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仲春,丁凤霜一行人与薛瑞前后脚抵达凤阳。
此县乃是当今布衣天子故里,也是他起家之处。万岁在此大兴土木,用如今之荣华以掩盖过往潦倒之苦痛。他命当朝第一文臣李善长以金陵明宫为蓝本,在此营建明中都。征调民间良工巧匠数以万计,一应宫阙城池甚有超越京师之制。
遥望都城琉璃明瓦,光彩夺目。
离皇城不远的云济街上,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里。正有三间门面,朝着大街,新进开张一家医馆,名为片帆堂。
四月,凤阳□□。
皇城内,工匠因日夜辛劳所得微薄,且长期遭受官兵凌虐,痛下诅咒。官兵们得了上头的旨意对他们下了死手,短短几日将数万人斩杀至千余人。
那些匠人们却也比不得手无寸铁之平头老百姓,那个个都是有器具傍身的。以致官兵们亦有数百伤亡。因此都被陆续送到就近的片帆堂来施救。
一时间,院内人满为患。元芜自然作男子装扮,与薛瑞,丁老三人,还有院内新招的几个伙计,衣不解带,救死扶伤。连丁鲤也被派上,在前院见缝插针打下手,抓药煎汤。木香还小白天便单独留在后院看书习字,一入夜薛瑞便让元芜先回去陪着。
没几日,便听说已将两个头目押解至京,斩首了。执事官兵和官员也撤换了一批,克扣粮饷的也都处决了。万岁决定停止扩建中都,只将未完工的继续下去罢了。
六月,丁凤霜启程回金陵,留下丁鲤在凤阳历练。他临行前,丁鲤和木香向薛瑞行了拜师礼,从此入薛瑞门下一同专心承教。
这里不同于刘府,元芜深感自在,恢复往日性情,时有吹笛写词解闷。她见木香对音律意兴盎然,便教她粗通音律,只是木香不喜吹笛倒对古琴谱有意。
薛瑞知道后,寻了一把宋时的七弦八宝灰赠予木香道:伏羲尝百草而制九针,且作琴。木香爱不释手,连夜里睡觉都要抱着。只是她自己照着琴谱弹奏了几日,总觉似有不对。后来,薛瑞送她去拜了先生,以修琴艺。
过半年,片帆堂渐入佳境。中都百姓皆知这家掌柜仁心仁术,若扁鹊之重生,仿华佗之在世。片帆堂有规矩,每月有定期让贫民们无偿看诊抓药,此外另有许多外乡客也慕名前来。
片帆堂伙计齐备,丁鲤渐渐也能顶事儿了。薛瑞便让元芜歇了,不必在前院露面。所谓饱暖思□□,元芜便琢磨起自己能去外面做点什么小买卖了。
去年万岁虽徙江南十四万民众以充实中都,然而,如今凤阳之民风仍萧索。朝廷还要在此兴修水利,整治要道,开辟沿途驿道二十站直达京师。
元芜想起在金陵时,茶楼酒肆林立,何等热闹光景。凤阳现之民众,多侍田地,少有从商,不若开个沿街茶楼,以解过客之渴。楼上再请上一个会说书的老头儿,和一个会唱词话的小娘子来,以悦上座之耳。
打定主意,元芜便自行开始置办。上街体察,却见凤阳人力泛滥,物价昂贵,许多宅邸正求贱卖。近水楼台,元芜便相中了片帆堂斜对面的二层四间当街铺面。
洪武九年,阳春三月。云济街上,鞭炮声声。
众人见原来是新开张一家茶馆,掌柜的正揭红。围观者中有个识字的,见所揭匾额上书:楚泽茶馆,便报给众人知晓。这块匾额乃是薛瑞所赠。元芜本忧心茶馆取名,薛瑞便说交由他来思虑,果不负所望。
薛瑞带了一人前来捧场,为元芜作引见道:“掌柜的,这位是吴……公子。”元芜行礼道安,便不甚在意。
而这位吴公子正是吴王朱橚,他却一眼便认出了元芜。当日在丁凤霜医馆,他曾帮着将昏迷的她抬回塌上,见过那一面便念念不忘。怎料此日重逢,她虽见面不相识,朱橚却心花怒放,岔开话道:“楚泽?有何说法?”
薛瑞对元芜道:“楚先民以凤为图腾,淮水润泽楚地,凤阳便在淮水边上。你开这茶馆,便是想泽被楚民,取楚泽二字再好不过。”
元芜抚掌笑向薛瑞道谢后,便对众人高声道:“承蒙乡邻抬爱,今日我楚泽茶馆开张大吉。为酬谢各位前来捧场,进店前五十位茶钱一律全免。”
众人兴致高涨,便要一齐簇拥而上,幸而请了几个得力的伙计给拦了下来。元芜赶紧道:“来来来,请各位这边列队,依次领号进店。今日领完这五十个号即止。没领到号儿的乡亲们,也欢迎进来坐坐,只是这茶钱要您自费。或等明日再来,明日还有三十个号儿。”
薛瑞摇摇头笑瞧她,竟挖空心思地想出这些个,难怪成天不思饮食。薛瑞又想到是时候再为她诊脉,开几服药调理起来了。元芜自然请了他和那位吴公子入座最上乘的雅间。
大堂里还真来了个高瘦的说书先生,年约四十,身着青布长衫,手持一把折扇。堂上设一长桌。长桌上一抚尺,一盏茶,一面锣。
薛瑞一听讲得是真不错,只是此人喉疾已深,若再不医治怕是不好。便悄悄知会了元芜。打了烊,元芜便叫那说书先生去医馆瞧瞧,薛瑞无偿替他施针抓药。那人感激不尽,时时来楚泽茶馆里卖力讲书,来客都爱听他讲,每日到点便客满。元芜索性雇了他作长工,管吃住领月例,也让他再不必去向宾客讨听书钱了。
茶馆生意不错,那位吴公子倒成了常客,元芜有时在店里见到便送他一叠子果盘。他出手阔绰,伙计们都知道他是个贵客,一来便备好他常坐的雅间。
此一年,元芜日日琢磨出些新鲜玩意儿,四季都变着花样儿,乐在其中。常以浅装淡服出行,不施粉黛,潇洒轻盈。
或趁春色撩人,出门踏青采花集露,上山向养蜂人收购花蜜。以新鲜花蜜入茶,或因个人口味不同,灌入小瓶,自行添多加少。
夏以消暑为要,新鲜瓜果沉入井下寒泉沁之,前院要吃时绳索拉上来剖开,清冽凉爽。又配以酸梅汁、绿豆汤、竹叶青或荷叶茶等,开胃降火。更有现摘茉莉、栀子及桃花等入茶,馥郁恬淡。
待秋风一起,到后院种的桂花树下,铺一张五尺见方的素布,再轻轻摇曳树枝,桂花朵朵零落成雨,再将素布一收,挑拣枝叶,当晚与新茶窨制。或有一日起早赶着马车,到月华峰采菊,拾枫叶。登高望远,临风吹笛。
冬若有雪,往深山收集梅竹上的雪水,带人到河面凿冰。以党参、甘草、黄芪等温补药材入茶,加以山楂、大枣、陈皮调味。或以松针、山茶或梅花入茶,淡香清幽。
云济街上谁人不知这位女掌柜,神仙一样的风流人物。
那一日分明在月华峰上听到笛声,朱老四一骑绝尘追去,遍寻不见,心急如焚。深秋寒风将他吹得那叫一个凄凉。
四年来,他每旬往金陵酒肆打听,从无她的来信。时日长了,他便黯然神伤,不寄期望。
如今这样的黯然神伤更因他已于今年正月成婚,娶了中山王之长女徐华云为妻。这门亲,是父皇早在洪武四年,便与中山王当面订下的。无论何人,他都不可抗拒,更何况华云贤良温婉,背后更是中山王,乃正妻不二之人选。
“娶妻娶贤,她……却不是那块材料。那便罢了,我这里自有她的位置。”朱老四如此想着,必是抄检整个凤阳,也定要将她翻出来。
冬月,天气渐寒,客人们散得早,伙计也都放出去了。
元芜正添了松针入炭火,在柜上执笔盘账。听到门口有人进来,便头也不抬道:“客官,今日打烊了,且请明日再来吧。”
听到这四年来最悦耳的一句话,朱老四便走进门里道:“李掌柜,别来无恙啊。”
元芜抬头瞧见来人已进门:他身着青织金妆暗花缎袍,系墨绿剪绒獬豸披风,头戴一顶瓜皮小帽,脚下蹬着一双鸦青高筒毡靴;脸庞坚毅,眼神却游移不定,最终,直愣愣盯着元芜的双眸。
元芜起身从柜后遥望着他,恍恍惚惚有如隔世之感。侧身出来,行走间只觉整个茶馆的厅堂都在两人身旁旋转不止,天地之间昏暗混乱,唯他清晰可见。一低头的巧言倩笑,温柔入耳,行礼道:“燕王殿下,别来无恙。”
朱老四两个疾步上前,却将双手紧紧背在身后,只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便拥上去,吓坏了她,尽力克制着。他靠得如此之近,元芜抬头见他目光点点含笑,闻他一呼一吸微弱而颤动。
若非缘定此生,又为何重逢时,天地一切皆幻灭坍塌,独她双眸摄我心魂?
“李原芜,李掌柜的,从金陵到凤阳,你还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朱老四歪头扬眉。
元芜莞尔不语,请朱老四就近坐下。转身去关上大门,将店里烛火多添了几盏。随后在他对面坐着问道:“你怎么寻到这里来的?难不成又是去府衙翻了地契?”
朱老四尤是欢喜她直言你我,不同于王府和皇城的人。他冲着元芜忍不住地嘴角上扬道:“你猜得不错,我也就是去碰碰运气。谁知道李掌柜出手如此大方,市值才十几两银子的铺面,你却给了五十两,怎么?这四年去哪里挖到矿了?”
元芜左手撑在桌上支着脸颊,歪头大笑道:“我本是朱门绣户,你不知道罢了。这家人日子过得不容易,老人家不想儿孙挨饿才卖了宅子。我有自然多给一些,我若没有也就会讨价还价了。”说着起身又去烧水。
朱老四从前也打这条街上走过几次,印象中这里原是两家铺子,一家粮店一家布店。想是原先租在这里的,那时生意冷清,门庭狭窄。如今打量四周,两铺合并。朱老四起身就着烛光依稀可见厅堂阔朗,焕然一新,上下二层聚视于大厅。从柜台望去,一桌一间尽皆可见。不想她还有这样的本事,倒惊艳了他。
元芜沏来一盏松雪茶,见他端着烛火四处照看,便笑道:“现瞧什么呢?你白日里来,不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么?坐下罢。”
朱老四听着也对,闻得香气冷冽,便坐下来尝了一口茶,入口微苦,回味甘甜,爱极了。又喝一大口,不想烫得差点溅泪。元芜蹙眉含笑,急阻道:“诶,烫!快吐出来,千万别伤了食道。”
朱老四见桌旁就是一扇窗,赶紧推窗出去吐了,元芜拿出帕子递给他擦拭。他头仍伸在窗外,也没细看只是接了别进腰里,却随意用袖口去揩了一下嘴角。
朱老四关上窗长舒一口气,坐下见对面元芜仍是单手支腮,却侧着头朝向窗口,似乎忍笑不住,听她哼哼呵呵。他细看她耳上穿孔并无坠子,其余身上也无首饰。这才发现她发髻单侧别了一小朵儿赤丹山茶,随着她身子抖动也摇曳生姿,煞是好看,只觉得如何都看不够。
元芜正过脸,双颊泛彤,与那朵赤丹相映成趣,咬着下唇,脸上仍留有明显笑意,突然想到一桩事,便问道:“诶,你那个金陵酒肆可还好?”
朱老四心想原来她还记得,便反问:“你想知道?”见元芜点头,便再问:“想知道为何从不来信?”
想起在北平时,她也曾想过写信向他求救,但终究诸多顾忌。心里清楚怎么也没有向丁老求救来得万无一失。如今他这样问起,便道:“也想过的,只是当时情势不允,也怕给你平添乱。”
朱老四听她如此说,她竟是曾遇到过难事的,却怕给他添乱!他紧蹙眉头,心里着恼。他笑容褪去,注视元芜,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唯恐她有不愿意提及的。一会儿便又松弛下来,笑道:“添乱好哇,我这人五行缺乱。从今往后遇到乱,必须往我这里添。”
不知不觉,两人说说笑笑到夜半。城内万籁俱寂,敲梆人路过才知已子时。却无人提,夜已深这样的话头。
元芜忽想到问他:“你一个亲王,这样夜不归宿,也允许?”
朱老四不由呵呵笑道:“你现才想起来,早已过了宵禁,皇城我是回不去了。幸好,我先打发了陆通替我回去报信。皇子们常有练兵不回皇城夜宿的,你不必担心。只是今夜我回不去,只好在你这里呆上一夜。”
元芜道:“后院有厢房,有一间住了一个说书先生,有一间堆了杂物。还有一间是我的,一半是书房,另一半有张塌是我平日里歇午觉的。你若困,便先去眯会儿。”
朱老四便道:“好啊,去瞧瞧。歇午觉?那晚觉呢?”
于是,元芜便起身端了烛火走在前面,指指斜对面道:“我和木香都住在片帆堂的后院。她在医馆里当学徒,如今她大了许多事不用我操心。”
朱老四这会儿才想起原来还有个木香,摇头笑道:“啊对,我说那女娃怎么不见呢。如今大了吧?有四……五……岁了吗?”朱老四眯起双眼看着元芜。
元芜摇头浅笑道:“六岁,再过一月便七岁了。”
两人朝大堂的梯子底下走去,原通往后院的小门便隐在梯子下。元芜轻手轻脚开了锁推门进去,院里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便转身贴近朱老四耳边,压着声道:“轻些,小心脚下。”
寒风里,那只耳朵却都发烫了。朱老四东瞧西望,确是太黑了,依稀见到好似有一口水井。元芜开了厢房的门,朱老四便跟了进去。
一入那房内,即见书盈四壁,进门右手面放着一张花梨木大理石案,案上大半都被书籍、笔海、宝砚等占着不消说,一边立有一只白釉红蟠螭蒜头瓶,瓶里插着一枝素心腊梅,嫩黄可爱一见便暖了心。
最让朱老四所动的是旁边那管玉笛,其声其音都曾使他魂牵梦萦,多少次睡梦中求而不得。从前不曾细看,逮住此番机会,便不请自拿。元芜正在里间铺床叠被,并未注意他。
朱老四见其色若墨翠,触肌冰凉,质地坚密细腻。拿起之时便觉有几分重,攥于手中吸纳人气,再行摩挲把玩,表层竟生软糯水润之感。身有九孔,前八后一,大小有同有异。反面还刻有图腾,朱老四不识心中纳闷。道学起元芜放到口边试吹,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他便作罢,敛声屏气地小心放了回去。
却见元芜早已收拾停当,在玄关边上伫立睥睨于他,似笑非笑不言不语。
朱老四做贼似的心虚,打哈哈道:“我不过一时好奇拿起来瞧瞧,往日见你吹得不费劲,不想这还有些难处。李掌柜别是觉着我是个来偷笛子的蠢贼吧?”
元芜走过来道:“倒不怕你是贼,只怕你笨手笨脚给我摔了,可赔不起。”
朱老四滴溜眼珠子道:“李掌柜也太小瞧人了,中原确实不曾见,但西域不见得就没有,本王派人去寻个十管八管来送你便是。”
元芜闻言低头垂目,黯然道:“绝无仅有。是我父……亲遣工匠订制的,我五岁时的生辰礼。”
朱老四见她眼底渐染哀伤之色,暗责自己多言,随即笑嘻嘻问道:“你们那里也讲生肖,五行或生辰八字么?”
元芜想了一想,微微一笑道:“嗯,我阿娘是江南人,我有生辰八字。”
朱老四刚知道此事,难怪她长得这样像中原人,便接着道:“我的生辰是……”见案上纸笔皆有且砚上留有残墨,便解下披风甩到衣架上。拿了一支现成搁在笔山上的,写下自己的八字。抬头便递笔给元芜道:“你的呢?”
元芜见他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笑摇头接过笔在他边上并列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二人见纸上十六字:
庚子辛巳癸酉辛酉
辛丑甲午丁卯癸卯
朱棣看了,吃惊道:“你竟与我五弟同庚辰。天底下竟有此等巧事。”
元芜道:“我可不识你三哥五弟的。铺盖好了,你且先休息,我先去了。”
见她要离去,朱老四急忙拦住,拉了一下她衣袖,又马上松开道:“你这会子出去不怕犯夜啊?”
“怕。”元芜还未出声,却听到清朗的男子嗓音,在黑夜中抢应。
朱老四立即警醒起来,将元芜挡在身后,出手按住佩在腰上的鸣鸿刀。
元芜循声望去,模糊可辨是薛瑞立在门口,便从朱老四身后走向薛瑞,行礼道:“先生,夜深至此,你怎么……莫不是木香?”
薛瑞微笑,摇头道:“她无事,同往日作息,此时已经睡熟。我今日不值夜,见你深夜未归便过来瞧瞧。”
薛瑞瞥视一眼,见朱老四衣袍与吴王朱橚常服相似,两肩纹样十分眼熟,似是……五爪金龙,随即色变。薛瑞眉紧锁,略一低头问:“不知这位大人是?”
朱老四见二人如此熟识,心中自是十分不快。又想元芜以先生相称,且细瞧元芜神色无改,与那人并无亲昵之处,只以礼相待罢了。
不过,此人却清朗俊逸,白面书生模样,与元芜站在一处倒更似一对璧人,看了没得叫人心烦气躁。朱老四便立即上前隔开二人,笑嘻嘻道:“先生有礼,小人蒲牢,不知先生贵姓?”
薛瑞作揖道:“蒲牢大人好。小生免贵姓薛,名瑞。”
朱老四点点头道:“甚好甚好。”
元芜见朱老四不愿透露身份,便对薛瑞道:“蒲牢大人要在此借宿一宿,明早晨钟一起,便有差事紧赶着去办。我也不便留在这里,原想去前院坐等到五更再回去。如今你又来了,幸而未碰上那巡逻的,便别担这风险回去了。”
薛瑞沉吟道:“也对,那便随你一同到前院去坐等吧。”
朱老四怎肯放他两个去,便赶忙阻止道:“我与薛……瑞,薛先生一见如故,不如……聊聊?”
他急急将写有二人生辰的纸收起来揣进怀里。又从衣架上摘下披风,边系上,边推着薛瑞出门,边对元芜道:“你便歇下吧,我们上前院去了。”
元芜倒也觉得有些困了,一想便也随他们去罢了。
五更天一到,晨钟响过,三人皆已起身。元芜梳洗完毕往大堂去,薛瑞告别二人,先行回去照看木香和丁鲤。
见薛瑞走后,朱老四往后院打上来一桶水,漱口洗了把脸,也预备起身出城。
元芜早沏了盏银丹草放在一旁晾着,他也不问是什么便一口喝下,一时间神清气爽。
不久,陆通赶着马车到楚泽茶馆门口,元芜挑灯送朱老四出门。他跃上车,从车厢里探出头对元芜扬眉道:“李掌柜,你可记住了?”元芜皱眉纳闷,他指向自己,点点头道出二字:“缺、乱。”
元芜微微摇头,嘴角噙笑,举目见晨光之熹微。马车疾驰出了云济街,她便转身进馆去了。
新一日,开张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