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只弩箭奋力地划破空气,准确的命中了钰身后的杨树,箭头没在树干当中,箭杆则在外面后悔的颤抖着,发出一阵不甘的格楞楞声。
钰仅仅是愣了几秒,刚才被弩箭割伤的空气现在也凝结凝固了,仿佛是有人倒数了三个数一般,突然间,从树林里面冲出来了五个劫道的贼人。
不用说,钰也知道,这些人本来是冲着堂去的,是要命不要钱的下三滥角色,然而堂现在还在某处歇息,等着他们两个人先往枪口上面撞。
五个人各执兵刃,分成两路,从两面的树丛里冲上前来。钰望向拉拉秧先生,谁知拉拉秧先生竟然已经冲了出去。天啊,他可是赤手空拳的啊。
拉拉秧先生朝着一个手持手斧的贼人奔过去,然后突然将头埋下,两手往前一环,拦腰将那个贼人抱住,飞也似地往前冲去,将那人径直的按在了树上。拉拉秧先生右手揪住那人的头发,把他狠命的往树上磕了两下,左手把那人的斧头夺下来,然后揪住头往后面扔过去。
另一个贼人被拉拉秧先生的动作吓懵了,等回过神来,举剑要砍他,但是却正好被扔过来的战友砸了个正着,摔倒在地,被拉拉秧先生一斧子剁了,把短剑也夺了过来。
话分两头,再说钰这一边。有上次的教训,钰也不太敢在这么短的距离下玩火了。钰闭上眼睛,默念出一串不太常用的祷文,于是一个能够创造风洞的神力在钰的祈求下显现了出来。一条管状的风洞凭空出现,将三个贼人包在里面。这三个人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飞向天空一样,自己似乎正在以俯冲的雄鹰的速度在飓风中穿梭,这本应该是空中霸主才能享受的待遇,如今却给了他们一个便宜。
等这三个人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跃在空中的拉拉秧先生了。拉拉秧先生跃起身来,先左一剑右一斧,剁了两个手足无措的。再看第三个人,也吓了个半傻,然而这人毕竟是个有胆识的,马上回过神来,挥刀向拉拉秧先生砍了过来。拉拉秧先生用斧子勾开对手的兵刃,然后猛起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小腿上。那个人瞬间因为痛苦跪倒在地,拉拉秧先生又猛地把短剑插在了那人的右边肩膀里。
“是谁?”
“是志诚少爷。饶我一命吧!”
“你见过我们了,饶了你,叫你去给你主子报信?”
拉拉秧先生拔出剑来,把剑和斧子交叉在那人的脖子上,然后收紧起来,割断了他的脖子。
“啊!”钰显然是吓了一跳。
“吓着你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用剑吗?”钰对拉拉秧先生那天的托辞印象还很深。
“从来就没有人教过我,所以用的不太好。这些招数都是流氓打架的时候用的,正经人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的。”拉拉秧先生把兵器都往地下一扔,往四面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其他动静,然后说道:
“昨天你怎么不玩这一招?”
“这一招是教堂里面教的,我做的不好。”
“信你做的不好的人现在都躺地下了。”
刚刚的血污溅在拉拉秧先生的脸上,和昨天粘上的泥土和灰尘混在一起,弄得拉拉秧先生像是一个怪物一样,让钰都不太敢相认了。不洗脸是行路的旅人的一个很好地保护策略,脸上的油脂和污垢可以保护皮肤免受风霜侵袭。
但是让钰能确认这一定就是拉拉秧先生的,除了如同第一天看见他的时候那样的终于遇到同类的安全感和认同感,再有的就是拉拉秧先生那罕见的红发了。
往常拉拉秧先生的头发只是微微泛着些红,但如今却像是被鲜血浸染了一样,红的让人从心底里发毛。拉拉秧先生的头发像这样刺眼的情况,钰只见过两次:昨天晚上在河套庄被袭击的时候一次,今天在清河森林里被埋伏的时候又是一次。
而这两次情况都有一个共同点。
“你只要一杀人,内心的忏悔和愧疚就会从头发上面显现出来吗?”
“什么?哦,你注意到了。那才不是愧疚,不杀他们我才会后悔一辈子——那是一种诅咒。”拉拉秧先生解释道:
“在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从外面到处乱搞,不小心落下的病根。我也记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了,总之是个很差劲的玩意儿,让我给干掉了。但是从那以后我就被它缠上了,似乎那是一个陷阱,但凡是杀掉它的人就会被它诅咒。”
“那是一种病吗?我以为你们猎魔人自己会有办法解决。你要不要去求牧师们帮帮忙?”
“那时候我还不是猎魔人,而且我也不想把这个诅咒解除。我很早就注意到我有些暴力倾向,这个诅咒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在这个诅咒之下,我每夺取一个生命,自己就会变得更强。与之相对的,这种增强没有任何副作用,但是随着我的能力越来越强,我注意到我周围环境的波动就越来越大,我自己成为了一个旋风的中心,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我展开,被我牵动。”
“你不会有心理负担吗?”
“最初有些,不过很快我就搞明白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是唯一能招惹麻烦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你牵扯的事情要比我麻烦的多。或者说,我们两个人凑在一块,就是真正的旋风之眼了。”
钰想到了之前拉拉秧先生所说的有关他父母的事情。他说过他的父母就是被坏人谋害的,假如这件悲剧也跟拉拉秧先生所说的旋风有关,那么整个事情就会变得很好理解:人这种生物从来不是什么能够友好和平共处的善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当复杂,你只能不断地战斗,与其他所有人作战,才能挣得自己的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堂就是这么一个例子,你想对他好,不成,在这种人的眼中,两个人必须死去一个,生活才能继续。
堂,钰突然想到了堂的问题。
“我们还没把堂抓住,我们又上当了。”
“没有,这次上当的是堂。这次我们总算是赶在堂的前面了。他只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之前能够拖住我们这么长时间完全是靠不要脸和抢先一步的行动。但是这一次我们抢在他的前面。不管他在昨晚袭击我们之后有没有认为我们已经死掉,现在在暗处的都已经是我们,这次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拉拉秧先生把那根绳子从树上解下来,然后把绳子重新绑在了很低的位置,一头还是拴在树上,另一头和整根绳子都耷在地下。
“既然堂走的是柳芸村,那么除了这个森林就没有其他路可以到渡口了。这个埋伏还没有其他人上过当,也就是说堂一定还没有穿过这里,这里将会取代渡口成为必经之路,现在轮到我们埋伏他了。”
钰跟着拉拉秧先生一起趴在了旁边的草丛里,这次两个人吸取了教训,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下来,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终于,当透过杨树类似蝶形而带着锯齿一样的树叶而斑驳的阳光逐渐的暗淡下来、空气中的燥热也逐渐沉稳下去、枝叶的影子开始向东面拉长开来的时候,一个身穿长袍的人终于出现在了这个喋血的林间小道上。
那人看到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便没做任何防备,迫不及待的就要上前来检查那些尸体,只是这个时候一根绳子突然从地上拉直,正好把那人绊倒。
钰心想道,拉拉秧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绳子的高度绊马太矮,而绊人则一绊一个准。拉拉秧先生一定算准了堂必定是走着来而不骑马,因此才做下了这种布置。
拉拉秧先生已经路旁跃出来,一下子扑在了那人的身上,一面揪起那人的头发,一面往钰这边招呼着:“快看!是不是堂!”
“是……不是!这不是堂!我不认识他!”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初看上去,这人和堂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然而走进一瞧,却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堂。钰仔细想了想,这人行迹可以,见了一地的尸体也不回避,还故意穿着长袍,一定不是抓错了人,那么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个人一路走过来,追逐着的都是这个冒牌货,而真正的堂很有可能早就溜到渡口镇去了。
钰狠狠抓住自己头发,使劲发泄了一声,然后把仔细所想到的事情告诉了拉拉秧先生。
拉拉秧先生也是一愣,但随即回过神来,揪住那人的长袍,把他按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老实交代,让你死的痛快些,不然就和那五个人一样,绝对没有好下场。”
“我说,我说!放我条命吧。”出乎钰的意料,那人竟然老老实实的招了:
“我叫李洋,是志堂少主的侍从。志堂根本就没有走,他只是假装逃跑,然后找地方藏了起来,让我装扮成他的样子,后面的事情都是我来做的。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轻易回不去的,但是又不知道志诚少主会做到什么程度,于是就让我先行试探一次。我真的没想害你们,之前我们照面都是在晚上,我以为你们是志诚少主的人,才对你们下杀手。但是这会儿我看到有个姑娘在这儿,才知道你们是教堂派来的。志诚少主少主是把事情做绝了,我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我并不想伤害修女和牧师们啊。”
“去你的吧。就算你不想,你以为你的志堂少主就没有想过吗?他一定早就知道教堂也会派人去追。”
“而且还知道一定是会派我去。”钰插嘴道。这样想让钰吓了一跳,自己难以相信,堂早就准备以谋杀自己和牺牲自己的侍从为代价来探明回家的路了。
“他一定早就知道教堂会派钰去追,但还是让钰和你去送死,就为了自己能回那个狗屁封地继承那个狗屁头衔。你老实说,路上这些损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堂教给你的。”
“是志堂少主教的。”
“说出这些来,求个活命,也是他教给你的?”
“是的。”
拉拉秧先生把李洋推到了一边,挠了挠脑袋:
“这怎么办?”
“放了吧,他是无辜的。既然堂没走,我们回去就好了。”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明明自己很生气,明明自己很努力、拼了性命的来救堂,不让堂往火坑里跳,但是堂却可以肆意的玩弄别人。在他的眼里,或许这都不算什么。
“他说的话可信吗?我觉得堂很有可能是让他从这边混淆视听,而自己早就从教堂往西走,早就从另一条路往渡口去了,我们现在回去正好中了他的计,不如去渡口再碰碰运气。”
“不,堂一定没走。”钰这次终于想明白了:“堂不光没走,而且还巴不得李洋和我死。假如李洋被他哥哥派人杀死,而后却发现杀死的人不是堂,那么这件事情如果曝光出来,就很有可能成为一件足以扳倒他哥哥的丑闻;同样,如果死的是我,那么教堂也不会轻易跟他们家善罢甘休的。而堂根本就没有逃走,一切都只是意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拉拉秧先生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这样的,你终于聪明一回儿了。”
“我一直都很聪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