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官明白她的意思,随即也跪下,吩咐宫女回去告知宸妃。
此举自也有太监告知九千岁,刘公公笑道:“这小女娃倒是颇有眼见。”
九千岁半眯着眼:“本座这一句义女倒是没开错口,将她舅家镇东候请加军粮的折子打回去。今日之事不准出了这宁安巷。”
这话倒是叫刘公公不解,这是认下了这个义女?还是不认?不过也吩咐太监道:“半个时辰后,叫那丫头回去。”
辰雨宫内,金丝楠木床榻上正躺着一位病弱美人,方喝了药靠着软枕歇息。外殿忽有宫女道:“金雨你这般慌忙作甚,三姑娘呢?”
宸妃气若游丝缓缓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快些进来。”
金雨到底是入宫多年,急着也没坏了规矩,进来行了礼方道:“方才入宫,遇着九千岁。却被那刘公公寻了错处。”
宸妃顿时气急坐起来:“好糊涂啊,不知错过时辰入宫?快些给本宫更衣,备厚礼去给岐王致歉。”
金雨等人连忙拦住宸妃:“娘娘,您身上不好,切不可吹了风,千岁爷此刻也不计较,只是三姑娘说为了让千岁爷消气,此刻正跪着。”
宸妃这才舒了一口气,眼角滑下几滴清泪,一阵屈辱涌上心头,堂堂尚国公,四妃之首的宸妃,却被一个阉人因着点小事折辱。
更是万般心事涌上,心头一热,顿时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来,昏迷不醒。
自尚善跪下后,进出宫门的必出之路,便再无人走动,半个时辰后,便有一红衣小太监前来,似笑非笑,阴恻恻道:“千岁爷开恩,回去吧。”
尚善微微一笑,深深叩了一头:“谢千岁。”
青女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临落头了又被拉回来,抬眼看着尚善,只觉这丫头绝不是个非凡的。
此时时辰尚早,就此回尚家自是要起疑,尚善可不想被尚家人知晓此事。
便是一步当作三步走,宫女太监只当她是腿疼,送话的小太监跟在尚善身后道:“您得走回去。”
尚善一改往常的娇憨语气:“劳大人费心了。”
小太监又低声道:“姑娘可知雁北,荒北兽王为何?”
尚善黑眸一亮,看着小太监,满眼的探究,稍稍思虑后道:“北秦狼!”
小太监身子微微往后一仰,笑道:“恭送小姐。”
尚善这方放下心来,此事算是彻底了了,这些太监就算权势滔天又如何?若有一日失势连一抔黄土都没有。不过是眼前的风光罢了,只是这短暂的风光却能倾覆朝野,将一众清高文人百官,踩入尘泥。
此时尚善心中忧心的仍旧是林家,慢吞吞回府,先是去向老夫人回话,老夫人许是知晓宸妃滑胎一事,也不做多问,随意打发了尚善回去。
随后便依着规矩再去给林氏请安,林氏懒散得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大丫鬟说话,见尚善回来了,下意识看了漏钟道:“倒是回来的早,宸妃娘娘可还好?”
尚善垂眸,她可是连内宫都未曾进,只得睁着眼说瞎话:“好也不好,好在长姐身子素来康健,不好便是大病一场。”
林氏心绪也不大畅快,揽了尚善过来:“这便是身在宫中的难处,那处是个吃人的地方,先是要自己狠,方能对旁人狠。”
尚善眸中一亮,思绪活络。想到了什么:“谢谢娘亲提醒。”
果不其然,夜间便有了旨意,尚国公府众人聚在宣义厅,宣旨的太监,笑眯了眼,整个人却更显的怪异。但此等表情便是告知众人旨意是好事。
太监展开九龙腾云黄绸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妃,尚瑜,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贵妃。钦此!”收了圣旨又道:“恭喜尚国公了,娘娘这是因祸得福。”
尚善顿时明了,这便是母亲所说对自己狠,皇帝心怀有愧,方能得此补偿,后宫还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知那以色事人的九千岁是否能长恒。
还未来得及去林家,林家人便上门了。来的是大夫人苏氏,苏氏出身清贵与林氏豆蔻年华便是好友,二人感情非同一般。苏氏温柔宽和人也软弱。相貌并不极好却犹如辉月暗暗生辉。
与苏氏同来的还有林家五少爷,也是苏氏的第三个儿子林甄只比尚善大一岁。生的白净纤瘦,不像武将家出来的孩子反而极是文气。他穿着银红色薄衣,衣上用黑色丝线绣了两条大鲤鱼,活灵活现的极漂亮。怀了抱着一个小匣子。尚华与他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苏氏摇着手里的扇子笑道:“今儿早上在家与他二哥争了两句,估计还闷着呢。尚华过来舅母给你好东西。”
是一串珍珠珊瑚手钏,淡淡的金色漂亮内敛。五颗珍珠之间串着辣椒红的珊瑚珠。可值不少钱了。尚华接了乖巧的谢过苏氏。苏氏又道:“老太太喜静我也不好叨扰,反你这小辈倒是合适,可愿替舅母送份礼?”
尚华接过连连笑道:“舅母最好了,尚华就算是跑断腿也愿意。”
苏氏与林氏道:“是个好孩子,我喜欢。”
林氏眼角微微翘起对林甄招招手:“过来甄哥儿,手里拿的什么?”
林甄护在怀里:“大哥去江南给我带回来的彩陶像。我...我送给宝妹妹的。”
“送我什么呀?堂哥。”苏氏都来了半个时辰,尚善才姗姗来迟。衣角上还沾着点墨,又引得林氏不悦:“瞧瞧多大的人了还穿成这样。几个丫鬟也是不醒事的。”
“仿了一副祖父的飞白送给二堂兄,上回他笑我不识几个大字。我便写几个大字回赠二堂兄。”就算做个一个真真假假的梦,尚善现在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苏氏抱着尚善还是香香软软的女儿好:“二堂兄欺负你,该告诉舅母。”
尚善笑着从苏氏怀里钻出来:“本就是孩子家的事,告诉您二堂兄怕觉得我小气。”
林氏听着反觉高兴:“与你堂兄去外厅吃果子去,摇柳去吩咐丫鬟们开着冰釜别热着他们。”
苏氏摇着扇子叹气:“你这日子过得太顺溜了。”
林氏扶了扶发髻上的流苏懒洋洋得问:“怎么了,安姨娘又闹腾你了?”
安姨娘是林氏长兄林源道的小妾,本生于祈安侯府,只是爵位已过三代如今不过是个落魄贵族。甚至比不得一般的富裕之家,奢靡又不懂节制好好的侯府竟然败了个干净。遂把女儿嫁进镇东侯府林家。林家与安家这种侯府不同,林家的起伏不是靠着祖上萌茵,而是实打实的战功。
林源道常年于镇东关,只每年七月至十月在京。祈安侯老夫人早年与林老夫人交情较深,三番两次言谈将孙女嫁来也答应了。故而安姨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时长不将性子温和的苏氏放入眼中。近些日子林源道回府她更是事态百出。
苏氏是个好性的:“今儿侯爷在府中,她更是一早便不安生。早早的候在正院。那做派倒像是我日日给她立了规矩一般。动碾便是跪拜。巧着镇东今年珍珠盛产,借这个由头给你送礼躲她来了。”
“呵!我的好姐姐啊。她要跪便跪着。兄长还会怪你不成。本就是难为情答应的安家,上赶着嫁进来的女儿锦缎罗衣的供着,待她已是极好还敢这般,也是你好性儿。若是我定叫她知道林家的规矩。”林氏说着面色也冷了几分,她自来不喜欢安姨娘,那股子骄矜作态令人生烦。
苏氏连着摇了几下扇子:“她伺候老夫人倒是贴心,老夫人也看重她几分。有着靠山她还怕谁了。”
林氏更觉得苏氏软了,她才是正房夫人反叫个小妾压了一头。倒是也没看出,才伺候了老夫人多久,这安氏倒得了脸。思及此林氏也是坐不住了:“等我收拾东西回林家。”
苏氏忙拉着她:“你要这时候去,老夫人定觉着我小气了。”
林氏秀眉皱起:“兄长回京我去探望自是应当的,展秋去替小姐收拾衣物。”
外厅里两个孩子正在下棋,林甄紧紧握着棋子:“宝妹妹你这般棋品......”
尚善露出笑脸:“棋品怎么了?我跟爹爹下棋就是这般,向来都是我赢。”
“三妹妹你怎可欺负三堂兄。”
两个人皆是一愣,林甄赶忙道:“才没有欺负,我是自愿的。”
尚华捏着袖子眉头轻皱抿了抿嘴:“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三堂兄不必袒护了。”这模样颇有一番世家长女的模样。
尚善敲着手里的棋子看着她不说话,内室的林氏苏氏便也听着。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三堂兄,我还没看你送我的瓷娃娃。”尚善依旧不理会尚华。
林甄放在桌上打开是一套街景,十来个相貌色彩各异的小人,几处小摊小贩哟呵的样子也极为生动。林甄:“大哥买来本不是这样,虽精致却也无趣。我便寻了些来拼成了这样倒是生动。”
尚华面色一凉不理二人,急匆匆进了内室。
尚善:“三堂兄真厉害。”
内室里林氏已经换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让翠果从新梳了芙蓉髻。苏氏在一旁替她挑簪子二人如少年模样。尚华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娘亲是要出门?”
林氏微微眯起美目:“你大舅舅回来了,今儿有事不方便下次再一同过去。”
“那三妹妹呢?”
林氏笑了没回答,一边的展秋拿着件丁香色纱裙展开问道:“夫人您瞧三小姐穿这身可行?”
苏氏拉起衣裙道:“这鲤鱼绣的真是灵动,我那儿正巧有一匹湘红色的蜀锦用的暗绣,过两日得了闲也绣上几条红蓝鲤鱼给咱们宝儿做裙子。”
许是因着安姨娘的缘由,故而也懒得搭理这个庶女,林氏道:“明日下午公孙先生过来,华儿你准备的如何了?”
这事儿尚华本是没底但一想尚家请来的,考校一事自是走走过场不可能为难:“女儿已经准备好了。”
林氏望着镜中美人端详了片刻颇为满意:“公孙先生可是你们祖母三番四请,方答应来瞧瞧你们。昨个你祖父考问了尚善倒也还过得去,倒是你我有些担心,等你二哥下学回来不妨去问问。”
尚华算是明白了:“女儿定好生准备,先回去了。”
待尚华走了尚善被展秋带进去更衣梳洗,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去了镇东侯府。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马车一路从小东门进去,直到内院外的垂花门才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