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摸着她的发髻见她穿的清淡:“今日要去寺里?”
“当是为母亲祈福,不必担忧,安排了护卫跟着。又有祖母身边的刘嬷嬷。”
林氏安心点头,慢悠悠闭上眼继续小睡着。这些日子,林氏一日更胜一日的消瘦苍白,瞧着着实惊心。
南禅寺静载数百年,历经朝堂战场风霜仍旧香火旺盛。
一行三辆锦绸马车缓缓驶过,尚善只靠在软垫上任凭身边丫鬟嬷嬷说什么,她也只是或摇头或点头。她总觉着这几日更是疲惫,脑子里像是突然被装满了什么疼的她心慌。
迅速眨了眨眼睛害怕眼泪掉下来,那场梦里并未有母亲大病的事,究竟是自己做梦,还是自己出现在别人的梦里。过分真实的可怕。
刘嬷嬷伸手替尚善扣披风,反将她吓了一跳。刘嬷嬷:“三小姐咱们这就快到了,天儿也凉了老奴替您扣起来。”
尚善目色方柔和些许。
寺里人不少一问才知,原是久病的明王妃近来身子略微好转,前来拜佛烧香。
尚善等人自是要避开明王妃的仪仗。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进殿去,却不想正碰着明王妃,明王妃久病多年,早已瘦的脱了形,又着素淡衣裳更无生气。只是眉眼间尚能见昔日美貌。
尚善屈膝行礼,明王妃倒不怪她笑道:“佛前不分这些,你是尚家三姑娘?”
“劳王妃记着,正是尚家三姑娘,尚善。”尚善一直垂眸不去看明王妃。
明王妃点点头笑着让她起身,随后便扶着丫鬟的手往外走,尚善真是担心离了人,她这具犹如骨头的身躯突然倒下。
走出殿门王妃身边的丫鬟,回头望了一眼尚善:“小小年纪竟已这般相貌。”
明王妃扶了扶额头苦笑道:“是呢,若我儿在,此番也当挑挑了。尚家确实是好一代忠烈。是嫡出小姐又有个贵妃长姐。一辈子金尊玉贵喜乐一生。这便是活在繁华盛世的牡丹,傲人又诱人。”
丫鬟轻笑:“那儿就您说的那般好了。当年您年少不还被称京城明珠。”
闻言明王妃枯瘦的手却僵了,泪珠滴下来:“是呢,年少时我也曾风光无限,生于清贵显赫之家,才名满京城,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嫁予王爷,第二年生下世子不过几年,我便落得这般光景。”
幸而并无外人王妃哭了一回,才坐进软轿。
等尚善参拜完又下起来磅礴大雨,无奈只得等在山院里。奈何大雨不止。也是临近傍晚方停只得在寺中住上一夜。
丫鬟檀香是个爱玩的趁着屋里无人,便与尚善念叨:“小姐奴婢听闻南禅寺有一百岁泉。咱们不防取些回去。”
尚善也不异议,左右闲着,只当散心找僧人取了瓷瓶便往半山走。
还未及百岁泉一处歇脚小亭里,有一年少公子,与尚玦差不多的年岁,穿一身黑红衣袍,布料并不出挑裁剪却极为妥当。十二三岁的小公子一人站在那里,并不见其相貌只依稀瞧着戴个白面具,将脸全部遮挡。衣襟湿了一块应当是哭过。尚善直接走过去。这少年慌忙转身。
尚善眼中有几分不屑:“你哭什么?”
被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小丫头,这般瞧着自是不甘:“谁说我哭了?我才不会哭。”
“那你挺勇敢的天都快黑了,还一个人在山里。”尚善却想逗逗他。
“你不也是?这么小个姑娘到处跑也不怕你娘亲担忧。”
尚善瞧着从他面具滴下的眼泪,一时也觉眼睛湿了:“我娘亲病了,所以来百岁泉取水。”
檀香在一边瞧着天色急了:“小姐这耽误了一会儿,天都暗下来了,怕是又要下雨。”
“你既知下雨,山水自然昏黄为何骗我来取水。”尚善直接问出自己所疑。因此才在这里耽误。
檀香急了跺了跺脚:“小姐冤枉啊,奴婢是一时贪玩,听闻百岁泉下雨后有七彩虹光便想来瞧瞧。”
那小少年也道:“是有这个说法。”
尚善也不多疑往亭子里一坐道:“你自己去取水吧,我累了便在这里等你。你可要快去快回,若是迟了我便罚你。”
檀香应声便跑,尚善就是这般随性想起一出便是一出。
“你哭什么?”尚善又将话绕回来。
少年一愣:“才没有哭,是雨打湿了衣裳。”
尚善冷笑一声:”连自己也骗。罢了我这儿有些颗糖。我娘说难受了就吃一颗,给你吃快别哭了”尚善好奇这人的身份方多此一举。随即当真拿出个荷包,不过这荷包着实普通丢了也认不出谁家的。
少年接了却不吃,尚善有点失望原以为他会摘下面具。尚善又继续套话:“这糖是我舅舅从镇东带回来的。”
“你真辛福,我什么都没有。”少年低下头叹气。
“我叫尚善你怎么称呼?”
“我?无名。我们这样的人都这样。”
尚善正欲问出是什么样的人,突然一把利剑冲着少年刺过来,这少年反应极快一翻身拔出腰间短刺,正中那人左臂。少年挡在尚善面前冲林间喊了声:“追命。”
立即有人从树丛上跳下来,几个动作将人打跪在地上,正要一刀了结了他,少年公子又喊到:“等等。”
追命不得不住手,少年公子摘下面具盖在尚善脸上:“闭上眼睛别怕。”说着两只手捂住尚善耳朵,背对追命下命令:“动手。”
追命无可奈何捂住此人的嘴,一刀结果了他。尚善仰起头只看到少年公子的的下巴。这般温柔的人应当很是好看吧。
只不过下一刻追命便走向尚善,少年拦住他:“我们走。”
二人极快离开林间,地上连血迹都未曾留下,方才究竟发生的是真是幻极不真切,只有手上一个面具,这面具雪白,只是眼睛涂黑像狐狸一般。竟然令她觉着诡异。
追命站在树上啧了一声:“若不是这亡命徒出现,你都要把自己家底儿交代清楚了。竟然还护着她。”
“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她母亲还病着呢咱们走。再者这般的姑娘就该平安喜乐一生,若是咱们给她留下这段阴影反倒是咱们的错处。”
“小小年纪便懂得怜香惜玉,无名你要是长大了还得了。还有这贼人怎么办?”
“这种琐事还来问我?”
“你方才可不是这般。”
只是无名并未见到尚善一生平安喜乐。半夜时候响起了惊天雷,南禅寺大火。烧了近一半的厢房。尚家主仆竟全丧生火海。
“将这事告知二夫人,母女一场她也当哭上一哭。”尚老夫人和上佛经,微微偏头脸上反有了几分笑意:“我原以为老爷看重这丫头。”
尚老太爷亦如往常坐在灯下看书,已是深夜他依旧衣着规整体面,像是准备随时出门,尚老太爷叹气:“慧极似妖,入宫那日又颇得了那妖人的青眼,如此下去迟早是个祸患,不如老夫今日自己清理门户。”这话说的衣服浩气荡荡,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如何让心虚。
尚老夫人也格外赞同此话,尚善哪里像五岁的孩子。饶是聪明如尚玦五岁时也也未有这般心性:“自是了,那日她来寻我认错所说之话便令我心惊,不知她又与老爷说了什么?”
“哼,她竟要老夫效仿雁北王结交江湖人士。”尚老太爷一掌拍在桌上。
尚老夫人大惊失色:“她...她这是要造反那这是。”
“否则老夫为何要清理门户。还有老二那媳妇儿也不必留了。素来心中只有个林家。左右尚留这些日子在外最好将这些都处理干净。”
只是还未等到尚老夫人动手,林氏病重得知尚善丧生的消息竟一口气上不来,吐了口血便去了。
林家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先是派人查了南禅寺,竟然毫无端疑。林家更是执意要接回林氏母女尸骨,尚家自不会答应此等自损颜面之事。
岂料镇东侯林源道一纸和离书扔在尚家。林氏与尚家断个干净。尚老太爷懒得过问,也不想将自身沦为京城笑柄,将林氏匆匆下葬。
世人都以为林家便是要作罢,怎料林家人强硬无比,打伤了尚家人,抢走了棺材当日便将林氏葬于林家祖坟。随后林氏一箱箱的嫁妆从尚家搬回林府,足足搬了半日。可见其嫁妆之丰厚。
待尚留赶回来却见人去楼空妻女皆无。一时悲痛欲绝。双眼青黑皮肤蜡黄像是许久未曾进食安睡,披头散发形如疯癫。
尚老太爷此事亏心不得不耐下心来安抚尚留:“本就天灾人祸,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好好活着让死者无忧。”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她们的尸骨都保不住。这尚国公府有何用?我倒是忘了,尚国公这爵位本就是出卖世交好友换来的。当真是我的报应,我曾帮你害得楚家无一活口,如今并也叫我变成鳏夫,当真是报应啊。”
尚留冲尚老太爷大声喊,叫直令尚国公心慌神乱,一巴掌打在尚留脸上:“你若是要如你大哥一般,入佛门我也不拦着。若你再敢口无择言别怪为父心狠。”怪不得幼年的尚琰也道,尚家都是些冷血至极之人。
这句话倒是令尚留清醒了,一路连滚带爬跑到南禅寺。尚老夫人派人来劝,直接被打了回去,尚留当日便剃发出家。
听闻此事林家人脸色方好看些。
一月前的少年公子又临南禅寺,追命瞧着新盖的厢房打了个呵欠:“那日我便来瞧过,我也告诉过你毫无头绪。再者林家已换了几拨人查了并无多余发现。你又能做什么?”
“什么也作不得,只是当真有那么多灯油?”少年公子又戴上面具也不知他是何表情。
追命这才想起有一事未说:“听寺里和尚说,那日尚三小姐命丫鬟点了七七四十九盏许愿灯。怕火灭了便放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