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本来还笑眯眯的,一听我的回答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发出几声大笑。
“这可由不得你,你这破铜块大爷愿意收那是你的运气。”
男子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抓住了我的令牌,想把它从我的脖子上拽下去。
我心中恼怒,火气冲了起来,没想到出山不久便一再碰到这些蛮不讲理的人。
我不甘示弱,挥起拳头就想与他厮打,没想到下一刻,车厢中便响起一声痛苦的惨叫。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男子,抓住我令牌的手已经缩了回去,而此时在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像是被火烧穿的空洞,边缘处是被缝合的黑色,并没有血流出来。
车上人群大乱,我面前那个收票的女孩子也噔噔噔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小兄弟……可是那山上来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抖着声音问我。
我点了点,“是山上的,出来走了很多天呢。”
那些人听见,都是暗自吸了口凉气,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旁边那个想抢我令牌的男子也一言不发坐了回去,收钱的女孩子目光也是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就立马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车上又回到了那种死一般的沉寂,我倒乐得清闲,看着窗外的景色。
汽车抖动着走了快两个小时,一个小城市慢慢出现在我眼前,整齐的路灯连着两排不断,商铺一个接着一个,把我看得眼花缭乱。
想必这就是县城了。
下了车,我举目四望,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想起不知该去哪里找我那个乡亲。
黑水村那帮老鬼多半是为了骗我离开,瞎扯了个理由,不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在哪。这县城这么大,让我去哪找?
想到刚才一同来的乘客大多应该是无粱镇上的,和他们同行,说不定能得到点什么消息。
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回头看时,那些乘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好茫然四顾地随处乱走,这里的道路很硬,走起来却是十分流畅,再也不用担心有碎石打破我的脚趾。
那街道旁的商店里,摆卖的东西花花绿绿的,我基本都没见过。还有一些像是给人做饭的店子,里面冒出蒸腾的白气,我站在外面舔着口水,又不敢进去。
“嘿嘿!”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怪笑,我扭头看去,只见街边的角落里蹲着个人,黑衣黑裤、蒙着黑头巾,身旁放着一个竹篮。
“想吃么?我这里可有大补的东西。”
我心下疑惑,不知道他是否是在和我说话,但随即那人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面饼,朝我摇了摇手。
我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刚到他跟前,不禁心神一震。
这人身形上不过三十四岁,但脸上的皱纹犹如一条条爬动的蠕虫,眼窝深陷,没有一丝生气。
他的手拿着那个白白的面饼还停留在半空中,我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拿过来放进嘴里,咬了下去。
准备先吃再道谢。
但刚咬到一半,我的嘴唇就感觉那饼里似有异动,于是连忙拿开。一只黑皮、长着密密麻麻赤色小足的蜈蚣从里面掉了下来,爬进了下水道里。
我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只道是他故意捉弄我,突然背后又传来笑声。
“嘿嘿……陈山村的么,我去那里做过生意,在村口见过你。”
我听见这话,脚步猛然停住。回头过去,刚想张嘴却又被他打断。
“明德路81号,挺有意思的地方,你有个老乡在那住了六十多年。”那怪人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咧开干裂的嘴笑道,“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去。”
……
明德路似乎年代比较久远了,我一路走过向很多行人打听俱是摇头不知,直到后来有个坐在巷子口的老太给我指了个方向。
这眼看就要出了城,天色也忽然变了,丝丝闪电在乌黑的云层中游荡,时不时带来一声雷鸣。
我怕大雨将至,又无屋檐可躲,忙加快了脚步。这时,一片拆迁地出现在我眼前,满是断壁残垣。
我踩在那些砖块上,在第一栋房子倒塌的梁柱下找到块锈迹斑斑的门牌,上面赫然写着‘明德路1号’。
于是我顺着这些残房一直往后走,直到尽头我也才发现那屋的院墙上写着80号,那81号却是不知在哪?
不一会儿,倾盆的大雨落了下来,打在周围房子的屋瓦上发出此起彼伏的鸣叫声。
我全身瞬间就湿透了,风吹在我身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我决定先进旁边这座房子里躲躲雨。
整条明德街空荡荡地,只剩下雨声。这里都是十分老旧的居民楼,年久失修,虽然很多还都保存完整,但是政府怕有安全隐患先强制把人转移了,只是不知为何过了这么年还没有人来收拾。
80号是一栋两层别墅式小楼,院子里许多翻倒的花盆里此时都被杂草覆盖,大门是红木的,上面的朱漆还没掉色,可以看出原来的主人十分富裕。
天完全黑了下来,我站在这座小楼的门口等了很久也没见雨势变小,于是我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决定就在这里过夜。
“咯吱……咯吱……”
大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许多灰尘纷纷落在了我身上,房檐结满了蜘蛛网,一道狂风在我刚进来时便把大门又重重地拍上。
屋子里很黑,我只能透过那通向二楼的楼梯尽头、墙上那个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依稀地看清我的手指和那一阶阶木梯的大致轮廓。
突然,外面轰隆地巨响,一道cu壮的闪电在那窗外一逝而过,屋子里瞬间被白光照亮。
在那一刹那,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陡然停止了跳动。
一个人影仿佛正站在那二楼的拐角处。
长发披肩,一动不动。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时,那里却又沉入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我心下恐慌,急急地转身去开大门,谁知外面的风如同一只饱含巨力的手掌,死死地抵住了门我怎么也推不开。
这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闪电同时划破长空,屋子里再一次被白光填满。
我的目光立时便朝二楼看去,刚刚那个还在的人影却不见了。
“呼……难道是我眼花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突然发现大厅的茶几上有一个烛台,蜡烛已经失去了色泽呈暗白色,旁边有一盒火柴。
我点亮蜡烛,烛芯扑腾扑腾闪烁出微弱的光芒。
忽然,好似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二楼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像是钢琴的声音。
我提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想上去看个究竟。
这楼梯上积满了灰尘,我每走一步都有带着密集的沙沙声,不一会儿我来到了那个拐角。
我用蜡烛四处照了照,除了面前空空的走廊和两侧的房门,还有一对……别人的脚印。
我的脖子像是被突然扼住,呼吸也停滞下来。
那钢琴声却是没有断绝,飘飘忽忽地微不可闻,我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逃离这幻觉。
我不知该如何选择了,提起蜡烛继续往前走,最里边靠右的房间房门似乎没关,那声音便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我肌肉紧绷地走了过去,通过房门的缝隙,我刚好可以看见那钢琴的一角和上面雪白的琴键。
我缓缓推开门,视野也一点点开阔,就快看到琴凳的一只脚。
又是一道雷声打过,那声音却忽然停了。
我索性一把推开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窗户没关,绣花的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多半是神经过敏了。
于是,我抓住门柄把那门给带上,转过了身来。
下一刻,就连我也忍不住大叫,心脏仿佛要从口里跳出来,浑身一片冰凉。
一张被长发遮住了半边的人脸离我就一指距离,眼睛里像是没有眼珠,更没有一丝鼻息。
就在这时,胸前的令牌突然亮了起来,我晕了过去,倒在了地板上……
第二天清晨,我在一根电线杆子旁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皮只抬了半开,只见一个跨着菜篮子的老太走过来,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扔下一张绿色的票子。
我伸手就去捡,这时,一只脚踩在了上面。
“小伙子,我看你面貌不凡,捡这种钱岂不是自贬身价?”
我抬头一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精瘦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的下巴有些尖,眉骨又很凸出,长得颇为怪异。直看得我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