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石块堆叠在一起，大片烟熏的痕迹像皮肤一样紧紧贴合着。烟尘与火焰消散后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形，它肢体粗壮却比例失调。短小的四肢和过于累赘的躯干让它失去了应有的威慑和魄力，看上去有些滑稽。
“说实话我更想用肉体用拳头把你胖揍一顿，而不是用这蠢笨的石头身。不过俯视的感觉也不赖，你说是吗孩子。”
声音有力并沉稳，在这地下回荡又引起震动，尘埃再次激荡。格兰不得不扬手挡住眼睛，并且慢慢退回去握住贝拉的手。
“我并不打算后退，咬紧牙关迎难而上这是父亲的箴言。父辈抱着荣耀而死，我愿为维护这份荣耀而死。”
格兰大吼着，然而怪异的略显稚嫩的声音让本该铿锵的宣言听起来有些像孩子的倔强。格兰德大笑，笑声放肆无礼。
“贝拉，听我说。你现在快跑，他活动的范围肯定只是这个祭祀场。看情况我等会儿也逃出来和你汇合，不用等我。”
女孩儿没有说话，捏了捏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向来的方向冲去。
格兰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甚至饶有兴味的摆了摆头，洒下一片碎屑。
“口中说着荣耀与憎恨，可是现在却帮一个人类逃走。你这小混账真是虚伪，就像你的娘们老爹一样，哈哈哈。”
“我分得清楚憎恨，也能控制憎恨而不是像疯狗一样对眼前的一切狂吠。不要用言语挑拨了，血债血偿。不管是用你的还是我的。”
对话就此中止，回应格兰的是岩石的暴雨。祭祀场里的碎石就随着石巨人的扬手起舞，这些石头和烟尘一起变成了一股深色的浊流。空气被急速下落的石块划破发出呜咽与惨叫，声势浩大的风似乎都能把人撕的粉碎，何况地面那个矮小的人形。
石雨下落的时候格兰第一时间向空旷的地方跑去，飞溅的石块和流星一样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洞。被猎人驱逐的野犬，用来描述现在的格兰再合适不过。因为身形矮小带来的灵活让他能够在石块的间隙里勉强腾挪，哪怕如此风也将他的面庞划破，将他的四肢割伤。
头盔在不断的躲藏中不知道掉落在了哪个角落，依稀在昏暗中出现的是一张年轻甚至可以说稚气未脱的面孔，这并不是矮人的特征。与其说是矮人，格兰更像人类的少年。满脸灰尘且不时出现一道道血痕显出此时他狼狈不堪的惨状。
“比起你可怜的有一个娘们名字的父亲，你看起来更像个娘们。哦不，部族里任何一个娘们都要比你们父子更有魄力。”
初代的矮人王就这样放肆的大笑着，丝毫没有领袖应有的襟节。他就像市井混混，用粗鄙的的语言轻蔑的口气贬低着格兰仅剩的那份自尊。
巨人迈动粗壮的四肢，地面不堪重负产生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向四周螺旋散去。石雨已经停了，他似乎厌倦了这样看着那个可怜的人儿在那儿疲于奔命，想要给他解脱。亦或是仅仅因为厌烦，不想再继续这场游戏。
抬起手掌，相比较为短小的手臂实际上却有着巨大的力量。巨人就这样把手直接向格兰拍了过去，风压震荡开一地尘土。在一声巨响过后，却什么也没发生。没有鲜血与碎肉，格兰似乎就这样消失了。
“无聊的把戏，你可以用汤剂戏耍那帮蠢蛋，事实上你也无数次在这个地方这么做了。然而说到底，小鬼你还是只会一些幼稚的把戏罢了。”
“忠实勇敢并且勤劳，这些都是矮人的美德。不过勇敢并不代表鲁莽，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就如无声无息的消失，格兰又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他出现在巨人的肩上，耳语般回应了巨人的讥讽。
巨人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震颤，格兰拿出了那柄小巧的做工精美的锤子。他把锤柄深深卡在巨人身体上随处可见的缝隙中，像怒涛中摇摇欲坠的小舟，勉强让自己能够不被甩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放弃了把身上的臭虫甩下去的念头，巨人挥动起双手，打算把他直接按死在自己的肩头。不过还没有等到他的手能够触碰到格兰的时候，格兰在他的肩头高高跃起。
“力量来源于智慧，并被智慧约束。这是你的原话，我在这里下跪的时候无数次被这句话弄得心烦意乱。”
格兰甩出了一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瓶，随着清脆的玻璃爆裂的声响。一蓬灰色的烟雾从巨人的头顶升起，与之相伴的还有令人不悦的滋滋声，像极了热油翻滚的声音。
巨人在烟雾中忽然停止了行动，他的身体突然开始一点点的崩溃。格兰在空中稳了稳身体，落到巨人肩膀，再次跳下。
从上肢开始，拼凑成巨人身体的石块一点点崩离。一阵烟尘过后，巨人终于化成了一堆没用的碎块。
“除了天生的造物，其他形式下出现的不合常理的玩意儿，一定会像你这样用一些东西作为媒介。”
可能是之前的压力过于巨大，格兰就这样一边在石堆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这些媒介大多存在于心脏部位。嗯，你这应该叫什么，石巨人?还是矮人巨人，真是有趣。照理来说我应该见面就往你心脏的地方丢一瓶子。不过你的事迹让我放弃了这么做。”
格兰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不知对什么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亦或是只是在孤芳自赏。
“我知道你相信智慧，我在这祭祀场跪了无数次。这点甚至我比你更清楚。我被镣铐锁住，只能对着你们这些曾经的矮人王的石碑发呆。”
“我很赞同你的话，智慧控制着力量。可惜我只有一瓶岩蜥的唾液，不然我也不用冒险了，刚才差点把我甩散架。”
“我站在你肩头的时候，你第一反应并不是一巴掌弄死我。而是想让我从你的身上下去，这才让我确定了媒介就在你的石头脑袋里。”
“岩蜥的唾液和女巫的潜行药，很实用的东西不是吗。之前这两样东西就帮了我很多，起码减少了大量我在这里跪着的时间。”
在不断的自言自语中，格兰终于在石堆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一块黑色的金属块，哪怕周围大多是黑暗它也有黯淡的微光散发。
“你和你的父亲并不一样，你有着狐狸的狡黠，但是你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慢把这一丝智慧变得可笑。”
巨人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片地下，那块黑金腾上半空，地上的碎石再次向它汇聚而去。
“这世上一切生灵甚至是死物，有了足够的信仰就会发生质变。我建立了这个地下的王国，矮人的乐园。死后受人供奉，一千二百年来从未停止。你无法杀死我，也无法打倒我。你的小聪明不值一提!”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用毒酒欺骗我们的友谊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人类屠杀族人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他们放火烧尽这一切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你不配受矮人供奉！也不配拥有矮人之王的名号！”
格兰的面容扭曲而狰狞，无力与悔恨侵蚀着他的内心。他并没有向格兰德的方向咆哮，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咆哮，就这样跪倒在了地上。
突然一把锤子砸在了格兰面前，飞溅的石块将他划的遍体鳞伤。
“拿着你要的东西滚，我曾立誓族人谁能将我形式上的消灭一次就把这东西给他。所以趁我有能够抑制住杀掉你的欲望的理性之，快滚！”
格兰抱起身前的锤子，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方向逃走了。他低着头，没有看路。跌跌撞撞的一直奔跑，就像失了灵魂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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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有着富饶的王国，无敌的军队。我的人民爱戴着我，他们勇敢无畏且机敏。我死去前，带着笑容。”
“我曾经受后人敬仰，接受后人的香火。不知何时我成了他们的信仰。”
“我见证着这个王国的兴衰，见证着他们的繁荣与死去。”
“直到人类的大火，将这片我无比热爱的土地燃烧殆尽。人类用毒酒欺骗了我的孩子们，时间流逝他们已经失去了当初的机敏。他们仍旧真诚仍旧勇敢，可是失了智慧。”
“战争开始，而我只能被锁链束缚在这座属于我的监狱。”
“这是神坛，这是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