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只是从容地点了点头,顺着唤玉指引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论是结合以往的经历,还是为了避嫌,纪渊所说的话,秦观月自然是不会再信一个字的。
眼下江誉歧正在不断地蚕食诸方势力,他明了她与纪渊的往事,在误会颇深的情况之下,加上纪渊杀了肃王,纪渊怎么都是要落入法网的,因此她更不该接近纪渊。
这次,应该是她见纪渊的最后一次,就当做是少年时光的告别。
但是……
春晴珠钗争满头,秋霞花钿空自留……
秦观月的脑海中,重复地回忆着纪渊所赠的诗句,同时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你说他那两句诗,是何意思?”
唤玉担心秦观月又胡思乱想,连忙劝说道,“小姐,今后别再与纪渊来往了,殿下若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您的!”
“那日我让你去秦府送钗子,你可是亲手将钗子交到父亲或兄长的手中?”
唤玉听到面前人发问,顿时心头一紧,眼神被迫放空,就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交……交到了。”
秦观月忧心不已,但并没有注意到唤玉的神色变化,她继续追问道,“那他们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
“你的神情从来骗不过我。”秦观月瞥见唤玉的脑袋越垂越低,整个人的重心不断地朝前倾,马上就要摔倒,她这才察觉出唤玉的异样,便试探地逼问道,“究竟有没有去秦府?”
“那日……”唤玉抵不住突如其来的威仪,不自觉地跪倒在秦观月面前,“应下您所嘱托的事之后,由于放心不下将此事交于他人,我便趁轮班之时奔往白虎门,谁知未走出东宫,就被……被殿下发现了!”
唤玉并没有把消息送出去,父亲因婚事亲自带着秦骄前来东宫,碰巧江誉歧又让纪渊在这时候来承华殿,还对他大打出手。
………………
“纪某……想最后赠良娣两句诗,不知可否?”
“说吧。”
“春晴珠钗争满头,秋霞花钿空自留。”
………………
秦观月不知该如何责怪唤玉,只能用无比失望的眼神面对她。
父亲兵权被夺,官职被削,妹妹也即将接受无爱婚约,这条条款款都是江誉歧对秦家的警告,只要秦家不反,江誉歧不会把一切做到最绝。
但最最令人担心的,是秦家蓄谋已久的反意。
经历了这么多,她深刻懂得自己的父亲与兄长,眼看着曾经所拥有的被一点一点剥夺,他们一定会有所筹谋。
唤玉不敢私自起身,抬头见秦观月脸色骤变,让她更加后怕担心,立即磕头求饶,“奴是怕您知道真相后,会有所忧虑,所以才瞒着的!”
秦观月立即转身朝承华殿的方向走,像是没听到唤玉的话一般,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她在不断回想着那句“春晴珠钗争满头,秋霞花钿空自留”究竟是什么意思,纪渊一定不会在最后的见面之时,留下这么一句平白无故的话。
他绝对是想提醒她些什么……
“娘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观月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陶侠瞪大了双眼拦在她的面前,浑身还不断地颤抖着。
再一听承华殿内,震耳欲聋的破碎声一阵又一阵地传出,惊得殿外所有人都像陶侠一般恐慌无力。
父亲和小妹估计是走了,那么殿中……是江誉歧和纪渊,他们在对峙,在发怒,纪渊的双手被束缚着,想必他吃不了好果子。
他会和江誉歧提起见过她的事吗……
秦观月并没有询问陶侠,而是安慰他道,“别担心,代我前去通传一声,我有急事要与殿下说。”
“娘娘您……”
没等陶侠把话说完,殿门发出的“吱呀——”声,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殿门之中。
果不其然,纪渊颤颤巍巍地迈步走出来,由于麻绳的束缚,他只能用肘部贴着墙,以求给身躯寻个支点。
秦观月蹒跚至纪渊面前,见他额角细汗不止,面颊有多处被利器划破的伤口,鲜红的血顺着那些痕滑到脸颊的其他地方。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是我算错了日子,以为待我回来时,你已平安生产……不过没关系。”纪渊忍着疼痛,用肘部推着秦观月,一直到了角落,他才从衣袖中摸出一封书信塞到秦观月的怀中,窃窃地说道,“这是你兄长秦伯劳秘密遣人交给我的,上面明确写了他已联系好勇侯世子的人手,就在几天后……”
“你们疯了?”秦观月下意识将书信藏到袖中,还瞟了一眼窗纱内的情况,“江誉歧马上就要登基称帝,皇宫一定比往常还要森严,更何况炤安的所有兵马由他一手操控……你们怎么想的?”
“江誉歧只是表面上专横,实际上已是四面楚歌,坐立难安!”纪渊挪了挪身子,背对着台阶下的所有人,视线中只有秦观月,“他绞尽脑筋替换掉旧部权臣,惹得朝廷内外皆对他存有逆心,如今炤安城岌岌可危,随时自破。”
“他……”秦观月不敢太大声,“替换官员,自然有他的意思,你们这是趁人之危!”
“若他发现你也背叛了他,如今的他……会原谅你吗?”纪渊瞥见殿门突然被里面的人打开,他立即站稳脚步,凑到秦观月耳边呢喃道,“你好好想想吧,我会让自己人装成羽林郎,随时来东宫接应你。”
纪渊的话音刚落,江誉歧便从殿内走了出来,他见到秦观月在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而是一直阴沉着脸色。
陶侠灰溜溜地爬上台阶,走到江誉歧面前,“殿下,您……没事儿吧?”
江誉歧偷偷调整好气息,才冷冷地开口道,“把纪渊送回驿站,严加看管。”
秦观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但她时刻注意着江誉歧的神色,那白如纸浆的脸颊,并不是因为疾病所致,而是残酷。
“诺。”陶侠立即应了声,又转身望向纪渊,“纪大人,随奴走吧?”
江誉歧立于台阶的最高处,一直望着纪渊与陶侠远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他才回过神来,去扶秦观月的胳膊,“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