的中年女人用她像是枯枝一样的手臂拉住了一个同样枯槁的男人的手,哀求着让他把从自己手里抢走的一小块面包还给自己。
“滚,我也要饿死了!”男人直接一脚把哀求的女人踢开,直接把那块面包包进了嘴里。缺乏营养已经松动了的牙齿,并不能咀嚼得动这像石头一样的面包。男人吃的满嘴是血,最后他只能将还没嚼完的面包连带血液和脱落的牙齿一起吞进肚子里。
“给我爬开!平时赶路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卖力。这会儿倒是比疯狗还要精神!”迪克一脚踹在了一个正在舔舐肉汤的难民的身上,带尖头的铁靴直接划伤了那人干枯发皱的薄薄的皮肤。伴着洒落在半空中的血花,那人就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了地上,很快就失去了动静。
迪克的行为让诸多通行的骑士都颇为不喜,他们都觉得迪克完全就是一个侮辱了骑士精神的败类。怜悯这条骑士恪守的格言就这样被他当作垃圾揉烂丢在了地上,并且还要补上几脚彻底碾碎。
可看不惯归看不惯,他们都是迪克父亲手下受封的骑士。而且不知为何,迪奥斯城主格外疼爱他这个最小的孩子。一世英名的迪奥斯不钟爱家中谦逊守礼,且在贵族之中左右逢源的长子。也不钟爱知书达理的次女,唯独宠爱这个顽劣跋扈的老幺。
就迪克平时闯出的祸事换做平民,尸体都应该已经化成肥料了。可就因为他父亲的庇护,他依然活蹦乱跳地活的好好的。
这次他们随行与其说是在押送难民,更不如说是迪奥斯侯爵为了保护这个人渣而派他们来当保镖。除了迪克,总共八名骑士里面七名都是迪奥斯侯爵的骑士。只有那个憨厚的大个子是从北方不远万里赶到灰石城的,说是盖罗威家族给予子嗣的试炼。
就在那些骑士暗地编排着迪克的时候,那名憨厚的大个子骑士一声不吭得从地上坐了起来。他走到那些争抢的难民面前,把自己所有的食物都好好的放在了他们面前。
“停止你们无意义的争抢!你们抢到的食物甚至不能抵消你们现在争抢花去的力气!如果你们现在就想赴死,我不介意背弃骑士的信仰干脆利落地了结你们的生命!”高个子骑士宽厚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镇住了这帮疯狂抢食的难民。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铁剑。铁剑光洁的表面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凛凛寒光,有些之前还状若疯魔的难民被吓得喉头一动咽了咽口水。
“现在,我这里所有的食物我会依次发给你们。如果不够,我会再去镇上购买。听得懂我的话就老老实实排好队,一人只能领一次。”骑士在那些食物边上席地而坐,开始着手把那石头似的面包用剑柄敲碎。
格兰和贝拉躲在街角,完整的目睹了这个闹剧。格兰看着一脸气愤朝着高个子骑士走去的迪克,和那些交头接耳有些意动的年轻骑士。
差不多到了我们该上场的时候了,格兰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
他绅士地挽起贝拉带着丝质长手套的手臂,轻轻地对贝拉说了一句。
“走吧,贝拉小姐,是时候去慰问我们高贵的骑士老爷们了。”
“好的,格兰先生。”贝拉做了一个深呼吸,缓解了一下她被束腰勒的发闷的胸腔。贴着格兰的手臂,跟着格兰朝着那些骑士走去。
舞台已然布好,不过演员还没有上齐,布莱克神父姗姗来迟。格兰他们前脚刚走,他就带着几名农夫到了这边。几名农夫推着拉着一架推车,上面放着一口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
正如格兰所想,神父又怎么会缺席这场演出呢。这些饥肠辘辘的可怜人儿,正需要一个救世主来喂饱他们,带他们脱离苦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