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摇好笑,问秦时延头:“秦参知认为呢?”
问完丞相,问副相,九千岁此人颇为有意思。
可秦时延此人,相比叶流芳却是转变极快,他好笑道:“暴动?丞相您这是糊涂了?皇帝陛下这兵马养着,莫不是作纸老虎?微臣倒也想看看从何暴动!”
叶流芳再不敢多言。九千岁又拿出折子扔在军部大臣贺骞面前,贺骞虽不明其意却立即跪下。
九千岁眼睛一闭,忽而又怒目大睁:“安南冒犯大越国土,意欲和亲?贺骞这种折子你竟然上报写给本座?你忘了琉球和亲,镇东侯是如何做的?直接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区区野族妄想与大越与皇上结亲。你是不是在侮辱陛下?”
听到镇东候,八龙宝座上的小姑娘,立即细听。
贺骞拱手垂眸:“请陛下,千岁爷明鉴,微臣绝无此意,云将军送信前来,微臣上报,请千岁爷替陛下定夺。”此等罪名若是被安上,便是诛九族,贺骞岂敢。
九千岁转身,一挥衣袖,长袍一振,气势逼人:“你告诉云擒,强国的尊严绝不可丢。卖女求和乃是前朝之事。大越将士就算战死也绝不投降求和。你们都得记得,若无将士出征,那便由本座亲征若是战死,那皇子便也要继续上阵讨伐恶奴。呵!区区小族不知天高地厚。”
殿中百官皆齐齐下跪:“微臣定谨记在心。”
“记得便好,若是帝王卖女求和。又有何担当?更不提如何护满国百姓。若有一日大战将起,朕便是要御驾亲征。”久不上朝的皇帝,缓缓走出,百官心上却是一缓,看来皇帝尚安。
皇帝裴思明年岁不及三十,不着龙袍,只穿黑锦龙纹便服。面容清润俊雅,称得上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皇帝登基不过几年,却甚少过问政事,与其说信任九千岁,不如说已是依赖。他在朝中威严甚至比不上这个阉人。
天下人只道皇帝被这绝世妖人迷了心智。
九千岁转身对着皇帝舒心一笑,眼中不似往日的邪魅丛生,竟是少见的清明。八龙宝座上的小姑娘,将此深深记住。
此时朝事也算完了,九千岁微微招手:“宝儿,咱们该走了。”
宝儿二字令尚国公心上一抽,一瞬即逝的怀疑,下刻又记起长孙家被带走的丫头。此女应当是长孙赢。
众人艳羡之下,只有长孙无言知道,这根本不是,他也不敢泄露半句。
至此内侍这才高宣退朝。
随后皇帝便邀九千岁进书房。
一进书房,皇帝便是忍不住,将茶盏一挥落地:“好个乱臣贼子,对付不得大越,竟然对一幼童下手。明重臻这废物,连芳华之子亦不能保。太医说明笑双眼已废。”
九千岁蹲身,将琉璃碎片捡起,放在手中,他道:“雁北众人已奴性深重。全然忘了前朝余孽,如何侵略雁北占为己有。也不记得大越救助他们。此事急得不得。不过微臣会亲自教导小明王。”
皇帝倒在龙椅上,对着九千岁大吼一声:“你们为何要逼着朕做皇帝?朕活的还不如你这个世人眼中的妖物。甚至不如城外窃玉偷香的贼”
九千岁将手中碎片摆在桌上,皇帝不知他何意,看着碎碗。九千岁道:“陛下何以发怒?人生情事,莫不是能过一生?人生百年,身死既灭,唯有江山千古,恒比日月,方刻乃名尔。”
听此话皇帝双手握拳,阴冷之声尤比九千岁:“我踏着尸骨一路走来,你替我挡风刀霜剑。可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分明知我只愿意做安乐王爷。”
“凡上位者,没有谁会留下你我!我本就是个诱主杀父兄的奸贼。陛下该当防范几分。”九千岁说着竟坐下,拼凑碎碗。
“魏不渝!”
被提名的九千岁抬眸,那双鬼魅如狐的眼睛,微微上挑,笑道:“陛下,微臣爱女尚在寒天雪地中等着,恕微臣告退。”
皇帝目露不解:“爱女?长孙氏之女?”
九千岁垂眸笑道:“一个被族人所弃之女。”
被二人提及的小姑娘,并非在冰天雪地之中,而是在暖阁内,刘公公拿着精致的鲤鱼点心,哄她吃些。
小姑娘不耐烦将他手挥开:“你自己吃。”
“宝儿姐,千岁爷尚不知何时出宫,您好歹吃些,这十余种点心,当是有您合胃口的。”
“小六子,瞧见外头的雪了吗?替我接一碗去。”小姑娘语气软软,可这嘴里出来的话儿可不软。
刘公公不知这是招谁惹谁了,却忽略了旁日他整治人时,别人又招谁惹谁了。
小连子捧上玉碗,递给刘公公笑道:“公公请!”
小连子头上狠狠挨了一记扣头。
九千岁从书房而来,身旁太监宫女遮了十来把纸伞,生怕丝雪沾湿他身,这庞然一行人,围着个雌雄莫辨的绝世美人,倒没有浪费了他们。
刘公公将碗捧至头顶,对行过的九千岁投去几分求助之意。九千岁铁扇一挥,掩面而过。刘公公心中哗然,主子这是在笑,是真笑。
见来人,屋内的小姑娘,皱眉跨出暖阁,九千岁一把将她抱起,掩入自己的大氅内。挨近她的额头,极为温热。以至于以为她有些发烧。
小姑娘推开他:“好冷。”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遭被嫌弃,他所练功法乃至阴至寒,只得让身旁的女官抱着。而这女官,面容温婉娇柔,正是安容。
岐王九千岁突有义女一事,赫然轰动。长孙无言府上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却也有人道,九千岁此人冷血凉薄,必不可能厚待谁,定是自养妖女,用以魅惑下代帝王。当真许多人深信不疑。
挑灯之时,红亭楼阁朦胧于温泉雾中。如银星飘纱层层缠绕楼阁之中,温池中美人,雪色肌肤就算受热仍旧毫不变色,唯有清瘦却不单薄的胸膛,上有一只苍鹰,遇热变红。他修若梅骨的手执杯,杯中并非酒水,却是血红一片。
魏不渝将杯中之物饮尽。
他身后柔若无骨,卓约多魅态的美人,拔下发上玉钗,往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轻一划,深红血珠滚落杯中。世人皆言妖人以血酒练功养颜,自是不假。
另一个池中,是一个小姑娘,她着小衣澡着,挑眸瞧着这一幕,眉头紧锁。如玉莹润的小姑娘甚是嫌恶。
魏不渝抬手示意侍女下去,魏不渝道:“尚善,见着仇人如何感觉?”
尚善靠在池边:“甚好,只是并不愿见。还有,谢谢您。”
魏不渝走过去,靠在尚善面前,看着小姑娘雪白无暇的脸道:“谢?本座可不会替你报仇,再者本座不过见你还算聪颖,有半分本座幼时模样。趁本座尚有菩萨心肠,你得提前做好,与本座一敌的资本。否则以你皮肉做面玉面鼓,尚不错。”
尚善起身走上池边跪下:“我虽读书甚少,亦知不能对恩人反戈一击。若千岁想取我命,无需知会我。”
这话听得魏不渝心烦,这丫头过于实诚,甚至有些酸腐,能成仁义之辈。可他魏不渝此生最恨此等人,更乐意毁掉这些人。
魏不渝伸手,抓住尚善衣领,小丫头一怔被魏不渝按在水中:“听着,本座带你上朝,便是要你明白。你从小受尽万人跪拜。就算是必须匍匐谦恭,那也因是有利可图。你此前所做之事本座不会管,只是你得记着,你如今对外便是长孙赢。”魏不渝要的是一把刀子,一把淬毒的宝刀,他不介意之后被人刀剑相向。
说完魏不渝缓缓松开尚善肩膀,突然起身,湿透的丝绸显露他一览无余的好身材。
魏不渝边走边说:“药泉有助益练功,你可常来此。”
“谢,千岁。”
“叫父王!”
这三个字被尚善置之不理,她父亲尚在,岂有认旁人的理。轻轻摇响手上金铃。安容抱着轻裘上来,任由她将自己包起。
安容轻声道:“我已寻到红孤,得知姑娘尚在,红孤极为高兴。”
尚善只微微点头,现下她在千岁府中,虽说衣食无忧,却不能开口问九千岁要银子。何况她所做之事需大笔银钱。
待周身衣物穿戴好,回自己住处后,踩着狐皮地毯,来回走了两步,方道:“安容,替我送一封书信给舅舅。”
安容知她心急,连夜出府寻信使。只是这信,方交出去便被小连子换了。
魏不渝靠着软椅,他身后两个美貌宫女,正用玉梳,梳理他三千青丝。
红烛之下他雪色面孔,方有些生人之气。
刘公公双手将信纸呈上道:“上公请过目。”
魏不渝打开轻飘飘的信纸,随即被他揉成一团握紧,右手上升起一阵黑烟,再张开手只剩下灰烬,小连子跪在魏不渝手下,递上丝帛给他净手。心笑那小丫头今日怕是要交代了。
刘公公见状已知信中所言定是引九千岁不悦。想想白日才扬武扬威要他接雪的丫头,此刻又生死未卜,便好笑。
魏不渝挑起本折子打开:“请郡主过来。”
小连子最爱做此,等狐假虎威之事,得意洋洋赶到枫竹轩。
尚善正在练字,见小连子,双肩耸起,一双小单眼半眯着上挑,这幅小人之势已知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