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金红挑丝裙的夫人,扶着丫鬟的手徐徐而来。这位夫人眉目艳丽高挑纤瘦。便是林三夫人杨氏,出生于苏州清贵杨家。杨氏推开丫鬟的手道:“瞧瞧咱们姑奶奶回府,咱们都得来迎着。”
林氏回应她的打趣笑道:“也只有你叫我姑奶奶,你不来迎着谁来?怎不见阿越?”
杨氏牵着尚善微微摇头:“昨个儿贪凉吃了冰碗着了凉,这会儿被我关屋里呢。”说着便逗尚善:“你越哥哥听你来,求着我放他出来,宝儿说放还是不放?”
“越哥哥吃冰碗都不等我该罚,可是宝儿好久没见到越哥哥了。”
这话引得几人大笑,杨氏高兴这丫头聪明又生的漂亮,她极是喜欢,随后又对苏氏林氏笑道:“可惜咱们家没个姑娘。怎的尚华没来这丫头不是最粘你了?”
林氏侧目看她:“怎么多来几回还真把她当你侄女呢?”这话几人听了皆是一愣,原嫡庶尊卑在于林氏而言是刻入骨子里的。再者林家在安姨娘之前是从未有妾室的。正因此林氏才会气愤安姨娘的存在坏了林家的规矩。
杨氏娇笑着微微推了林氏一把:“瞧你说的,只是奇怪了往日都跟着你。”
几位夫人一路说笑,走过翠花廊先往林老夫人院里去。老夫人院里的芍药开的正好。林氏随手折了一朵插在发间,刘氏笑她:“可是尚家苦了咱们姑奶奶,这都赶到娘家折花簪发了。”
“听听这叫什么?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哟!老夫人这还在小辈面前打趣我呢。”
院中花丛掩映的小亭中,正坐着位老夫人,林老夫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想是过惯了舒坦日子眉间竟无眉纹。她穿身宝石绿的夏衫虽瘦小却不显得瘦弱。头上只簪一朵芍药。林老夫人抬起手冲尚善招手:“宝儿过来,少与那些泼皮辣子在一块。”
身边丫鬟忙牵起尚善小手进去亭子,林老夫人停下手里的插花的动作,将她抱在怀里。林老夫人总是这么温暖。此时光景正好院中繁华温情触动尚善,只是不久后将会不复存在,这些人脸上再不见笑容。
见林氏来了,林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出嫁就不是女儿了不成?女儿自是要多陪陪母亲。不然改明女儿回来就是外人了。”
闻言苏氏一个激灵,杨氏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由好笑。一家主母治不了个姨娘,反而还要找出嫁的小姑子出头。
杨氏缓和道:“听听这是什么话,咱都得客气着,这小气的,定是气方才的口舌,在这儿报复我呢。”
苏氏感激的看了眼杨氏,若不是杨氏开口林老夫人这会儿已经怀疑上了。
这些女人堆里的事儿尚善自来厌倦,林老夫人见她眼神恹恹便让身边的陈嬷嬷抱着她:“带宝姐儿见她舅舅去。”
林老夫人理了下衣袖往屋里走,几个丫鬟挽起珠帘,扶着老夫人进去。晚辈三人连忙跟在身后。
丫鬟端上清茶,林老夫人不过闻了下就放下:“去年的寒翠掺着新年的茶。谁泡的?”
若是不说又有谁晓得,林氏几人都喝了茶却无一人察觉,可见心中有事。林老夫人扫视三人:“说吧什么事儿,竟叫我这真话假话都分不出。”
铛一声,林氏盖上茶碗:“母亲怎就答应了安家,咱们家从没有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你一个侯府嫡出大小姐这般气度。也是我没将你教好竟然让你说出这话来。”林老夫人像是气急,一碗茶砸过去,眼疾手快的摇柳连忙往前一站茶水才没溅到林氏身上。
几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林氏更是不平,无非一个小妾,自己母亲竟发自己这么大的脾气。杨氏连忙站到林老夫人身旁递上茶:“您老这是怎么了?妹妹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林老夫人接了茶直接搁在桌上:“这般脾性,亏得尚家人好相与。从小我就说你脾性孤傲怪异,却半分不改。”
“我又不是容不得,尚家还不是有两个小妾,只是安姨娘的作派岂不是丢了脸面。”林氏一双冷目盯着地毯上的水渍,心里竟然有了些委屈。
“你只听得旁人的话,可有自己去瞧一瞧?安容的性子是不好,那便放在一边不理会便是。你倒是上心了。”说着林老夫人瞪了眼苏氏眼中的精明让苏氏害怕。
急忙起身屈膝:“是媳妇儿的错,不该叫妹妹知晓这些。”没想到林老夫人竟然已经这般护着安姨娘。不自觉心寒了两分。
林老夫人这才端起茶缓缓喝了一口。冷笑一声:“你们觉得我护着安氏?不过是个孤女罢了,尽一尽早些年安侯爷的人情。如今安老夫人病重唯这么个孙女。咱们家收容了她,世人只道咱们重情。”
林氏手一抖只觉凉意,是了自己错了,竟已变得目光短浅。
杨氏大笑:“这倒是好事儿了。就此掠过,今日巧了咱们人刚好,往回大嫂都不得空,今儿咱们刚好打打马吊。”屋内的气氛这才缓和了
论人情世故苏氏是如何都比不得杨氏来的通透。
陈嬷嬷抱着尚善一路从翠竹道过来正院,却见一女子在烈阳下指挥着丫鬟搭茶棚。女子穿一身粉蓝薄衫挽妇人发髻,头戴两枚赤金发钗太阳照得她白净的皮肤微微发红。
尚善歪着头看她,相貌颇好眼神婉转自成一派温婉。尚善动了动陈嬷嬷赶紧放下她:“姑娘这儿热,咱们去院里。”
“你是谁?”尚善直接问那个女人。
这清脆脆的声音让安姨娘突觉凉快,转身见是个漂亮小姑娘遂蹲下身笑道:“你猜一猜,猜到了我请你喝花茶。你不知我是谁,我却只你是谁。”
“安容?”尚善直接问。
不是安姨娘,不是安氏,不是安小姐而是安容。安容微微仰头含了含眼泪,随后看着尚善亮晶晶的眼睛:“我是,只是茶棚还没搭好。今日请不得姑娘喝茶。”
尚善绕开她走近茶棚,陈嬷嬷赶忙夺过丫鬟手里的伞,替尚善遮住烈阳,茶棚用料精致用的香檀雕花壁,顶上是琉璃红瓦。尚善走到树荫下:“你是替外祖母搭的茶棚。你很辛苦。”
说完率先走在前面一群丫鬟赶紧跟上去。
你很辛苦,四个字令安容觉得自己可悲。不过仰起头站了会确定没有眼泪落下来,又走到茶棚旁,亲自盯着人干活。
陈嬷嬷走在尚善身旁挡去阳光,她柔和着声音说:“姑娘不必理会安姨娘。”
“为何?因为她是小妾?可她确实辛苦,我们家的姨娘从不亲自动手干活。”
陈嬷嬷笑道:“这不同,姑娘年幼不懂这里的道理。”
尚善不说话只急忙忙去见林源道。她看不起尚华是因为她攀附林氏,而不见自己生母。可她从未瞧不起姨娘与庶出。
此时林源道正在书房练字,他是个武人却极爱好字,若遇着字好的人恨不能立即结交。奈何尚留便写的一手好字,正是如此林尚两家结亲他极为支持。
听闻尚善来了,方仔仔细细的收拾好笔墨,又命小厮准备点心香茶。这才走到院外来回踱步的等着。
林源道还是尚善记忆中的舅舅,坚毅得像是林家的门神。这话是尚善三岁时说的,林源道极为受用。
林源道一把抱起尚善,小小的姑娘被高高抱起,尚善大声笑:“舅舅再抱高一些。”
林源道踮起脚举起尚善:“你这是要上天摘月亮吗?”这一举动吓坏了身边伺候的人,林源道又高又大,林家又只有男孩深怕他没个轻重伤着了尚善。
“舅舅要替我摘月亮吗?”
“宝儿要什么,舅舅便给什么。”
林源道大笑着放下尚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林源道:“你们都退下吧。”
尚善拉着林源道的衣袖仰起头:“舅舅可还记得我的信?”
“记得记得,怎么会忘了。红孤你出来吧。”
风拂落叶之声,白衣女子从假山后跳出来拱手:“侯爷何事?”
林源道拉起尚善:“进屋说。”
尚善拿起一颗杏仁,咬了一口便不动了,目光一直放在红孤身上。这个女子长相实在普通,若是混入人中根本分辨不出。身形高挑纤细长发束成马尾分外利落。
林源道:“我替你寻的人便是红孤了。使得一手双剑你觉着如何?”
娇滴滴的声音道“那从今之后,红孤便是我师父了。”
红孤当是吓了一跳,她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二岁,如何当得师父二字。红孤:“姑娘言重了,您若是想学这健体防身之术我当时亲囊相授。”
林源道看着尚善,只见她端起香茶往红孤面前一跪:“我是个干脆人,请师父喝茶。”
红孤自是喜欢这丫头可却不敢接了,直到林源道点了头才敢接过茶亲抿一口。
拜师一事尚善并未说,林源道只当她是想要个会功夫的丫头,遂选了个会使双剑的。
“还请舅舅原谅则个,尚善虽为女儿家却也想走出宅门。自当学一招半式的防身之术。”
林源道抬起茶喝了一口笑了:“红孤你先去收拾东西吧,迟些还要与这小徒弟去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