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侯的马车停在院门外,芷兰急忙从后院赶出来,一边接过他的官服外衣一边说:“爹,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听说太傅他病得很重,都晕倒了?是真的么?”
睢阳侯叹息了一声,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芷兰着急地:“您老倒是说说看,太傅他要不要紧呢!”
“大夫来看过了,说不打紧的,但有好的饭食调养几天就会好的。”
“太傅怎么就……”
“估计也是饿的。”
“爹,女儿让伙计刚刚舂了些谷米熬了点粥,等会儿爹带给王爷和太傅可好?”
睢阳侯朝他瞅了一眼,心里有些异样,道:“这丫头倒麻利,心也细!怎么没见你何时对爹也这样上心?”
一句话说得芷兰脸上升起了两团红晕,竟也腼腆起来,不由得噘起嘴来,道:“爹,看你!人家不是可怜那王爷年纪小,贾太傅又孤身一个在咱们这里,吃不好穿不暖的,还那么操心,再说了,我怎么就对您老人家不上心了?”
睢阳侯点头:“说得也是,小王爷年纪轻轻就能这样体恤民众,以后不得了!”
“还有那贾太傅,也是好样的。”
“当然当然,有其徒必有其师嘛!”
芷兰撒娇地:“爹说反了,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才对!”
睢阳侯无奈:“是是是,还我闺女说得对!”
贾谊的馆舍在梁王宫殿的不远处,一条小巷子里的一座小小庭院,庭院里分了庭堂和厢房,庭堂前栽种了一些青竹和花草,青竹一杆一杆,疏朗得像一些文字,暮色中更显得摇曳多姿,花是夹竹桃和蔷薇,正仲春季节向晚绽开,一片片忧郁的嫣红姹紫。
厢房也是寝室,看样子郎中大夫已经诊毕,韩安国引着郎中大夫走出来:“大夫,这里。”
坐在庭堂里等候消息的怀王一见郎中大夫过来,忙问:“怎么样大夫?贾太傅他,不要紧吧?”
郎中大夫向怀王拱手道:“回王爷殿下,贾大人脉象细弱、浮滑,四肢抖颤,料也都跟饥饿有关,不妨事,无大碍的,只给他进些谷糜软食就好……不过开始不宜太多,先进点粥汤细软膳食,慢慢来,眼下先给他进点水。”
韩安国一旁赶紧招呼着侍者拿水来。
怀王则重复着郎中大夫的话:“饿的?怎么会?宫里目下不是还有粮吗?”
韩安国朝怀王垂首道:“殿下有所不知,早几日太傅就将自己的膳食减了。自从殿下的膳食减半之后,太傅吃得就更少了。这几日殿下不进膳,太傅亦不进膳,还一味地劝说殿下,替殿下操心,所以才致这样。”
怀王顿足:“唉!都怪我了!”
郎**手走出殿外,侍者进来,同韩安国一起扶起塌上的贾谊喂了一点水。
见贾谊醒了过来,怀王忙朝他俯下身来:“太傅,你感觉怎么样?”说了见贾谊微笑点头,便又说:“还是怪我,自打太傅跟小王来到梁国,竟没有一天安闲,是小王只顾着自己到处走,没有顾及到太傅身体有恙。”
郎中大夫在一旁说:“殿下放心,太傅不要紧的,吃上几剂药略加调养,很快就会好的。”
这时就听得门仆进来通报了一声:“睢阳侯来了。”
贾谊抬头,果然就见睢阳侯身后跟着青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睢阳侯先给怀王行礼:“殿下!”
睢阳侯以手虚扶:“李爱卿免礼。”又说:“小王都说了,要您老回去好好歇息,大臣们不能都病倒了!爱卿怎么又来?”
“老臣这也是放心不下呀!”睢阳侯说着话来到贾谊身边:“太傅这会子可好些了?”
贾谊点头朝睢阳侯示意:“好多了,有劳睢阳侯惦记了。”
“听说殿下和太傅身体有恙,老夫特地给殿下和太傅带来了两碗小米粥,瞧,这是我家伙计新舂的米熬的粥,最是温润补身的,就请殿下和太傅快用了吧。”说着吩咐青儿将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两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怀王微笑道:“小王这会儿正想进点汤粥呢!难为爱卿想得周到。”
睢阳侯亦微笑:“老臣不敢贪功,是老臣的小女,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就看着殿下和太傅脸色不好,这不,朝廷的粮刚到,小女就把稻谷舂好熬上了,一定要让老臣趁热给送来,只王爷殿下还有太傅不嫌弃咱家膳食粗陋就好!”
贾谊摇头道:“说哪里话,回去转告你家小姐,小姐的好意殿下和贾谊心领了。”
是夜,睢阳侯躺在床塌上,正当半睡半醒中被夫人一把把推醒,睡眼惺忪中含糊不清地说:“哎呀,困死了……”
晁氏推着他:“死老头子,别睡了,俺有话要对你说。”
睢阳侯哼哼唧唧:“有什么话明天说不好吗?非得半夜三更的叫醒人家?”
晁错悻悻地道:“这老东西,你说睡就睡,我可睡不着。”
见夫人有些生气了,睢阳侯只得打着哈欠道:“说吧,不睡了,叫你弄得!唉,到底什么事儿?”
晁氏便说了她的隐忧,说到芷兰一个女孩子,被当爹的宠过了头,眼下别看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一天天人大心大,就看着有一点懂人事了,感觉她这一阵子不一样了,事事竟像是一个大女子的做派,这以后的时日还长,别闹着什么事来才好。
在睢阳侯的眼里心里,那是听不得别人对他那个娇娇小女说半个“不”字的,这会儿闻言便叫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来?你别有事没事就拿屎盆子往我兰儿头上扣,我瞧着她好着呢!”
那晁氏早就对睢阳侯那么溺爱长女心存不满,这会儿便撇嘴道:“我再不知道你?打小就宠她宠得上了天!从小到大,不管她做了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好的!”
两夫妻说着话眼看就要吵将起来,睢阳侯在黑暗中涨红了脸道:“我家兰儿,她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儿,让你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缠着我说她的事儿!”
一向对侯爷言听计从的晁氏这会儿一点也不退让:“唉,说你不懂吧,你还一个劲儿地护着!说你懂吧,你那宝贝闺女大了!有心事了!”
“我的闺女,她有什么心事?我怎么不知道?”
“还怎么不知道!昨儿要不是我拦着,她就跑到王宫殿上去了!”
侯爷闻言着实有些吃惊:“她?去那里做什么?”
“那不是有人挂着她心的嘛!”
“谁?”
“你说那殿上那么多人,都在那里忙前忙后的,她要真的跑了去,算是怎么一档子事!”
“你说这半天,那人究竟谁呀?”
“贾太傅呀!你难道真就看不出来?”
侯爷倒吸了一口气:“他?那怎么可能?贾太傅,他是有家室的人啊!”
晁氏一拍自己身子坐起来:“说得是啊!所以咱才要你管管她。”
“管?怎么管?这事儿,她告诉你了吗?”
“哎呀,等她告诉你的那一天,就晚了!”
“可这大一个活人,就管得了她的人,也管不了她的心啊!”说着话,侯爷也急了,随也跟着坐了起来。
“我已经同那跟她的丫头交待了,这些天,有事没事的,要她拘着些这大小姐,不要总是往大街上跑。”