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处在城市的北方,紧挨着北进大道。顺着大道一直向北数里就是镇远堡的北大门,对面有一小公园,内里可见林木葱郁,可闻流水淙淙。
徐然昂着头,他的视线顺着大道越过高高的城墙后,就看到了好似紧压着城墙的那片巨型山脉。阳光下宛如龙脊的山脉上那些终年不散的浓雾终究还是稀薄了不少,可见悬崖峭壁上怪石嶙峋,更有参天大树在雾中隐约可见。仔细聆听下,居然还有不知名兽吼从山中传出,动人心魄。
“进去了,这片山脉从来没人能够深入,据说生化后期不少异种都逃了进去,这么多年都没见出来过,高层有传言下来说里面有非常强大的上古猛兽盘踞!”
袁照拍了拍看得入神的徐然,搂着他的肩膀将后者掰了过来。然后二人牵马随着队友进入了军营之中,而徐然先前注视过的雕梁小楼正巧处于军营一角。
......
不提军中新丁徐然踏入军营之后就将要开始他生死莫测的军旅生涯,只说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州兰基地。艳阳当空,基地城外,与镇远堡同样高大坚固的城墙之下,护城河边。不知何时搭起了一顶军用帐篷。
帐篷很旧,除了顶部聊胜于无的一片破烂篷布之外,四面毫无遮挡。一张茶桌,一套茶具,三把座椅,一位老者。
老者其实并不算老,脸容红润,只是白发满头。他坐姿挺拔,双目微阖,双手怀抱于胸前,一动不动。
帐篷外伫立着几位黑甲军士,都是单手掌着腰间长刀,任凭风沙割面,自是巍然不动。
时间过了很久,当帐篷顶部那道顺着破洞照下的光柱直直照射到茶具之上时。老者睁眼,微笑。然后净手,温杯,放茶......封壶之后,老者才站立起来,抱拳躬身行礼,同时微笑着说道:“见过子龙将军!”
茶具外,帐篷内,两道修长的男子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其中那位身着暗银古甲的男子伸手扶住老者手臂,制止住老者躬身之后才道:“李司令无须多礼!”
两名男子自是赵云和高宠二位英灵将军,在赵云做过介绍,一番寒暄客套之后。州兰基地现任驻地司令李跃空既请两位将军入座,又是一番分壶奉茶之后。李跃空才举杯对赵云说道:“将军辛苦,此番多亏将军出山,才使得我汉唐再添支柱!”话音未落,又向沉默不语只是细细品茗的高宠点头致意。
帐篷之外,一名高大魁伟的黑甲护卫看着场中微笑待客的白发老人,面显忧色。就在出城之前,他接到了从镇远堡传来的加急军报,是侦狩骑军胥飞的战情简讯。因为军报中的内容太过惨烈,他一直没有想到如何向李跃空汇报。本打算回城之后先去找到基地副司令请示一番,却没想到李跃空此次出城是为了会面军报中的两位英灵大将。
在军报中早已知晓一切的他十分担心不知内情的两位英灵将军会说出李毅战死的消息,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老将军会受到多大的精神冲击他实在不敢想象。老将军那辈兄弟三人,长兄幼敌早已为国捐躯。李潇这辈也只有两位男丁,现在李毅战死,还死于司令部亲自部署的绝地任务之下,这噩耗对外表冷漠坚硬,内心早已疮痍百孔的老将军来说实在过于残酷。
帐篷外的护卫队长满是忧虑,可帐篷内的谈话却完全不是他所担忧的内容。细细闻香,慢慢品茗的赵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刚才李跃空的一番话语让他明白了为何山下军方在打给宗祠的请援报告中会专门请求自己在战魂现世成功之后一定要往这州兰一行。
赵云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扣桌面,在李跃空注视他良久之后,他才叹息着说道:“你的消息太过惊人,某一睡数年,醒来之后也一直倦怠,直至此次下山。但是云只是一介武将,你不觉得所问非人吗?”
“不会!”
李跃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才给出坚定的回答,然后又道:“将军性情渊渟岳峙,对这世间的大爱早已光耀于世,更是代表着很大的一批英灵前辈。那个消息虽然对民间牢牢封锁,但在中京城内又哪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暗流涌动,民心不稳,对帝国的北进大业太过不利,还请将军回山之后将我等晚辈的担忧尽数告之于宗祠云端之上,长生之说,太过无稽,对我汉唐种族繁衍,民族存续,实在是有百害而毫无一益!”
赵云默然,他知道李跃空的这一番言论代表着山下这些羽翼渐丰的晚辈,对山上从来没有熄灭过的下山之意表达出了何等坚决的抵触态度,这一次也是希望通过他再次对山上说不!
华夏汉唐曾经是他们的,但现在是属于山下的,以后,也绝对不会重新归属于山上那些高坐云端的虚幻身影上。这是他现世三十多年来行走山下,与这些晚辈并肩作战无数次得出的结论。
他虽然出生乱世,抱着一统天下,平定祸乱的理想遍寻明主,最后投身于蜀汉军中,皇权天授的思想也早已根深蒂固。但这三十多年来饱读后世书籍,下山看遍红尘百态后。对这些晚辈们内心深处那些骄傲到与皇权根本无法共存的自由,平等......诸多思想从抗拒到接受,继而产生了无比佩服之情。但当这两种水火不能相容的思想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且要他做出某种选择之后,他有种将要被割裂的感觉,三十年前长安城外那把滴血的偃月刀背后那些隐藏的身影让他倍感心累,将军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午的阳光已然开始西斜,李跃空看着沉默不语的赵云,内心同样起伏不定。作为一名军人,他一直不沾朝务。纯粹才能强大是他恪守的人生信条,无论是治军还是在武道修炼上。但中京的一封信促使他不得不站了出来,截住赵云,通过两人几十年来结下的情谊,将委婉而不失坚定的态度透给山上知晓。希望他们能够将那些过于危险的念头自我消化掉,哪怕这有首先导致山上率先分裂的危险,这也让他有了利用赵云的愧疚之情。
茶杯端起,有抿茶的细微簌簌声传出。然后茶杯放下,赵云站起身来,有些漠然的对李跃空说道:“此间事了,我们需要即刻回归宗祠,岳帅还在等着高将军!”
话毕,赵云转身,向等在帐篷之外的战马走去,背影依旧坚韧。
随着他的起身,茶桌旁一直闭目养神,好似万物不扰其心的高宠也站立来,只是转身离去之前,他深深的看了拱手相送的李跃空一眼,点头致意,目光中深含莫名的意味。
李跃空愕然,在他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初初现世的战魂英灵。但和那些冰冷漠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英灵不同。高宠临别前的这一眼太过生动,让他惊诧莫名,其中意味更是深沉,暂时无法领会。
他不知道的是,高宠内心中此刻充满着很多厌恶,这些厌恶来自于李跃空与赵云谈话中透出的那些信息。敏锐如高宠,哪里不能从这些谈话中探查出现在汉唐的内部出现了某些危险的分裂前兆。这些危险的前兆来自于山上宗祠。也让高宠又一次想起了一些连赵云都未能看到的画面,就在他的心魔之劫中,那十二面散发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恶臭气息的催命金牌。
两位将军打马扬长而去,不一会既进入州兰城外荒野中终年可见的风沙中消失不见。帐篷外独留一具布袋在地上,那布袋中偶尔传来细微的起伏挣扎和低低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