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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拾得

秋池只当自己盯着元芜,殊不知元芜却在暗暗留意着她。见秋池去了,便出房门将一个信封交给王二家的,让她上街去买一斤糖火烧和一斤艾窝窝,且要立即去。那王二家的摸不着头脑,这秦姑娘从来也没有吩咐过这差事给她。她又素知这个姑娘非常人可比,今日更有些不寻常,便点头去了。

元芜又让王真远远跟着他奶奶,有事且先不要出声悄悄儿地来回她。果然不到一刻钟,王真便回来报信说他奶奶正要出角门便被两个婆子拉到一旁从身上搜出了信封,现被押到薛夫人房中去了。

趁着此刻院中无人,元芜对王真悄悄道:“如今我和木香的身家性命全系你一人身上,你可愿意冒着被逐出府的风险帮我?”

王真点头道:“嗯。”

元芜道:“我约你今夜子时,在临街的那道围墙外,接我抛出的信件。我会在信封里装上五两银子和一封折叠好的信。明日一早,你去到斜街鼓楼旁边的凤池茶馆找到一个叫季剑的信客,你将里面银子取出用来付邮资,再将那封信封好,请他务必即刻火速送往金陵城。你可记住了?”

王真点点头,元芜叫他复述一遍,他条理清晰一点不错。元芜道:“好孩子,你现去薛夫人房里叫秋池即刻回来,就说我去大小姐院里了。”

元芜边锁房门,边嘱咐他去了见机帮衬他奶奶,切不可露聪明,须得装憨少言才好。

王真、元芜各自分头去了。先说王真一路小跑到薛夫人房里,见薛夫人,秋池和他奶奶都在,便往他奶奶身边赖着道:“奶奶、奶奶,秦小姐说去找大小姐了,只剩我一个人在院里,我想来找木香玩。”

薛夫人便给秋池递了个眼色道:“你先回去看看罢。”秋池便去了。

王真见秋池去了,便躲到他奶奶身后,拽着他奶奶的衣袖乱翻道:“你不是去买糖火烧和艾窝窝了么?放在哪里呀?”

薛夫人听他这样说,便从眼前的盘子里拿出一块儿芸豆卷儿递给他道:“你过来,给你。”

王真高高兴兴地过去,接了就放进嘴里,大口吞了下去,竟给噎着了……薛夫人赶紧叫丫鬟递茶给他灌下去。薛夫人见他虎头虎脑,憨态可掬,又笑道:“谁叫你奶奶去买的糖火烧和艾窝窝呀?”

王真咽了一口水道:“嗯……是秦小姐。”

薛夫人道:“什么时候叫你奶奶去买的?”

王真笑嘻嘻道:“今早秋池姐姐出去了,她就叫我奶奶去买。”

薛夫人点点头道:“她给了你奶奶什么?”

王真歪着头想了想,呵呵道:“嗯,看着像是一个信封。”

薛夫人又捡了一块递给他道:“来,好孩子,再吃一块。慢慢吃,别再噎着了。”

原来搜出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的却是几张宝钞。薛夫人朝那王二家的道:“以后她在院里一言一动,倘或有你听不懂看不懂的都立刻来回我。”

那王二家的连连点头口里不住地诶诶应承着,拉着王真出去了。王二家的想她孙子平日向来是个稳重懂事的,今日怎么如此娇憨鲁莽。这小子将来说不定能有大出息。路上,王二家的对她孙子道:“这秦姑娘不知如何得罪了薛夫人,怕是往后日子难了。”

这一头,元芜疾步走到吴姨娘和丽嫤院中,直奔丽嫤房里去,见那香蒲过来将她迎进去道:“大小姐,秦姑娘来了。”

丽嫤这是头一回听到元芜上门,有些诧异,遂命采萍去烧茶来。

元芜见她房内阔朗,里外两间无隔断。进门迎面一架黑漆多宝阁,右手面一张黑漆描金勾莲纹长桌,配上一张同花同色扶手椅,椅背后挂着一幅马麟《层叠冰绡图》。桌上一座黑檀木五指山笔架,上面还架着两支笔,四方宝砚,旁边一个青花笔海插满大大小小的笔。

丽嫤见她面有难色心内窃喜,且顺手将房里丫鬟都打发出去。将元芜衣襟一拉,到里间塌边说话。元芜与她本无交集,如今情急便问:“丽嫤姐姐,你可知薛大爷何时会回来?”

丽嫤冷笑道:“这我哪里知道,去时并没有说。倒是听闻昨夜大哥哥耳房里失了火,前去探望的人都被打发了出来,我依稀瞧见秋池和盈袖两个扶着你从院里出来。你如今不去打听他,倒来我这里打听瑞哥哥,不奇了怪么?”

元芜道:“横竖告诉你也无妨,我只想回金陵去,与你大哥哥也好瑞哥哥也好都无瓜葛。我知你与薛大爷素来亲近,便想来问问薛大爷何时回来。好请他写信给丁老派人来接我回去。从此我远在金陵,与你们一个两个都无缘再见。”

丽嫤道:“你若回得去金陵固然好,只怕你回不去。看夫人意思,已经把你定给大哥哥了。”

元芜脑袋发胀,气道:“横竖我的事须得丁老做主,其他人越不过去。如今我只盼薛大爷早日回来了却此事。我若在贵府有事,薛大爷还需向丁老和伯仁公交代。今日我来找过你,这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你要是知道他何时能回来,便告诉我吧。我若回得金陵,你可不从此就安心了么?我若留在这里,薛大爷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哪怕你日后与薛大爷结了连理,今日这桩事也瞒不过他去。”

丽嫤沉吟道:“你说的话可当真,你必回金陵?”

元芜郑重点头。

丽嫤道:“我虽不知瑞哥哥何时回来,我却知老爷省亲告假两个月。瑞哥哥有樱宁堂需料理,只会更早回不会更迟回。”

元芜道:“多谢大小姐。”

正此时,香蒲掀了门帘进来道:“大小姐,秋池来请她家姑娘回去了。”

元芜便同丽嫤道别回去了。

回到院里,当着秋池,王二家的和王真都在,元芜道:“薛夫人想让我留在府里,且想将我许给大爷。但我的事,第一必得丁老点头同意,否则我宁死不屈。”

元芜是想让秋池和王二家的传话给薛夫人,故如此大张旗鼓地说。

元芜唤秋池进去问:“薛夫人还不能将木香送回来吗?一定要逼得我点头同意才可以是不是?”

秋池从未见过她如此凌厉的神情,心里本是做贼心虚自然脸上显出惊恐道:“姑娘何必如此……”

元芜直视她道:“如今我便向你讨一句实话,是不是你在帮衬着薛夫人?”

秋池道:“姑娘莫要冤枉我,我一心只想着姑娘好。”

元芜呵斥她道:“荒唐!那大爷身上有什么样的不好,房里弄出多少事儿你还不清楚么?你们一齐将我往火坑里推还口口声声道我冤枉了你?”

秋池不禁愧对元芜,又辩道:“那大奶奶自是个摆设,从来都遭大爷厌弃的。若收你在房里,夫人疼爱,那大奶奶凡事越不过你去。大爷虽平常身有隐疾,只是他若吃药饮酒仍是好的,你若经得住,再生个儿子,再没有比你还正经的主子了。”

元芜气得面色铁青道:“因此,你们就一个两个串通好作出这等好事。那大爷也知情么?”

秋池连连摇头道:“大爷虽性格孤僻,但为人清高。他事先并不知情,事后也自觉愧对姑娘,连夫人都不肯见。虽伤了额头,却一句也没有责怪姑娘。”

元芜冷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世事通达的好姑娘。原来你只知钻营人情世故却不体察人心冷暖。是我错看你了。”

元芜便叫她出去了,从此只当平常丫鬟使唤着。秋池虽伤心却又无法挽回,且因此事不成,她与二爷的事也不能与夫人提起。两面都没得到好处,不由心生愁怨。

原是薛夫人命秋池在元芜饮食中加了药,令她病重不起,便借口将木香接去照料。老爷他们启程南下那一日,薛夫人唤秋池去房里,对她道:“只要你一力促成此事,则即刻抬了你当二爷房里的姨娘。日后,你若又有子息,那这府里上下谁还敢说你不是正经主子。你是知道的,这府里子息艰难,你若争了头功,你老子娘和你那些弟弟妹妹们一并都有了出头之日了。”

终究秋池是要倒向薛夫人的,元芜知她不可再信,而最无助的是自己身边无人可帮衬,这下全靠王真了。

这夜戌正,元芜便熄灯装作入睡。和衣躺在黑夜里挨到子时,悄悄开了房门,摸到秋池房前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从袖中掏出一把锁,将她的房门从外面锁了。又借着月光去水房看了一眼无人藏身,又检查了院门已经锁好。便轻轻走到西面游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沙袋,踩着那两颗壮实些的海棠树,将那小沙袋丢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也往里丢回来一个小沙袋进来,掉在游廊的地上啪嗒一声,不响。这是元芜与王真先前商量好的。元芜便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奋力丢了出去。外面又丢进来一个沙袋,以作接到信件的暗示。

元芜便收拾好丢进来的沙袋,再去悄悄开了秋池房门的锁,回自己房里去了。

第二日,王二家的并没有带孙子来,秋池问起,她道:“我见秦姑娘近日烦扰不断,也不教书写字了。木香小姐又不在院里,他自觉着无趣,便跟着他爷爷去田里玩两天。”

元芜听到她们在院里讲的,看来王真已经去办了。一心只盼他能顺利办成。

如今薛夫人扣着木香,若元芜去她房里抢人,抢回来也是无用,反正两人都被困在这里。有了前车之鉴,只再不去薛夫人院里就是,拖着时间到丁老来救火。或是薛瑞回府,即便薛瑞回来仍要请丁老才压得住,否则薛瑞也拿薛夫人无法。

不想薛夫人这头也十分坐得住,也不来与元芜解释,她看准只要将元芜困在这里不与丁老联络即可,且她又控着木香,不怕元芜不肯就范。等老爷和薛瑞一回来,便将薛瑞与丽嫤,元芜与刘庄的婚事定下来,风风火火地操办了,也就一切成定局了。反而着府里的采办紧着准备一应要用的物件。

一连三日,王真都不曾入府,元芜心里焦急得很,面上又不能显。元芜房门紧闭,王二家的和秋池一天也听不到她说一句话,王二家的有时连面也见不着。

到第四日,王真入府来了,见了元芜便进去请安。元芜用目光询问他事办得如何,王真便在纸上写了“已妥”二字。元芜点点头,王真又写下“须五日,还剩三日。”看完元芜便点火烧了。

信送到丁老手中还要三日,丁老若收到信就马上出发,沿运河坐船上来要十五日左右,到刘府需十八日左右。元芜则要拖延这十八日的功夫,便是不去沾惹事儿,只静静等着日子过去。

话说薛夫人那一边,有些忧心忡忡。总共就生了那两个儿子,一个两个的都叫她不安生。

刘老爷往南边去之前,对她提及刘庄举荐之事已有眉目,但仍要打点,好的职位便要得更多了。如今不知上哪去找这一笔款项。此事却万不敢对伯仁公提起,他最是厌恶为追名逐利去招惹这些事,认为于家族长远之道不利。若要挪腾樱宁堂的,却要薛瑞做内应。那薛瑞又是块硬石头,若贸然去翘他,不仅纹丝不动反惊动伯仁公了。“因而要将丽嫤嫁给他,吹吹那枕边之风,只怕还有用些。但那也是长久之计,为庾儿打算还尚可,却解不了眼前庄儿燃眉之急。”刘老爷如是说。

如今唯有给刘庄配上一门好亲事,靠着女方的嫁资助力便可扶摇直上。但那等大户人家的女儿谁肯舍予人作妾。若迎进来做正室还好说些,但如今那周氏仗着儿子傍身伯仁公护佑,如何下手。

薛夫人便问他道:“老爷,你看那秦丫头如何?”

刘珂道:“那丫头倒是不差,只是家里人都死绝了,丁老又与她隔着一层,那能有多少嫁资。”

薛夫人道:“她虽是家里没人了,但那家底儿,你是没看到,只怕丁老也不知情。那一根根儿的金条,黄灿灿沉甸甸的,足赤!只怕一根可抵白银百两。我粗粗数过了,统共有十四根吶。”

刘珂一听大喜,便将此事全权交予薛夫人去办。他也趁着去南面时向伯仁公面禀一声,以便将此事敲定下来。

正回想间,那师宝宝家的从外面掀帘子进来道:“二奶奶前日说有些月经不齐,今日遣人来看了却并不是喜,倒怕是一个棘手的症候。”

薛夫人蹙眉叹气道:“平日里真是白疼那孙丫头了,瞧着这样一个爽利人,怎么就这样没用。进门都两三年了,二房里仍无所出,没得叫人添堵。罢了,便抬了那秋池丫头做个姨娘,快快地给我生出个真真儿的孙子来,也不枉我从小待她的好。”

师宝宝家的道:“那夫人是等秦姑娘的一起办,还是先给二爷和秋池姑娘的先办了?”

薛夫人道:“横竖那一个是小姐,她是丫鬟。庄儿是哥哥,庾儿是弟弟。就等老爷和瑞儿回来将那秦丫头和庄儿的事办了,再将庾儿和瑞儿的一起办了。”

师宝宝家的点头道合情合理,又忧心道:“可如今大少爷却对您避而不见,这额头的伤也不知如何了。”

薛夫人道:“我看过不碍事,皮肉伤。但须得叫秉烛盯着仔细上药别留下疤,破了相可就不好了。这秦丫头真是不寻常,遇到这样的事都能忍耐得住,且不说那样貌才情都是万里挑一的,我看庄儿不会不喜欢她。”

那事过了七日,刘庄遣了一个医馆的坐诊大夫来给元芜瞧瞧,听说那人原是前朝宫里的太医,秋池去恭恭敬敬迎了进来。元芜躺在榻上,放下帐子,由他诊。那人留下一瓶活血祛瘀的药膏和一张药方,叮嘱一定要好生用药,否则伤及筋骨落下病根以后是极其难好的。

秋池记下了,立刻叫王二家的把方子拿到药方去煎药。元芜也无异议,秋池心中暗喜,想是元芜有些想明白过来了。

到了晚上,秋池来上药,元芜也不阻拦,只由她去。虽没有过多的言语,秋池已欢喜得很。

上完药秋池便去回禀了薛夫人。薛夫人叫她好生伺候着,自有她的好儿。秋池更高兴了,一扫这连日来的愁怨。

第八日,刘庄亲自到院里来了,却不敢进门。那王二家的出门打水见他倚在墙边,笑道:“哟,大爷来了怎么不进去?我家姑娘正在里面写字呢。”又朝里面大喊道:“秋池,快来。大爷来了。”

这一喊,自然元芜是听到了。秋池赶紧出去见他道:“庄大爷,你恐怕不便进来。姑娘这几日正用着药,好不容易像往常一样了,不好再去激她。”

那王二家的便立刻将这事儿去报了薛夫人。因元芜此前特同王二家的说过,院里一切风吹草动务必要按着薛夫人的要求勤加上报。王二家的只当元芜是个识相的,这样邀功请赏的时候她从不耽搁,两面得了好儿,反比过去更乐呵。如今见秦姑娘与大少爷的好事越浮出水面,越发近了,更是殷勤。

“让他进来。”元芜在房里大声说道。

秋池与刘庄对视一眼,便都进去了。秋池将刘庄领到元芜房里坐下,上了茶,便拉着王真避了出去,回自己房里去做针线活儿了。

元芜坐在案边并不看刘庄,只一心一意誊写手上那篇苏东坡的《临江仙》。

刘庄见她神情淡泊,便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不知姑娘身上可好些了?”

元芜边写边问他,口吻冷淡道:“不知大爷读的什么圣贤书,竟作出这等事来。”

那刘庄无可辩驳,本以为元芜是闺阁里的小姐脸皮薄,心中有愧遣人来给她看诊,又不放心便亲自来看看。却不知她如此心气,问得他无地自容,起身就要出门去。

元芜又接着道:“纵身有隐疾又何妨建功立业?秦有赵高,汉有司马迁、蔡伦、曹腾,唐有高力士,宋更有秦翰、李舜举,且先不论他们品性如何或文或武,皆是史上留名。我听秋池说你这点隐疾,尚且有法子可破。为何就要强人所难?”元芜自然特意点出秋池告知,摆明不是自己去向他人打听来的。

刘庄听她一席话,那样的见识远超寻常女子,心中既惊又喜。这如何是他强人所难。母亲这样的手段,如今反倒把事情办砸了。他有嘴说不清,不知如何是好。

元芜便又道:“我要上药了,还请大爷先出去罢。”

见元芜给了这个台阶下,刘庄作揖道:“等姑娘好些了,我改日再来探望。”

元芜并无答话,刘庄便当她一时还生着气,往后时日还长只耐着性子等她慢慢转变看法,欣喜着先去了。

元芜却深知,只要稳着他,便是稳着薛夫人。

王真忽想起元芜曾与他和木香讲的一个故事《寒山问拾得》。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日后长大成人,王真遇有不平之事,便时常回想起元芜此番教导,以避免鲁莽行事。

此时,全府上下唯王真一人在暗中祈盼元芜和木香能平安过了这一关,陪伴元芜共同等待希冀之人能早日来解救她们于这水火之中。

丁凤霜与丁鲤祖孙二人是大雪那一日抵达北平,与元芜所料不差。是王真跑来告诉元芜的,令她大松一口气。

五六日后,伯仁、刘珂和薛瑞也回刘府里来了。元芜让王真去给丁老带话。伯仁公得知后,当日便差人请了丁凤霜祖孙入住府中,就在薛瑞院里的东厢房。

这一厢,刘珂与薛夫人细细说了南边的打算。伯仁公预备让薛瑞往凤阳新开一间医馆。樱宁堂便交由庾二爷打理,年前交接由薛瑞先带他熟练熟练,过了年便放手由他一人去管。

薛夫人听了如何不喜。只怕元芜将前事告知伯仁公,一时心虚,便赶紧把木香送了回去,且着采珍来打探元芜口风。

元芜如何不知,只道:“自打到刘府,便蒙薛夫人照看这几年,心里如何能不感激。如今既知要离别,从此便相安无事了。”

冬至日,府上设宴。席间,丁凤霜与伯仁公说到此次他入北平便是来接秦家女儿回金陵。刘珂本与伯仁公提过元芜与长子刘庄之事,伯仁公因此道:“我见秦小姐年岁到了,不若就留在府上,成就美事一桩。”

丁凤霜起身作揖道:“多谢伯仁公美意,只怕是要婉拒了。原秦老爷有位世交之子与秦大小姐幼年时便已成婚约。经年战火,失了联络,就在上个月来前,忽闻乡里有个老奴来报找到那位公子了,故来接她家去核实此事。”

伯仁公瞥了一眼刘珂,点头笑道:“如此倒成憾事一桩,却也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拗。也不急在这一时,便过完年再走不迟。正好留丁老多住几日,有要事相商。”

听闻如此,薛夫人眼见控住了樱宁堂,虽舍了元芜,却捡回丽嫤这个丫头,心下倒觉得是笔划算生意。刘珂听闻北平按察使正妻已死三年,正有续弦之意。因此他们夫妇二人商议,若能让丽嫤攀附高枝,则她兄弟几个的前程也都可有着落了。

如此竟皆大欢喜。

唯有一人却如遭晴天霹雳。听了老爷夫人的话后,丽嫤怔怔不能回神,粉拳紧握,失态愤然道:“为何不让丽姵去?”

刘珂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为长,她为幼。她如何能越过你去?”

薛夫人倒是作好,笑言:“况她相貌才情样样不如你,人家如何看得上她这样的黄毛丫头。”

丽嫤见眼前光景,一道舍了那面子里子的,心一横便道:“老爷夫人是知道的,我自小便属意于瑞哥哥,从来你们也都是纵着我去亲近他的。怎么如今却教我见异思迁?”

那薛夫人向来机敏得很道:“你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你这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糊涂起来了?没得姑娘家先坏起自己的名节来。如今这话只是我和老爷听到尚不打紧,往后万万不能再提此事了。”

丽嫤被噎得说不出话,悲愤交加,泪眼愁眉。

刘珂原脸色极差,见她如此,又缓和道:“那瑞儿是夫人的亲侄儿,若他真真是最好的,咱能不将你许给他么?如今他是要去凤阳吃苦呢,且不说夫人,便是你娘也舍不得你随他去。现放着按察使的正堂夫人不做,去做那中流的郎中之妻,你如何对得起父母兄弟?”

丽嫤一句话说不出,五内俱焚,唯泪流不止。薛夫人叫采萍和香蒲进来好生扶了回去。

薛夫人紧赶着让二爷过去医馆熟悉事务。薛瑞知无不言,一应事项都细细教给刘庾。

因知元芜离府已成定局,秋池的心早已飞到院外去了。她向薛夫人自请白日去医馆贴身协助二爷。薛夫人知她日夜习字,如今大有进步。那医馆里女病人众多,这一路的财源自是断不得的,她跟着去倒也有助益,便允了。

秋池向元芜一提这个话头,元芜也十分识趣,头也不抬便爽快应道:“你去罢。”

秋池心中却不畅快,她与元芜毕竟结下了心结,再解不开了。她又回头宽慰自己,心想:如今秦小姐已然不是刘府中人了,我又何必自寻不痛快,这心结便随她去罢。

从此二人,虽心中都留着一丝纠葛,却形同陌路面上客客气气只求好散。

薛夫人瞧着一件件为刘庄和元芜先前备下的物件,便叹了口气对师宝宝家的道:“罢了,倒让秋池这丫头捡了便宜。”将最好的四五样留起来,以充作给丽嫤的陪嫁。

腊八那日,用一顶青衣小轿抬了秋池做了二爷房里人。奉茶给二奶奶时,孙氏不接当即给她没脸,最后由着孙氏身边的丫鬟接下来搁在桌上。叩拜后,便叫丫鬟牵回去了,辟出西厢房住着。二爷倒是连日来夜夜留宿,孙氏便更不待见了。

元芜这儿房里事便自行料理,院里自有王二家的和王真,将一应书籍字帖都赠予王真,自己只留了几卷字画和几册医典。字画是元芜自己个儿喜欢,医典是她为木香所收藏。

自木香识字以来,对医学药典之事颇感兴趣。元芜想是阿姊的缘故,因而不加阻止且鼓励她力求真知。原薛瑞在樱宁堂事务繁杂,又要与之避嫌,便绝少让木香前去打扰,只能多方翻阅典籍求证,却总是存疑。如今薛瑞闲下来,丁老也住在院里,便由着木香去。丁老幼孙丁鲤比木香长三岁,也是必定承继家学的。丁鲤见木香来请教,便与木香常有口舌之辩。丁老与薛瑞医道不同,木香似乎更偏向薛瑞之法,丁鲤却杂学旁收对疑症奇毒七分钻研三分修习。

薛瑞提及元芜身上余毒未清,丁老与伯仁公二人连番诊脉,见解各有不同,却都知晓那流毒或有一日发作,劝元芜定时叫大夫来诊脉象,以防有变。丁老与薛瑞本是忘年之交,对他人品医道向来十分推崇,心想为他立业助力一把。又见薛瑞对元芜颇为上心,便有意撮合二人,亲邀元芜和木香同往凤阳。且又忧心孙儿丁鲤剑走偏锋太过,有意让他受受挫,想送他去凤阳跟在薛瑞身边历练。

元芜正愁无以为报,有了这个门路自然愿意去出力,也为木香能学精深些以承阿姊遗志。

谁料年下丽嫤竟自断青丝,夫人听说后气病了,老爷无法只得命人将她送到城外佛堂去了。

少不得只能让丽姵顶上,担此重任。丽嫤听说后,竟狂笑不止,又泣道:“早该如此,哈哈哈哈,早该如此……叫你们白白地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哈,何必折了我,哈哈哈哈,何必折了我……”

自此,丽嫤疯癫无状。

刘府诸人,逐渐随风消逝于元芜与木香记忆之中。唯王真一人真心不舍,元芜赠予他重金,望他不必为生活所迫,刻苦用功以期来日重逢。

翻过年,过了十五,伯仁公便交给薛瑞一封书信,让他只身前往凤阳。丁凤霜也辞别启程,带着元芜、丁鲤与木香,四人从另一路往凤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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