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骑兵们齐刷刷地站到了胥飞的身后,摩拳擦掌。而中年值守官的身后同样也有一群问讯赶过来的城门守军,人数众多。他们面对骑兵们咄咄逼人的强势,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泛起同仇敌忾的不甘神情,怒骂呵斥声渐渐的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中年值守官没有让这些赶来声援于他的声音继续下去,他看着胥飞,抬手,摇了一摇,制止住了那些越来越大声的怒骂呵斥。因为他很清楚,在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自己必须要保持克制,面前这支血战归来的骑军队伍值得自己一退再退。于是他很是诚恳的对胥飞说道:
“虽然你还没有得到授衔,但我还是要对你保持必需的尊重,称你一声将军,我也再次对我们这次升旗的疏忽表示歉意,但你也应该清楚,旗帜既然升起来了,在没有完成这次仪式之前,是没有办法降下去的,这是规矩!”
面对诚意十足却依旧没有妥协的中年值守官,胥飞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身位,而他的身后,则站着一群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骑军们。
“我他妈再说一遍,让开!”
顶替了胥飞身位的赖姓队长凶狠的冲值守官吼道,他额头顶着对方的脑门,口中的唾沫星子直直的喷到了对手的脸上。而这些唾沫星子,马上就点燃了场间的干柴堆。
拳头与飞腿齐飞,妈卖匹也和着干你娘在场间哄闹,面对赤手空拳的骑军们,城门军的那些士兵也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可就算他们人多势众,又哪里是这一群从整个汉唐军队中百里挑一才选出来的最精锐骑兵的对手,巨大的武道差距让他们没有坚持多久就很快的落在了下风,一个又一个被放倒在地。
徐然收着力道一拳砸飞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士兵后,瞅了一个空挡就钻出了人群,他的前方就是直通城门的护城河桥,轻舒一口气后,他正想按照李潇的吩咐随着身边也已突出来的队友直奔城门而去,却看到李潇在他的前方突然刹住了脚步,呆在了那里。
不明所以的徐然走了上去,当越过李潇的肩头看见站在前方的那位高挑丽人后,他拍了拍李潇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总是要面对的!”
桥的中央站着三位老者,一位高挑女子,身后跟着一群老弱妇孺,女子头戴凤冠,身着霞衣,臂缠黑纱。三位老者一人独眼,一人拄拐,一人独臂。虽都个子不高,却气度威严,尤以那独臂老者为甚。
高挑女子看着李潇,先是有喜悦之情现于眉间,再一看见徐然自李潇身后闪出,更有惊呼之声从口中不禁发出,急急上前两步之后,脚步却缓了下来,惊喜之情渐退,目光在李潇悲戚的神情里,在徐然有些躲闪的眉间,在一个又一个显出身形的骑军脸上来回巡弋,直到胥飞站到了李潇身边,而李潇,已深深地埋下了头。
场间沉默了下来,身后对殴着的两拨士兵在这诡异的气氛下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骑军们一个个的站到了队友的身边,却都垂下了视线,不敢正眼去看那名女子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悲伤的眼神。而城门军的士兵则让开了女子的视线,站立到了桥的两侧,让驮着伤员和死者的军马暴露了出来。
高挑女子站在原地,双手抓住霞衣的裙摆,紧紧的抓住,又松开,又抓紧。白皙的手背上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出惨白之色。良久后,她开了口,语气空洞,却犹存希望地问道:“六子,你哥是在负责殿后么?”
无人回答,埋着头的李潇没有,虽然紧握双拳却依然没有抬头,他是不敢。胥飞也没有,大黑脸上面无表情,只有微微抽动的嘴角暴露出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他是不忍。
没有人去回答这个问题,平日里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战场上彪悍冷酷,从无畏惧的侦狩骑军们现在统统成了缩头的乌龟---在面对战友的遗孀时,特别是都还没来得及过门,满怀着新婚期盼的新添未亡人!
“说话呀!”
凤冠上朱钗摇动,女子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害怕,急走几步来到李潇身前,双手按住李潇的肩膀,摇了几下厉声喝问到。
可她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体虽然晃动,那平日里总是高昂着的头颅此刻却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只是低垂着,沉默着......悲伤着。
“神医!”
“弟妹!”
“嫂子!”
喊神医的是徐然,呼弟妹的是胥飞,唤嫂子的是身后那群骑军。
“你们住嘴!”
女子看向四周,凤目含煞,制止了其他人的介入,然后后退两步说道:“六子,把头抬起来,我只说这一次。”
只说这一次,也许是自小养成的威压起了作用,话音落毕。李潇抬头,双眼通红,血泪已干,嘴唇嗫诺半响后才终于说了出来。
“姐,三哥他......牺牲了!”
“牺牲了?......”
“牺牲了?......”
没有想象中的号啕痛哭,撕心裂肺。女子只是在不停地重复了几遍这几个字后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她拨开李潇,径直向驮着重伤员与遗体的军马走去,神色坚毅,步态从容,她要去看她的恋人,那个没来得及拜堂的新郎。
“嫂子!”
无数双手拦在了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楞了一下,然后对着面前这群焦急的弟兄们轻声说道:“没事,嫂子是医生,见惯了伤口!”
“姐......”
李潇的声音传来,她转头,又一句话传来。
“姐,哥他,尸骨无存......”
......
“尸骨无存啊!......”
独臂的韩姓老者长叹一声,看着因为女子突然晕倒后手忙脚乱的场间,见多了生离死别的他此刻依然感到内心酸楚,特别是一个又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生命就这么消散在他的眼前,这让老者更是觉得胸有怒火燃烧。所以在目送着高挑女子被随行来的那些个妇女送回城里之后,他转过头,饱含着怒火的目光就落在眼前的胥飞与中年值守官脸上。
“愚蠢,愚蠢至极!”
“规矩,什么规矩大得过那些伤员的生命,你好好看看,要是因为你的愚蠢耽误了这些伤员的治疗,我送你上军事法庭!”
“还楞着干什么,今日不是军队入城,只是一个女人在迎接她的未婚夫,给我把旗降了,喜事你升白底龙旗,你当兵当傻了!”
一连串的呵斥冲着值守官而去。
中年值守官在独臂老者长一顿怒喝后,也不敢解释,似乎是放下了一贯的教条死板,转身就开始布置人员进城,伤员治疗等诸多事宜去了,独留下胥飞尴尬地站在那里。
......
“不错啊,胥将军,终于入了超品啊,那现在就是三品大员啦,我老头子是不是该给你打个敬礼啊!”
“不敢不敢,老首长言重了!”
“我啥老首长啊,老头子可没那资格被你们这群骄兵悍将称为老首长......”
“哎....这谁啊,这么屌,大黑脸被训得跟孙子似的。”
远处的徐然看着不停躬身挨训的胥飞,有些好奇的拐了拐李潇一下,让后者收回了呆呆看着城门处的目光。
“这座城......”
目光有些涣散的李潇指了指眼前这座左右都看不见尽头的雄城,有气无力的对徐然说着。
“叫镇远堡,护佑帝国西北已有数十余年,城守军......“
他有指了指边上那些肃立一旁的城门军继续说道。
“军中誉为西北磐石,建城之后就一直驻守此城,历经血战无数,力保此城从未失守!而韩卫国韩老,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
在李潇的介绍中,徐然知道了这位老者的生平。弱冠从军,征战于帝国各地,平生化内乱,挡异界入侵。中年之后领军督造此城,从此再没离开,一生战功累累,麾下带过的儿郎不计其数。用李潇的话来说,他那位身居高位的父亲也出自这位老者麾下,那就怪不得胥飞如此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