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一处小竹轩中,一个容颜极美的女子躺在竹榻上,蹙着眉,似乎在梦中很不好受。而在她的身旁,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在凝视着她。
许久,美丽的女子缓慢的睁开了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开口道“小舅?”男子点了点头,“阿霖呢?”女子接着问。但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将一把精美的竹伞递到女子跟前,拿伞骨是用上好的丝竹烘干水分支撑的,内伞布时尚好的白丝绸,上面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墨梅图,外伞布是上等的油纸。“你说要的生日礼物,我给你带来了,虽然迟了几天。”
竹轩中的女子是阿依仙,男子是郑云默。
阿依仙见郑云默没有回答,心中有数,郑尤霖怕是凶多吉少。
阿依仙接过那把伞,道了声谢,便没再说话了,屋里陷入了沉寂。
许久,郑云默开口了“大夫说你的伤触发了陈疾,要好好修养。”说完,便滚动着轮椅走了。
听到陈疾二字,阿依仙脑海中浮现出郑尤霖的面孔,她的陈疾是之前手阿才虐待时留下的,阴雨天便会咳嗽,胸口一直抽痛。她的左臂与左肩胛骨有伤,之前大夫给她接骨时,她疼得死去活来,是郑尤霖一直抱着她,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是郑尤霖陪在她身边。而如今,为了她,郑尤霖生死未卜。阿依仙一直抱有期望,郑尤霖是大夫人的孙子,大夫人应该不会对他下狠手的。
郑云默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看阿依仙,竹轩中只有一位丫鬟陪着阿依仙。
带阿依仙的身体快养养好的时候,郑云默突然出现在了竹轩。阿依仙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之前自己在郑府失踪,搬到别院的时候,他不闻不问,现在自己逃过一死,无处可去,他却又来收留自己。
“霖儿托我照顾你,扬州城你是不能待了,迟早会被找到的,说罢,你想去哪里,我差人送你去。”郑云默还是如以前一样,声音温润如玉。可听在阿依仙耳中,却是冰凉的。
阿依仙在养病期间回顾了自己在政府中的短暂时光,她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局,而这个局的操纵人就是郑云默。因为以前自己对郑云默的迷恋,她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而经过生死之后她从新审视了一遍所发生的事,她只觉得后怕,脊背发凉。郑云默从始至终,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多,大房的人不会怀疑到他头上,而在郑尤霖心中他扮演的是支持他的好叔叔角色,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郑尤霖与阿依仙相识便是郑云默安排的,让阿依仙吸引郑尤霖的注意,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为郑尤霖和阿依仙提供培养感情的地点,极有可能私下诱导过郑尤霖,让他对阿依仙迷恋。而他深知大夫人和郑尤霖的脾性,双方的冲突在他的预计之内。郑尤霖每次都能及时来救阿依仙恐怕也跟郑云默脱不了关系。但蔷薇花簪子一事和郑云默的目的,阿依仙想不透彻,明明大房出事了,获利最多的是同为嫡出的二房,为何郑云默一个大房庶子要这么做呢,难道他与二房合谋?
阿依仙突然觉得眼前人很可怕,恐怕自己对他的感情以及郑尤霖出意外都在他的设计之中。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吧。”阿依仙突然说道,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不畏惧。郑云默楞了一下,敛起了嘴角常年挂着的微笑,眼睛盯着阿依仙,沉默了一会,说了声“是我。”阿依仙没有想到他会承认,一时有些错愕。
郑云默语气平静,对阿依仙说“想听一个故事吗?”没等阿依仙回答,他已经自顾自的诉说了起来。
“我的腿疾并不是先天的,曾经我是父亲所有孩子中最出众的,也是父亲最喜爱的孩子,即便是我现在也是。我的母亲出身低微,年轻时是扬州有名的歌姬,我父亲最喜欢听我母亲唱曲儿,日久生情,便把我母亲纳为了妾室,我母亲以为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她再也不用卖唱了,可以和所有人妇一般在家相夫教子,幸福的过完此生。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当家主母是个很辣的角色,各种刁难欺侮在进门后接踵而来。父亲心疼母亲,但又不能把妻子怎么样,毕竟她出生名门陈氏,身后有一个家族的势力,父亲只能以自己的宠爱为母亲撑腰。在母亲有了我之后,主母的刁难变本加厉,我还在母亲腹中就险些被人杀死,因为父亲的维护,我健康地长大,但在我十五岁和家族一起出去踏青时,意外发生了。在登山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一路滚了下去,捡回了半条命,但却终身不能行走,这件事就是主母干的。我对她已经积怨已久,所以他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越要毁了它。”越说到后面,郑云默的情绪越激动,“那个女人最喜欢的便是权势,在她眼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权势重要,一切阻碍她的人都会被她除掉,就像当年的大姐,她跟胡人相恋,使大房蒙羞,就被那个女人囚禁了起来,准备秘密处死,若不是那个胡人救走她私奔,恐怕大姐就要死在亲生母亲手里了。而自古都是嫡长子传承家业,大房只有一位嫡孙,不到万不得已,那个女人是不会对他出手的,但如果这个嫡孙不受她操控,那么她便会除去他寻找一个替代品。虽然可以找一个庶子过继到正房,但出身还是会比不过其他嫡出,那么那个女人想要继续坐稳当家主母的位子便要花一番功夫了,或者根本就是不可能。”郑云默说到后面开始大笑起来,“我杀不了她,但我可以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此时的郑云默已经癫狂,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
阿依仙听了郑云默的叙述后,由开始的震惊、愤怒转为了怜悯,其实,郑云默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她不能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