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奇怪?小姑娘不懂事,身边年长的人也是未知事的?此事定有蹊跷。”无名小公子撂下这句话便离开,追命急忙跟上去。
京中唯一处雀鸟亦不敢驻足。便是西宫城门外的丽阳街。此一条街只有一户府邸,上提千岁府。白玉为梯,金作花雕。黑金府门外不立石狮,常站两个头戴金冠,身着千丝锦,腰悬白玉的人。
凡走近之人皆被吓退,原不是什么锦衣人,而是两具骨架。足上浇金,铸成人柱立在千岁府门外。这便是企图谋反的宁王与盛王。被九千岁活捉后锁在此处活活痛死,死后仍旧替他作看门狗。
尚未近大门便见,极高的门槛。一层层脊柱之骨堆砌而成。凡过之人皆要替自己捏一把汗。大门高挂门神,却非神像。而是剥下的凶恶之皮。这两张面皮还是粤东将军,所擒海盗剥下皮面,深的九千岁喜欢。
大门之内只见一白石板路,穿过茂密凤竹,行走之间却是一步步踩在死人头骨之上。
太医院院首,盛太医携十余太医,几乎是将头颅捧在手上,一步三抖的跨进千岁府大门。
一跨进千岁府尤觉将阳光斩断,府中静的连风声也没有,连绵的惨叫声更是清晰入耳,诸太医只觉阴风阵阵,行走于地狱之间。
此番不知是如何出去,而入此门的,大多是站着进,尸骨也无出。
转凉的九月,盛太医接连擦了几次汗:“诸位可与家中交代清楚?”
盛太医身后的太医们,堂堂八尺男儿,苦读医术药理无数,竟传来一阵轻微哭声。
“哟!感情是咱家怠慢了诸位大人?”
闻言只听一阵跪地闷响,齐呼:“下官不敢,是在商讨医术。”
此事为急刘公公也不敢多为难,拂尘一挥:“还不随咱家进去,等着请不成?”
众人急忙起身紧随其后,穿过蜿蜒竹廊,行至水曲流觞处,几间竹屋外已候立诸多宫女,此处怕是唯一能照见日光之处,水溪竹台上摆了张狐毛躺椅,上有美人垂袖小眠,以香扇掩面。不必多说便知是何许人。
太医们经过他时皆行完跪礼方进入内室。内室所布无不是价值连城,精巧非常。此时自是没有胆子多看一眼,直奔睡榻之人,经过一段时日的治疗倒是好了许多,只是远不能达到千岁爷的要求。
太医们跪坐一团商讨治疗之术,似有似无的叹气之声传入九千岁耳中,他只冷声道:“治好。”便起身上了步撵离开此处。
盛太医深叹口气:“这如何治得复原,岂不是要我等性命。”
沉默几日的张太医终于开口:“曾有华佗刮骨疗毒之法,我等何不试试换皮之术。此女年幼换皮当是无碍。”
王太医喝道:“我等医者岂能救一人杀一人,换皮之术极为残忍,需活人幼女之皮,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若是医治不好我等十余条命,皆要成那垫脚之骨。”
此言之后便无人开口,终究是自己的命更为重要。
得知医方的九千岁,合上奏折笑道:“小六子,你可知有谁用的上?“
刘公公一时想不起,下头的小太监,跪下道:“奴才知,长孙氏旁支,四品史部侍郎,长孙无言有一女,方三岁。生的雪白可爱颇受人赞扬。”
九千岁继续打开一道折子,刘公公已知该如何办。
这世间最不愿接的旨,便是这位九千岁的。宣旨的太监小连子,一临长孙家,全家人只觉头顶大祸。
看着院中跪在母亲身旁的三岁小丫头,十分乖巧,她却是个不怕的,冲小胜子甜笑。小连子的心肠早已黑透,只觉换皮之术甚是有趣。这丫头能被千岁爷用上也是她福气。
小连子尖笑一声方道:“今儿是咱千岁爷的旨意,千岁爷觉身边寂寥得紧,想收个义女。见长孙小姐生的雪白可爱,甚是喜欢,今儿咱家是来接小姐的。”
长孙府夫人尤氏当即瘫软,长孙无言四肢发麻身子僵住,连着呼吸都难,依旧强笑道:“公公,小女年幼顽皮,不知礼数。只怕是会给千岁爷添麻烦。求公公......”
“长孙大人是怕千岁爷苛待小姐?大不可不必,咱家是个痛快人,您说香火重要还是外戚重要。”
长孙无言,强提一口气,这阉人以自己与族人性命相逼,孰轻孰重何以不明白,长孙无言立即转身,尚未抱起小丫头,夫人尤氏抱起女儿便跑。
小连子目光一狠,他身后太监一柄拂尘扔出,当即将尤氏打倒在地。长孙无言,抱起女儿,泪如雨下:“赢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长孙无言!你莫不是要将我女儿交出去?你若是敢,我必定杀了你!”尤氏身出武将之家,说话极狠。
闻言,小连子啧一声,他身后太监食指一弹,一颗碧玺穿过尤氏喉咙,一招毙命。长孙无言吓得砰声跪下,怀中小女也啼哭不止。听得头疼。
小连子上前一把将长孙赢抱走:“长孙大人放心,千岁爷还说了,礼部尚书年老,须得有力之人顶上。只要听话还能忘了您?”
两条人命换来前途,长孙无言眼边的泪,已经僵住。心叹妻女罢了,妻女罢了。
换皮之术乃是古术,甚少操刀的太医,以猪剥皮练刀,仅仅两日时间,甚少进益。
方下朝的九千岁,瞧着一堆蠢货,在枫竹轩外追猪,不知该笑还是该怒。只得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刘公公身上:“一群蠢货!将厉部厉五调来。”
所谓厉部是九千岁手下铁卫司中,专职行刑的所在,素来以刀工著称,一刀下去便是一张完全人皮。
枫竹轩里已摆好了太师椅与香茶,九千岁便坐在床榻旁盯着,被抱来以做换皮之用的小女娃,坐在医案之上似只待宰小猪,此时正在放声啼哭。
九千岁长眉皱起,被闹得头疼咬牙。
盛太医斗胆跪下:“千岁爷,此子羸弱,是否可先毙其性命方......”
九千岁倒在太师椅上,挑起一缕发丝,语气几分嘲弄:“你这蠢货,行医多年,不知人死皮硬?如此死皮也敢给本座爱女用上?”
“千岁爷息怒,千岁爷息怒。”盛太医身下几欲滴下黄水来。
身穿黑衣短褐的年轻男子,转着手中白刃走进来,对九千岁拱手,随即转身办自己的事,白刃在那小女娃背上转了两圈。
整个枫竹轩都安静下来,只有这小小血团从医案上滑落的声音。
厉五收了白刃,将人皮交给盛太医:“太医请。”
盛太医双手犹如中风,抖个不停。另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面上也不好看,其中一个直接吓晕。
只是面色更不好看的是九千岁,他突然站起身,手中铁扇从盛太医身前划过,“噗”血肉翻飞之声刺入人耳,一双手臂应声落在地上,盛太医当场倒地不知生死。不过自也不会有人管他,就算未死也会流血而死。
九千岁一手接了人皮,一手收扇:“胆怯至此,何以救人。”
“微臣,愿替千岁爷解忧。”说这话的便是提出换皮之术的张太医。
九千岁冰冷的声音响起:“那本座多谢太医了。”
其余太医何敢再多嘴多心,之一意扑在这被烧伤的女娃身上。只敢心中怒骂妖人,阉狗。杀人女救人,又何尝不歹毒。
此番之后太医院人少一半有多。世人却不知为何。原有人以为九千岁大病,只是未高兴多久。
更有人猜测是九千岁妄想再生阳根,自是无力回天方,所以降怒太医院。
冬月十六
宣政殿中除了替皇帝上朝的九千岁外,八龙宝座上,还坐着个人,头梳高髻戴八凤小金冠,冠上米粒大小的坠子,雕成鲤鱼模样。身着霓云红锦马面裙,三十六面裙摆上以金丝密绣各样鲤鱼,又用水蓝宝石缀裙摆作游水。此裙做来怕值数万金。只是这小丫头,面戴鱼尾面具,不见其相貌。
但是下跪的长孙无言知晓,这定不是自家女儿。心上万分遗憾。
九千岁一手揽着小丫头,一手看奏折,边听百官议事。
却不知为何大怒,他突然从八龙椅上站起来,对着诸官冷笑。此等貌美倾国,翩若游龙之人,并未有人敢多看一眼。
他身上千丝锦上的刺金大龙,提醒着殿中每一个人,他是何等的权势滔天。
九千岁将奏折摔在殿中,诸官身后立即传来一阵脚步声与兵戈之声。暖阳被关在门外。
没有一个人敢动。九千岁信步走下高台,站在云贤面前:“云大人,方才你说两月前洪灾,赈灾的银子有所剩余,那为何户部尚书未曾收到过这笔银子?”
一旁户部尚书甄璞连忙跪下:“户部银钱出入有账,振南赈灾银钱五十万整。振东送回的账本也正好五十万。”
九千岁点头笑道:“五十万整,这账做的不错。该赏这做账之人。”众人都未曾想过九千岁会突查此事。
甄璞感觉背后浸湿了一层,他虽说并未贪墨,可确实是按回来的账本划算。心中怒骂这该死的云贤好死不死,回京头一天上朝就提这茬。
九千岁缓缓蹲下身,在他头顶笑说:“甄大人不如您替本座前去振南查查,这笔账谁做的将此人带回京。”
冰冷的声音又传过众人耳中:“去年岭东知府一案,还不足以给这群胖头鱼长记性,这么快就忘了,这回倒是要叫他们刻骨铭心。”
甄璞的头更低心颤不已:“微臣即刻启程。”
九千岁:“等等,将官帽放于殿中。待你回来本座亲自替你戴上。刘成可在。”
一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横跨出列:“微臣在。”
九千岁站起来:“你与甄大人同去。甄大人年老你多加周全,可别叫人冲撞了甄大人。”
这刘成是出了名的难缠一根筋到底。可九千岁就喜欢这样的大臣。甄璞双手颤抖老泪纵横,将官帽放于身前:“微臣定不负千岁所托。”
九千岁左耳上的红宝石坠,正好映透甄璞一张,欲哭老脸。
九千岁转了目光,又对丞相叶流芳笑说:“这本太平盛世,本座倒想知晓天下百官,是否都在其位谋其职。不如丞相替本座安排人,分三路调查天下百官。本座每月都要见到关于此事的奏折。一切按大越官员制度细查,若有那该死之人不必上报直接就地行刑。”
不等叶流芳回话,九千岁又喊道:“卫央、萧慎、李复你等三人拿着九龙宝剑随丞相安排的人一同前往。”
叶流芳此时只觉被此妖人剐了通身衣袍,羞辱一般,却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权势。
叶流芳回道:“敢问千岁大人,皇帝陛下可知您此举?”他为臣首,旁人不敢问的,他必定要问个清楚,就算是死,也无所惧。
九千岁似是听见笑话,高笑一声:“这是旨意。”
叶流芳一颗心沉入肚中又道:“微臣想若是如此怕是会引发暴动,不如先定民心将陛下心意昭告天下,以免有人误导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